67、暗流汹涌 ...
-
时光悄然流转，转眼已是九月。林安夏走在熟悉的校道上，心境却与以往任何一年都截然不同。
大一时，他深陷重度抑郁的泥潭，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大二时，他内心布满裂痕，回到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舔舐伤口，每一处熟悉的景致都像一根刺，提醒着他失去的痛苦，还要装作无事。
而如今，大三的他，世界在他眼中恢复色彩，每一个角落，都不再是刺痛的来源，而是化为了心底温柔的印记。
距离那个海风湿润夜晚已经过去快一个月。这期间，他们没有见过面。许逸钦的行程密集无休，从一个城市飞往另一个城市，从一个摄影棚转战另一个活动。
而林安夏，在Z市直接呆到了开学，因为在赵嘉的公司做了半个多月的实习生。因此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以后不想做法务。
他每天工作的内容最主要就是审合同，公司有自己的合同模版，对照模版进行审核就可以，但第二周林安夏就发现，他拿到的合同都是部门专业法务审核过的版本，但这是赵嘉安排的，林安夏什么也没说，依旧照做，仔细核对没问题的合同，次要的就是帮法务部的同事做一些整理、核对的工作，还是学到了不少，同时也很和善，相处的很愉快。
不过对于这份工作，他不喜欢，准备的说，他不喜欢的是朝九晚六的工作，而且很多天还不是晚六点就能下班，因为他要等赵嘉一起回家。不过是难得的学习机会，林安夏就做到了暑假结束。
期间，许逸钦会给他发消息，内容大多都是报备行程，也很简短：
“我到B市了，这边下雨。”
“今天拍广告（附一张后台自拍）”
“晚上飞H市，进组。”
消息带着时差。林安夏工作的时候回的晚，哪怕回复及时也要很久才会收到新的消息，但林安夏知道许逸钦在努力地用这种方式，弥补着无法陪伴的遗憾，参与着他的生活。
“安夏，你有开始规划吗？”夏望转过头问道。
林安夏想了想班会说的规划，摇了摇头，“只打算过法考，你呢？”
“哦，我考研。”夏望低下头看着手机答。
“是很早就规划好了吗？”林安夏问。
“嗯，很早就决定了。”夏望笑了一下，“南门新开了一家翘脚牛肉，我们去吃吧，听说味道很不错，不想第一天就吃食堂。”
林安夏点点头，笑着答应，“好，那我群里问问清禾哥他们？”说着拿手机准备发消息。
“嗯。”夏望低声应着，在笑里失神一瞬，就翻出手机打开群聊看大家的回复，却没看到林安夏发的消息，夏望停下来看拿着手机的林安夏，“怎么了？”
“...抱歉，回了个消息。”林安夏退出了许逸钦的聊天界面。
“我问吧。”夏望说着打字，点击了发送。
夏望：午饭南门翘脚牛肉 2=？
江照野：0
王文哲：0
江照野：我要陪乖乖～嘻嘻
周清禾：有事。
王文哲：这一周都忙，午饭不用管我死活。
林安夏：1
“你还扣个1呢。”夏望笑着看向林安夏，怎么这么可爱？
“给你捧场。”林安夏收了手机，“那就我们去吧。”
“好！”夏望笑的很开心，他喜欢林安夏说的每一次我们，都是可以珍藏的字眼。
店里座无虚席，人声沸鼎，牛肉香气弥漫。
“我也觉得做法务挺无趣的。”夏望说着拿公筷又夹了一大筷子牛肉到林安夏碗里，“别浪费食物，你解决这些，剩下的交给我。”
“好吧。”林安夏见状无奈的笑笑，又慢吞吞的吃了几片牛肉，然后一勺一勺的吃玫瑰醪糟冰豆花，相比起牛肉，这个第一次吃到的冰豆花显然更合他心意。
夏望也看出来了，于是问道，“要不要再打包一份？”
林安夏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下午再来买吧，拿着不方便。”
“好吧，那下午上完课陪你来买。”夏望点点头顺嘴说道。
林安夏点点头，“行，然后一起回去。”
“嗯，一起。”夏望笑着点头。
这个笑，一直持续到他回家。下午的课结束，他跟林安夏买了冰豆花打包，林安夏还给他买了一份，然后两人一起走回了公寓。林安夏输入密码打开门的时候，夏望才走到自己家门口，就听到林安夏的家里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
“宝宝。”
是夏望绝不会听错的声音。
接着，是门被关上的轻响。
夏望瞬间失聪了。他什么都听不见了，连自己心跳的声音也了无痕迹。他不可置信地朝那扇门靠近两步，又像被烫到般猛地退回，彻底迷失在家门口，手里的冰豆花袋子渗出冰冷的湿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里。
