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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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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5日,赫特岛的天空被阴云笼罩,整个国家都在为一位无双国士、医学泰斗的陨落而哭泣。
上午9时整,水星全国所有政府机构、学校、医院及公共场所的国旗缓缓升至杆顶,旋即降至半旗位置,持续48小时。
这是自李若希总统上位以来,首次为一位非国家领导人举行全国性降半旗仪式。
方匀生前曾留下遗言,跟他曾经效力的主将于凯峰一样,不办国葬,一切从简。无奈他执手术刀五十多年,实在是功勋卓著、声望极高,民众与医学界人士纷纷自发组织悼念活动,以表达对这位医学巨匠的深切缅怀与崇高敬意。
首都广场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方匀生前的珍贵影像:他在手术台前专注的神情,身着白大褂在讲台上谆谆教导学生的认真模样,在实验室里一丝不苟记录数据的侧影,以及在水星各地开展慈善义诊、慷慨救助众多无力支付医疗费用人士的情景。
他是开国元勋,方倾总统之父,是德高望重的方院长,是威严的方上将,更是一位心怀大爱的慈善家。影片中,他的音容笑貌不断重现,无数市民驻足凝视,泪水模糊了他们的双眼。
葬礼现场,赫特岛国际会议中心被改造成临时灵堂,四周摆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花圈。来自水星与厄斯的医学科学院、乃至火星医学会、医学联盟等国际组织送来的花圈占据了灵堂的中央位置。
灵堂中央,方匀与其夫人青羚的遗像并排摆放,四周环绕着两人一生获得的荣誉证书和奖章。
“闻叔,今天这仪式由谁来主持,要不要我这边出人?”李若希总统得到消息后立刻前往现场,询问站在灵柩后面、伫立不动的人。
“学生乔励来主持,”闻夕言摘掉眼镜,揉了揉眼睛,“师父交待得明明白白的,你国事要紧,待一会儿就走吧。”
“不忙。”李若希步入内室,身着麻衣孝服,一袭素白,静静地站在于皓南的身旁。
今天这样的场合,他仍旧得以孙媳妇的身份到位。
“方总统在里面吗?”
“在。”袁真回答道。
“就他自己?要不要我们……”李茉莉问道。
“不用,”袁真叹了口气,“让他跟爸爸再待一会儿吧。”
“爸。”方缇坐在方倾的身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方倾坐在方匀和青羚的灵柩下面地上,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发觉衣服被扯,才缓缓转过头。
满脸的泪水。
“我再也没有爸爸疼我了。”方倾说道。
“你还有我。”方缇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还怪我吗?”
“不,”方缇摇头,“爸,我儿子今年都快20岁了。”
方倾轻轻地拭去他掉落在脸庞上,晶莹的泪珠。
上午10时,葬礼正式开始。
来自五湖四海的医学同仁,身着素装,面容凝重,他们中既有白发苍苍的老学者,也有风华正茂的青年才俊,无一不怀着对前辈的敬仰与不舍,汇聚于此,共同送别这位引领医学发展、造福无数患者的伟大先驱。
乔励作为方匀的得意门生、关门子弟,虽年龄尚轻,但辈分却高,跟年过60的闻夕言一样,都叫方匀师父,因此身着黑色西装,胸前的白花上别着水星第一医院主任医师名牌,站在灵堂中央,所有白衣医生们的最前面。
“今日,我们齐聚于此,送别医学界的泰斗及其夫人。这对情深伉俪,携手同一天辞世,他们用毕生心血诠释了何为医者仁心,何为科学精神。”
默哀环节,整个灵堂鸦雀无声。水星工程院院士、水星医学科学院院长,厄斯国家医学院院士、火星医学院教授、宇宙医学联盟主席、水星圣彼得堡大学医学教授Thomas等医学界的重量级人物,整齐地站在灵堂两侧,低头默哀。
“方匀教授与其夫人青羚是我们水星的灯塔,他们的离去是整个医学界的损失。”
“他们不仅在医学技术上取得了卓越成就,更在医学伦理和人文关怀方面树立了榜样。”
医学界们作为葬礼的主嘉宾,先头致辞与默哀,家属们都在后面等待。
丁一劭歪着头,往外看,看到一个年轻后生,相貌清俊,身着白大褂,米色衬衫,戴着斯文金框眼镜,作为方匀最后一个徒弟,在前面主持整个流程。
“这人是谁?”丁一劭轻声问夫人,“我还以为今天这个场合,得方缇出来主持。”
“方缇久不在水星,跟医学界那些人都不熟,”李茉莉道,“我听说是他收的徒弟,今年才20岁。”
“这不整岔辈了么,闻夕言都糟老头了,跟这年轻人还成师兄弟了,”丁一劭啧啧,“方匀老了,人也糊涂了。”
“去你的,你不是老头儿?”李茉莉骂道,“人家徒子徒孙满水星都是,喜欢哪个孩子就提哪个做徒弟罢了,难道还要按资排辈,论个十八代不成。”
“这小子看着……不像Alpha啊,”丁一翼抱着手臂,凝眸向外望去,“爷爷临死前还提拔了一个Bate,你听说过吗?”
