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Chapter 18 ...
-
电影开始以后，沈嘉木总算知道了梁闻的表情为什么那样古怪。
这是一部同性电影。
梁朝伟忧郁地念出那句“不如我们从头来过”的时候，沈嘉木也感觉自己的心被高高举起。
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但不只是悲伤。
沈嘉木很清楚，那不仅仅是和电影人物的共情，也还有别的什么说不上来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他之前怎么想都想不到，现在答案几乎就摆在面前，他却不敢想了。
王家卫给了南美洲大瀑布很长的镜头，沈嘉木看得很认真。
他逐渐出神，想到窗外世界，涌动的人潮。
和男性朋友一同看一部讲述同性恋感情的电影，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太正常的事，但电影已经开始，沈嘉木又说不出要退出的话来，只好同梁闻一起看下去。
电影中黎耀辉和何宝荣开始争吵，动手，两败俱伤，电影外的人却愈发沉默。
沈嘉木开始走神，张国荣的脸变得模糊，梁朝伟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沈嘉木终于开始去想，什么是爱情。
从他记事起，父亲已经在他的生活中缺席，此后的人生，他都没见过父亲，或是可以在他们家中承担起父亲角色的人。
母亲好像从不需要爱情，她自己要强，能担起整个家庭，也能给沈嘉木足够的爱。
爱情的模样，沈嘉木自以为旁观过，却从没真正感受过。
受母亲影响，他也觉得爱情根本不算什么。
电影里的两个人，为了爱情，兜兜转转，纠纠缠缠，遍体鳞伤，到头来也没有留住什么，包括爱情。如果这就是相爱，人们究竟在爱什么？
南美洲大瀑布，不能一个人去看吗？
那天他们没有看到电影的结局，沈嘉木在两个人的又一次争吵中渐渐睡着了，头不自觉靠在梁闻肩上。
于是梁闻关掉了电影，轻轻让沈嘉木躺下，把他的头放回枕头上。
所以沈嘉木也不知道，在电影的最后，黎耀辉真的一个人去了瀑布，回了香港，也不知道，爱情不是一种结果，不是任何一种形状。
那晚沈嘉木梦到了很多，梦到小时候，妈妈给他讲的童话故事，那些故事总是在“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时戛然而止，但有一天，妈妈告诉他，生活是持续的、长远的，爱情却有很多种存在方式，那时妈妈温柔地注视着他，摸着他的头，对他说：“宝宝，如果有一天你要爱一个人，妈妈希望你可以长久拥有那种感受。”
而这段记忆早就被沈嘉木遗失在时间长河中，如今找回来，反而使他错愕。
梦里他站在画面之外，就这么旁观着母亲和她怀里的小孩，怔怔地想着，原来母亲或许并不是不需要爱情，她也许只是没有长久地拥有爱情。
她也早告诉过他，爱情是什么，只是他最终都没能记得。
于是他转身想走，想找到画面之外、真实的母亲，问问她爱情究竟会怎么出现。
但他没有看到母亲，只见梁闻一直站在他身边，等他回头，然后笑着告诉他，爱情只需要他向前一步走。
而他后退一步，转过身奔跑起来，跑向黑暗之中，跑了很久。
他跑进一片辽阔草原，星海漫天，天地之间只他一人。
他在那里坐了很久。
第二天早晨，他醒过来的时候，梁闻已经穿戴整齐，坐在窗边。
窗帘被拉上了一半，正好不至于让太阳照到床榻，而梁闻就坐在阳光里，栗色的发丝闪闪发光。
沈嘉木看着，有些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见他醒来，梁闻转头，笑道：“醒了？你这一觉睡了好久喔。”
沈嘉木还没清醒，人有点儿木，缓慢地开口，发觉声音竟有些哑：“啊...很晚了吗？”
“也还好啦，反正我们的车都在下午，也不用着急，这几天辛苦了，好好睡一觉挺好的，”说着，梁闻指了指桌上雾蒙蒙的塑料袋：“喏，买了早饭，你一会儿起来可以垫垫肚子。”
沈嘉木迟缓地点头。
这次回家，他们决定坐火车，这也是梁闻的主意。海哥原本说，他们这段时间工作挺累，回程也买机票，快，省得他们再辗转折腾。
