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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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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还未透进这间吞噬光的屋子,房间内规律的呼吸声笼罩,勾勒出流畅的轮廓,在这样密度的黑暗里,噩梦也纯粹的没有杂质。
不过许久,被子被发凉的双手掀起,江岫白起身走到洗浴室,花洒跌落在地板的声音先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眩晕,知觉和意识慢慢消失,眼眶最后几秒的画面和耳边低沉的轰隆声,就像一把生锈的钢锯在鼓膜前反复切割木材。
从病床醒来的江岫白回盘事情的经过,结合身处的环境,看到洛天的脸时就明白一切了,“是低血糖?!”他确认的说道。
仿佛用气势就决定了。
“不仅仅是低血糖,结合站立性低血压,胃也不太理想,合理怀疑你具有诱发胆囊炎的风险,如果你没出现剧烈胸痛,伴呼吸急促,也没发热征象的话,应该不致命,具体检查报告,让专科医生和你谈话。”洛天娓娓道来。
“师兄你又欠我的,要不是我来拿昨天落在沙发上的车钥匙,发现怎么敲门都没人应门,那你第一眼看到的可不是我了。”
“国外的风水也没调理好你的脾性,还是老样子,我可不想小小年纪就有挚友要哀悼。”
“你也不小了,而立之年马上就到了”江岫白淡淡的开口。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刻意观察是不能发现,江岫白还停留在诧异之中,随之洛天的絮絮叨叨中断思考。
“所以为什么,我要称呼你这个年纪比我小的无情薄凉之人为师兄,当年我要是比你先申请,现在应该是我乘风反击。”
洛天补充说:“永不停歇的机械人,是时候变成有血肉的人类,等一下陪护就来了,写我的病例去了,好好休息。”
江岫白只能束手就擒,应付的点头。
他一贯认为拥有洛天这样的朋友是无比幸运,所以在心里诚心祈祷他无忧,即便他是个无宗教信仰的人。
为此他决定消耗些时间帮他写理论报告,免得老师又要念叨他了。
不会安分就绪呆在病床的江患者,在询问住院医生的意见后,态度很坚决,不能离院。
医院的荧光灯管的白如同解刨室里的那种惨白,消毒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漂浮出一具一具被药剂浸泡过的灵魂。
江岫白索性将电梯按至顶楼,再从楼梯间步行回去。推开门,与天台衔接的步梯,没等声控灯亮起,自然的天光先照射进来,顶楼的电磁门居然虚掩着。
逆反心理作祟的江岫白推开门,医院的防护栏一排排整齐地工作中,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生物痕迹。
江岫白打算透一会气就下楼,转身之际,嗅觉灵敏的探索到空气中的尼古丁和焦油的味道,抬头望去,蓄水房顶一团忽明忽暗红色小点有规律的跳动。
看到陌生人闯入也没有惊慌的灭烟,江岫白心想不会是失意要纵身一跃,想结束生命,或许是某个特权人物抒发情绪,但是要离开的时候江岫白还是认为有必要告知楼下巡回安保,不然监控系统在日后会有麻烦。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站这么高会不会摔下来,随便闯入私人邻域,连一句报歉都没有吗。”
说话的人,深邃轮廓,眼尾微微上扬,眉弓底下传来两道凌厉的目光,喉结随着声带发声滚动。
明明满脸已经标榜勿扰,江岫白也未刻意打扰,事情潜移默化的发展,只需要一段不合理的对话
江岫白只好回答道:“当你被默许站在这样的高度时,我的关心也许成为一种打扰,但擅自误入是我的不应该,抱歉,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最后一遍没关系故意降低的语速,像一只蛊虫钻入脑海。
“鄙人姓南,单字脀,友人叫什么名字。”
南脀从房顶一跃而下,接着说道:“没事,不便透露也没关系,有缘再相见。”说罢作势要离开。