“我不知道,呜——”方盼盼拿着手帕捂住脸,哀哀戚戚地哭着。
“好了好了,节哀。爷爷们这个年龄去了,是喜丧,你不要哭坏了身子。”丁一翼搂着夫人,让他靠在肩膀上,低声劝慰。
今天的场合,医学界各个大拿齐聚一堂,看到这样的后生在前面主持,难免有人不服,低声议论:“哎,你们看,咱们方院长的爱徒是个bate,长得还挺清秀的,他是什么科的,我怎么没见过。”
“没见过他人,肯定见过他的名字,乔励,乔木的乔,励志的励。”
“啊,是常青树期刊的常驻作者,就是那个连续三年在国际医学研讨会上发表突破性研究成果,被《柳叶刀》专题报道的乔励?听说他去年刚拿下国际青年医学奖,是咱们水星近十年最年轻的获奖者呢。”
“怪不得方院长这么看重他,这履历放在整个医学界都是炸裂的存在。不过……他真的是Bate吗?这个级别的学者,按理说早该被重点培养,怎么现在才冒头?”
“你懂什么,方院长向来不按套路出牌。当年他收徒时就说要打破性别与年龄偏见,只看学术潜力。现在看来,这乔励确实有两把刷子,刚才那段悼词说得情真意切,连几个老院士都偷偷抹眼泪呢。”
“我知道他,三年前在圣彼得堡医学院念大学,做临床医生都好几年了。”
“你们不知道?我都听我爸说了,这乔励是曾经名噪一时的鬼医,乔雅的儿子,跟乔薇也有亲戚关系,生于医学世家,是名门之后!”
“怪不得,16岁考上大学,18岁发表学术论文,现在20岁了,虽然跟咱一样都是大学生,但他可都在水星医院做临床医生两年了,救了不少人呢!”
“真厉害啊!”
“这就是家学渊源,深厚底蕴啊。”有人酸溜溜地感叹道。
李擒龙坐在他们身后,听到这些议论,简直惊呆了。
此乔励是我救下的乔力吗?
太爷不但传给了他医术,连家世都给重写了吗?!
他伸长了脖子,往那白帘后面望去,只见那带头上香、祝祷、念悼词的青年,皮肤白净,戴着眼镜,肩宽腿长,身量高大,往那人群里一站,如一青翠松柏,说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言行举止,自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凛然气度。
“我靠……”
李擒龙望着他的目光,逐渐浮出欣慰的神色。士别6年,乔力,当真刮目相看,你竟然长成这样了?!
我太爷把你养得真好!
想到这儿,龙龙心里又酸楚了起来,太爷就没有承诺后不完成的事。
“诸位前辈起身,请家属谢礼。”乔励指挥旁人,将白色纱帘拉开,里面坐着的一众家属们纷纷起身,跟这些医学界人士们互相行礼,感谢他们来送老院长一程。
“乔励,接着咱们就是内部家属行礼了,”闻夕言道,“按大小辈分鞠躬三次就行了,师父特意交代,都别三跪九叩的,劳烦他的孩子们。”
“是。”乔励点头,站到灵柩一侧,朗声念道。
“方氏长房长孙,方倾、于浩海,方盼盼、丁一翼,于皓南、李若希、方缇,上前鞠躬。”
方倾在丈夫于浩海的搀扶下,眼睛通红,上前行礼,丁一翼搀扶着方盼盼紧跟其后,于皓南、李若希各自站到两边,方缇在他们的最后面,由于他的丈夫身份特殊,不能到达现场,方缇只得孤身一人,心情沉痛地鞠躬。
还没走的医生们站在外面,皆看向了乔励,心想你可知这些人都是谁,你个红口白牙的小辈,竟然敢直呼他们的姓名。
可乔励却不为所动,他师承方匀,自然知道方匀是何等尊贵身份。师父把这差事交给他,就是玉皇大帝被列在了家属名单上,他这会儿都要喊来给师父师母鞠躬行礼。
于是眼眸都不眨一下,神情冷静自若,声音镇定。
待到这二三代人行完礼,就是重孙一辈儿了,未等开口,门外着急忙慌跑进来一个人,手里还牵着一个更小的小孩,头上都罩着歪歪斜斜的白纱帽,腰上捆着麻绳披着孝衣,那最小的孩子看着不到10岁,一把抓住了于生澜的胳膊,才让自己站定了。
“五弟,六弟,你们来了。”于生澜扶稳了他们。
“啊,没来晚吧?”王传宁气喘吁吁地问,“都怪贝儿睡懒觉……”
“我没有我在休息……”
“嘘!”李擒龙举起手指抵在嘴唇上,示意他们安静。
“没有,刚到我们。”于生澜道。
“四代子孙请上前一步,”乔励展开名单,缓缓念道,“丁天仇,李…擒龙,于生澜,王传宁、凯凌那。”
他念完了以后,旁边大人交头接耳,丁天仇、李擒龙他们则一同扭头,看向了早已披麻戴孝穿戴整齐的李明轩。
李明轩表情也愣住了,竟然没有他的名字。
于皓南那边粗声粗气问道:“哎!你念得对吗?没少一个人?”