但梁闻记得沈嘉木那时候说的，在火车站见过的各种各样的人，便动了坐火车回去的心思。他本想着让沈嘉木坐飞机，自己坐火车，但沈嘉木知道后，一方面不想再麻烦海哥多花钱，另一方面也想跟梁闻一起走，便还是决定两个人都乘火车。
吃过早饭，沈嘉木说，想要最后在苗寨里转转，梁闻原想陪着他一起，但沈嘉木只想一个人走走。
沈嘉木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逛着，又忍不住去想昨晚的电影，想他没有看到的结局，想自己昨晚是怎么躺回床上的，然后想到梁闻的手，梁闻的眼睛，梁闻站在他身侧，被风吹起的头发掠过他耳际。
爱情，发生于虚无与虚无之间的间隙，像双缝干涉实验中的微粒，在被观测之前，有无限种可能性。
但他早该知道的，见到梁闻以后，无限的可能性就此坍缩，坍缩成一种既定的模样，无论他如何去命名，它都在那里，就在那里。
任他为它指认无数个不同的意义，它都是它自己。
但现在、此刻，他又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梁闻了。不是说想要把梁闻推远，只是需要时间、空间，去处理这一切。
他有些后悔那时候非要和梁闻一起走了，还不如先飞回家的。
他现在真的很想蜗居回自己熟悉的环境，也久违地如此强烈地想念母亲。
但梁闻，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明明知道那是一部同性电影，明明把他所有的羞怯、纠结、窘迫、难堪看在眼里，可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既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拉住他。
沈嘉木第一次见到梁闻，就知道他大概从不缺人喜欢，他不可能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但他只是站在那里。
只是站在那里，就让沈嘉木兜兜转转走了很多路。
-
沈嘉木原本以为，回了家以后，他就可以短暂地把这一切淡忘掉。
但他错了，即便回到了他最熟悉、潜意识中最安全的地方，他还是时不时想起梁闻。
更为危险的是，每每想到梁闻，他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那些令他心跳过速的场景，而他的大脑仍无知无觉、不受控般地就这么想下去，全然不顾理智的阻挠。
而沈嘉木也发现，他并不抗拒那种感觉，甚至隐隐有些想念梁闻。
但生活不是电影，男人也许会喜欢甚至爱另一个男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两个男人可以在一起，做一对平凡的恋人。何况，电影里的他们都爱得一地鸡毛，不必说现实。
那个年代，沈嘉木还没有途径亲眼目睹同性恋的艰苦，但他隐隐能够明白，这条路不会太好走。
他可以坦然地和母亲说，他喜欢上了一个人，但他暂且绝无勇气告诉母亲，那人是个男人。
同性恋的标签一旦被贴上，爱情的欢愉未必能拥有，但随之而来的艰难却是难捱而长久的。
可沈嘉木还是没办法把梁闻从他的生活中剥离，甚至，分开的越久，他越想念梁闻。
起初，只是频繁地刷新朋友圈和空间，希望能看到梁闻的动态。
但梁闻似乎不常发动态，于是沈嘉木逐渐开始经常点进梁闻朋友圈，看他过往发布的内容，如果不是空间会显示访客，他还想把梁闻的空间也都翻一遍。
再后来，他又忍不住点进两人的对话框，每每想给梁闻发消息，最终都收手，把之前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看一遍，到最后几乎都能背下来。
无数次想好了开场白，却都不知该跟梁闻说些什么才自然。
母亲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竟又脸红起来，摇着头说没有，在母亲狐疑的目光下回到卧室，带上门，重重地坐在床上，缓缓地倒下去。
老大说得对，脸红心跳、反复无常，这是恋爱。
他终于明白，可是却更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Chapter 18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