身后传来一道清晰而低沉的声音,“方觉知”,三字不疾不徐地落在空气中。
南脀脚下动作停滞约莫半秒,回答道,“好。”
消失在楼梯间内。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是洛天从公寓带来必需物品,但是病房里没人,前来寻人,江岫白也无心闲逛。
暮色的尾卷才降下,江岫白已经关好天台门,思虑片刻,还是选择步行回到病房。
到病房后江岫白问洛天:“江海市有姓南的企业家族吗。”
“你现在脚下的医院就是,虽然已经是公立医院的分院,前些年就独立出去了,不过建造初期,这一片的地皮都是南家的,只是经营运作应该不是南家操控,毕竟医院盈利对南家来说不过是沧海一栗。”
“怎么问起这个,你不是对这些不不感兴趣。”江岫白摇头说道,“今天在楼梯间散步,碰到一个年轻人,急匆匆的跑上楼,电话里听到他说南家,撞了我一下,也不回头说抱歉。”
“应该不是你口中的南家。”
“也对,南家主要涉及的行业都在京华市,邻域扩展广泛,制药、医疗、教育和对外贸易等等。”
“我也只在饭局上听长辈谈论过。”
最后洛天还是叮嘱道:“电脑给你带过来了,除了你说的帮我写报告外,不许再让我看到你在显示器写其他数据,今晚我值班,我会不定时来监视你的。”
说完的同时伸出食指和中指弯曲指向江岫白和自己的眼睛。
医院的夜晚里,任何声音的存在都有它们的意义。
吊瓶滴落的声音开始与江岫白的呼吸同频,袖带在他的消瘦的手臂上勒出深沟,仿佛生命力只属于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
一个小时前,江岫白被迫佩戴这些仪器。
在临床工作过的江医生自然明白这些仪器是危重病人的标识,他了解自己已经度过危险期,刚刚也询问过护士,医嘱也没写需要手术,估计是洛天吩咐过。
其实江岫白能理解忍受不适感,只是每当心电监护的嗡鸣声与呼吸机的潮汐音重叠成尖锐的耳鸣。
仪器突然陷入诡异的同步,江岫白心中建立的城墙又瞬间骤然解体。
还是按了呼叫铃,请求撤掉一体式供氧,终于自己也成为一个主体意识强烈的患者。
京华市摩登大厦的顶楼,办公室的自动感应装置启动,来者继续往前,走了数十米才踱步停下在一扇铅灰色的隔音门前。
管家在门铃前说道:“南先生,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资料已经整理好了放在邮箱里,桌面上的文件袋是复印件和照片。”
“好,金叔辛苦你了,有问题我再细问。”播放器传来的每个音节就像冰锥敲击钢化玻璃,短促、精确、不留回旋余地。
金管家退下后,室内灯管的蓝白光垂落在南脀的脸庞,这样的光拒绝任何朦胧的美感,也休想蚊虫有机会靠近,积聚在一起,创造出这个被过度光污染的世界。
男人手中的动作停下,在一张大学集体毕业照中一眼就认出站在花坛前人。
“通过旧照片了解一个崭新的人是不是俗套又乏味,用文字描写网织起的想象力,还不如到真实的人面前停留几秒钟。”书房里的人喃喃自语。
将里面唯一的一张双人照放入相框的夹层。
“好久不见,江医生。”
南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未发觉,除了眼睛仍盯文件,嘴角的松动,还没等到主人意识到,那抹笑意早已稍声的离开了硬朗的脸庞,偷偷的隐藏起来。
随即拨打金弘涛电话,“金叔,资料我已经看完了,你处理好后续。”
南脀对着相框的方向沉吟不绝,在立场上选择一向明决的南公子,好像第一次被发觉有趑趄不前的动机。
抽出夹层的照片,原封不动的回到它原来的位置。
做完这些的南脀,为自己动容后的行为反思良久,他还是没打算放过自己。
珐琅钟面下,机械旋紧的发条,无数次带动齿轮,南脀抬头看向指针的位置。
拨通秘书的电话,开口说道:“陈秘书,帮我把一个月后不重要的工作推迟,需要到场的会议先改为线上,我记得国外不是有合同要签,帮我尽早提前。”
“好的,南总,我会把新的行程表发到您的手机上。”等到陈秘书把行程发来后,南脀才决定下楼。重逢的人太任性,他需要再见一面才放心离开。
随后转身问司机小宋,只是态度转变太奇怪,“小阳,我记得你家住在海边是吧,最近有是有打算回江海办事吧,好像是家人生病了对吧,我给你一个月的假期,把公司的车也开回家去。”