“宝宝...” 林安夏被玫瑰松木的气息包围，许逸钦一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顺势带上门，随即，铺天盖地的吻便落了下来，急切地吮吸着他的唇瓣，带着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思念。
“唔…”林安夏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措手不及，大脑一片空白，但身体远比意识更诚实，几乎是立刻便软绵绵地沦陷在这个久违的亲吻里，他被抵在门上，下意识地抓住许逸钦的手臂，生涩而又顺从地回应着。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许逸钦才稍稍退开，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低声呢喃：“好想你。”
林安夏脸颊绯红，气息不稳，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刚被吻过的软糯：“你怎么...到的这么快。”
“下飞机就过来了。”许逸钦的指腹摩挲着他泛红的眼尾，眼神深邃，“有个小朋友开学第一天，我想来看看他。”他的目光扫过林安夏手里提着的打包袋，“这是什么？”
“哦，这个，”林安夏这才想起手里的东西，举了举，“中午跟朋友去学校附近新开的店吃的，玫瑰醪糟冰豆花，很好吃，想带给你尝尝。”
许逸钦又看向林安夏，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满和委屈，低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语气里全是撒娇和控诉：“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个小时，一碗甜品，可打发不了我。”
话音未落，他又一次吻了上去。这个吻不再像最初那样急切，变得绵长而湿润，极其温柔，带着无尽的眷恋和失而复得的珍惜。他细细舔舐过林安夏的唇，深入交缠，直到怀里的人几乎化成一滩春水，才依依不舍地结束这个漫长的吻。
许逸钦紧紧抱着他，下巴搁在他发顶，声音闷闷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宝宝，刚才说的是哪个朋友？”
林安夏靠在他怀里平复着呼吸，糯糯的解释，“夏望...你见过的。”
“嗯，记得。”许逸钦眼神暗了暗，轻轻抚弄林安夏的额前的碎发，柔声道，“宝宝，搬去我那儿住吧。”
“嗯？”林安夏抬头看许逸钦。
“那边离你学校也不远，”许逸钦顿了顿，声音难得有些可怜，“不想一个人住了，”又哄着，“一起住，好不好？”
“这边还有半年才到期。”林安夏有些犹豫，这里离学校近，上课很方便，而且他也住习惯了，但他对上许逸钦的眼睛，又心软的不行，“那我...问问房东转租出去？”
“好。”许逸钦说完，又要吻下来。林安夏抬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脸颊微红，“不要在门口了…你先尝尝这个。”他示意了一下手里的冰豆花。
“好吧。”许逸钦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唇，目光却还胶着在林安夏脸上。
林安夏拿出一个干净的勺子递给他，“尝尝看，不是很甜的。”
许逸钦接过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微微蹙眉，看向林安夏：“很甜。”
林安夏撑着脸颊笑了，眉眼弯弯，许逸钦又舀起一勺喂到林安夏嘴边。林安夏顺从地张嘴，豆花的清甜和醪糟的微醺在口中化开，口感嫩滑，豆香浓郁。他侧过头看许逸钦，带着点小小的坚持，“好吧，我真的觉得不是很甜。”
许逸钦放下勺子，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林安夏的嘴角，突然凑近，眨了下眼，：“那我再尝尝。”话音未落，温热的吻便又覆了上来，细致地、缠绵地品尝，仿佛真的在确认那份甜度。良久，他才退开一点点，低声笑道：“更甜了。”
林安夏被他逗得耳根发烫，脑袋埋进了许逸钦的肩膀。许逸钦心满意足地搂紧他，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只害羞的猫。
过了一会儿，许逸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温柔的哄劝：“宝宝，周末就搬过来住，好不好？”
埋在肩头的脑袋轻轻动了动，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周六，搬家。许逸钦提前安排了搬家公司，林安夏东西本就不多，过程顺利迅速，许逸钦提前给他录入了人脸，出入自由。
许逸钦有工作，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林安夏一个人，比起上次的心不在焉，这次林安夏仔细打量了这个冷淡风的房子，宽敞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这一刻，他才对许逸钦如今明星的身份有了真切的实感。
一丝难以忽视的身份落差感悄然浮上心头。
他一直刻意不去搜索许逸钦的作品和新闻，试图维持某种心理平衡，但过去那段时间，许逸钦的身影却无处不在，路过的商圈巨幕、地铁站的广告灯箱、便利店杂志的封面…那个他曾紧紧拥抱的人，早已是闪耀在另一个世界的光。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这点涩意压下，开始动手收拾。
许逸钦跟他说东西想怎么放就怎么放，按他喜欢的来，于是林安夏先抱着自己的书走向书房。推开书房门，他愣了一下。原本单人使用的书房，此刻已经并排摆放了两张一模一样的书桌，形成了一個并排的工作区。书架上，也特意空出了整整一排格子，林安夏把书陆陆续续放了上去，刚好能容纳他所有的书。
他心头一暖，转身又走向衣帽间。果然，许逸钦的衣物整齐挂在一侧，另一侧则清晰地空出了一大半空间，等待着他的填充。他几乎所有的物品，都能在这个家里找到一个刚刚好的，早已为他预留的位置。
林安夏的心酸软了一块，许逸钦上周没在他家过夜，陪他吃了晚饭就离开了，期间也没来找过他，只是发消息说在工作。明明那么忙，又是什么时候收拾的家呢。
最后，林安夏拉开许逸钦放药的抽屉，一个一个把药拿起来，仔细地看标签和说明书，全部看完后，他将自己的药瓶轻轻放进抽屉一角，和许逸钦的药并排放在一起，关好抽屉，他深吸一口气，想将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酸涩也一同压下去。
虽然林安夏把自己的东西都放了进来，书本在书架上找到了位置，衣服在衣帽间挂好，但这个宽敞奢华的大平层，看起来依旧空旷得有些冷清。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孤独的光斑。他走到窗前的沙发椅上坐下，将自己蜷缩起来，环抱住膝盖。
“你现在能帮他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别给他添乱。”林安夏告诉自己。
但这个念头像一句咒语，在他脑海里盘旋，可越是命令自己别这么想，那些阴暗的藤蔓就缠绕得越紧。
“许逸钦所面对的太多。而你，连自己的情绪都管理不好，甚至还需要靠药物才能维持基本的稳定。”
巨大的无力感像潮水般涌上，淹没了他。许逸钦正在一个他完全无法触及的世界里高速运转，而自己，似乎还停留在原地，甚至因为曾经的创伤而变得更加脆弱。
现在，他除了在这里等待，眼睁睁看着许逸钦忙碌、疲惫，甚至依赖那些强效药物，却好像什么实质性的忙也帮不上。
“你会成为他的拖累。”
“你的存在，除了分走他本就稀缺的精力，还有什么价值？”
恐惧，无边无际的恐惧，开始占据上风。他害怕自己无法适应这个光鲜亮丽却暗流汹涌的世界，害怕自己会再次因为压力而崩溃，更害怕许逸钦终有一天会发现，费尽力气追回来的，是一个已经跟不上他步伐的、沉重的包袱。
他感到呼吸开始变得浅促，胸口发闷，那种熟悉的躯体化的征兆又隐隐浮现。他猛地闭上眼，用指甲用力掐住自己的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痛感来对抗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不能这样…林安夏，深呼吸…”他对自己说，声音颤抖。他尝试运用医生教过的方法，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一吸一呼，缓慢而用力。但脑海中另一个声音却在尖叫： “没用的！你就是这样没用！”
他在这场无声而激烈的内心撕扯中剧烈地喘息着，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他努力地调整，对抗着那试图将他拖入深渊的引力。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璀璨夺目，却照不进他此刻汹涌而孤寂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