宋阳立马心领神会回答,“先生,我会带母亲去江海市医院好好调养,有事请吩咐。”
“记住去最好的医院,伯母治疗的费用我出资,那伯母的‘照料’就需要你费心,这段时间我不在,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还需要你汇报伯母的‘情况’。”
南脀浅浅勾嘴的说道。
宋阳看到这样的表情,心想,为什么要让我生在江海,这样的假期以后再也不想要了,不,是这样的老板丢掉还来得及吧吧吧。
今天这样有趣的对话已经很久没出现过,宋阳心想,还是‘药到病除’,直接要根治了。
下一秒,气氛进入低气压,南脀接通电话,只回答:“好,我知道,我回去。”短短七个字就结束通话。
宋阳知道控制南脀头顶的‘云朵’形态的人来了,他学会开始默不作声,等待‘乌云’散开一点的时候再呼吸,不然今天就是宋阳的‘死到临头’之日。
没过片刻,南脀先开口,“来了点‘公务’,你先去江海,有事我会联系你。”
说完这话宋阳立马接话,“好,南先生,我会好好利用这个假期的。”南脀做出摆手的指令时,宋阳已经溜得没影了。
“我就这么可怕,那怎么还吓不走她们,那他被吓到了吗?”南脀自顾自的说道。
装扮原封不动,发型未打理的南脀,被安排车接走。他想,今晚的夜时光要满场了,缺席退场的怎么办,还没算明白,里也理不清了。
车子停在南家老宅,大宅院位于京华山南区,院子里中心别墅的另外两旁连着的,是两栋小型复制楼。
下车后,南脀径直走向东侧的小庭院,绕过中央花园,还未走到门前。
空气中就弥漫着主人的气味,看清人是谁,南脀下意识向后退一步,双手铺开举起,只见是一位双手环抱在胸前,身子半倚靠在白玉兰树干上的熟悉脸庞。
南脀转身就要走,身后的人,不顾修长的发丝有没有安分的垂落在肩上,追上前去,“南大少爷,怎么见到我连自己家中的路都不会走了。”后面的传来女人的声音。
“我哪有季夏小姐这么有兴致,把别人家的布局图用来捉迷藏,我今天没时间和你玩幼稚寻宝游戏。”
季夏追问,“你刚刚不就是要躲开他们,和我呆在一起你,至少不用动脑子编借口。”
接着又说:“我还以为你能拒绝,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南伯父手上,傲娇的小南少爷怎么还不能决定行程,看你这身滑稽的样子,不会是匆匆赶过来的。”
季夏一向嘴上不饶人,作为南脀不多的朋友中,她算认识最久的,年龄、家境和生活轨迹如同两条平行线一般延续,至少外人是这么评价的。
至于事实,两位本人也没官方解释过,也就没人在意真假,好像默认这样的家族,就该按照人们的剧本规定发生。
“我是好心来提醒下,这次来者不善,‘智多星’我,今天的锦囊妙计也派不上用处,拜托你一定要撑住,不然下一个就是我了。”
南脀实在不想听她的废话,就要离开。
“南哥,南脀——”季夏终于忍不住叫住南脀。
“说,到底是什么事,十,九,八,七……”倒计时还没结束,季夏就把这次来的目的全盘托出。
不过说完之后的对话还是没能改变南脀对他的看法。
“为什么每次你都能发现。”她一脸哀怨说,仿佛刚刚直立住的人设,一秒就被打回原形。
南脀反问:“为什么你每次都这么晚才察觉到。”
“南剑封已经知道你在国外调查的事,下次能不能不要擅作主张,替我决定。”
季夏一阵委屈倾泻而出,“我只是想帮帮你,说不定夏阿姨真的在国外,也许只是我没找到而已……。”
话音被迫打断,“好了,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我不想谈这些。”南脀不等季风亦把话说完就抢先开口。
“什么好了,你是打算一辈子都要被枷锁牵制,做提线木偶人吗,南脀。”季夏也毫不示弱的抢话。
南脀摆摆头,“季夏,这件事到此为止,我母亲的事,让我自己来做个了结,”他说。“好,你的事我再插手,我就是个……。”回击的话毫无杀伤力。
南脀还是等到季夏的身影完全离开视线,才卸下来情绪。
只是季夏没发觉的是,如果她知道真相,那这件事真的会让他和南脀断绝关系。
南脀说了一半的谎话,调查的事是被发现,只是发现对象是南脀,南剑封只是拿出来压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