乔励一顿,缓缓抬头,一缕光线在镜片外面倏地滑过,却不置一词,直接展开名单,让闻夕言看去。
闻夕言眯着眼睛一看,心里默数,一二三四五,方匀写下的名单里,四代真就只有5个孩子。
“没少。”他对于皓南摇了摇头。
这下全家人都带着同情的眼神,看向了李明轩。
乔励不屑于看向那人,而是目光炙热如火一般,直直地盯着李擒龙。
龙龙!
龙龙!
龙龙!
他内心的呼喊声震耳欲聋!
脑海中的思绪犹如沸腾的岩浆,四处狂涌奔流,层出不穷。
多少次,这六年来,多少次,他哭倒在方匀的膝下,打滚捶地,他知道,一定是龙龙把他扔这儿的。
“师父,我想去找龙龙。”
龙龙叫他们海盗主公索菲娅为“大姨”,叫方匀“太爷爷”,当今总统又姓李,这样算下来,乔力已然猜出龙龙真正的身世。
“我是投胎冠军!”记忆里,李擒龙骄傲地对他说。
你真的是当之无愧的冠军,一点都没吹牛。
“我想龙龙,我好想他……”
乔力在地上不断扭动、爬行、嘶吼,“我不打扰他,就远远地看他一眼行吗?”
“不行,你心术不正,谁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方匀总是这样对他说。
“师父,求求你了……”
“等我死了那天你就能看到了,你希望我死吗?”
“不,我希望你长生不老,永远不死,”乔力摇头,“龙龙是我的救命恩人,但你救我在先。”
“什么时候?”方匀问道。
“我小时候,”乔力道,“你在书上救过我很多回了。”
“唉,”方匀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那我教你下毒了吗?你是我教出来的毒王吗?”
“不是,”乔力低头,“是我学坏了。”
“那你先学好,长直溜了,我再看看你,能不能见我小孙子,”方匀揉了揉他的头,“不然就等我死吧。”
师父早就料到在他的葬礼上,我们会相遇。
李擒龙偏过头,同情又可怜地看向李明轩,全然不知眼前立着的那个白衣医生,像要喷火一样瞪着自己。
“可能是写岔了,”李若希抬手,招呼李明轩过去,“你过来,到爸爸这儿。”
李明轩原地愣了好几秒,才冷着脸,迈着沉重的步伐,去到父亲身边。
丁天仇带着他的弟弟们一同上前,跪倒在灵前磕头。
“添宝,快告诉你太爷,你是兵王了!”丁一劭忽然出声,声音很大,李茉莉立刻踩了一下他的脚背。
“太爷,我当上兵王了!”丁天仇随之喊道。
弟弟们都跟着笑了。
“我爸知道,”方倾脸色虽很差,但此刻眼尾带着笑意说,“放榜前一天,他就打电话到新兵营里问了,猜到会是添宝。”
“真的?”李茉莉听了心里发酸,“那时候精神还好?”
“是,爸爸这病走得是很快的,他早算到会是这几天。”方倾道,“就是我爸也跟着一起走了,实在是没想到。”
青羚一贯身体不错,是方匀精心调养几十年的结果,他甚至说,青羚过百岁是没问题的,结果方匀前脚刚辞世,他竟随后就走了。
“没别的问题吗?”于皓南看向方缇,“你看过了吗?”
他一贯多疑,俩老人一块走的,他们都觉得蹊跷,怀疑青羚寻了短见。
“跟我爸仔仔细细查过了,”方缇道,“是心衰所致猝死,没有别的问题。”
众人叹息,这就是鸳鸯命,才会一前一后一起走。
四代子孙们是小辈,方匀青羚怜惜孩子,不舍得方倾他们磕头,他们说好了一同替他们磕头,于是齐齐跪倒,邦邦邦邦狠磕了几个响头,非常响亮。
那李擒龙更是个实惠孩子,属他磕得最响。
“你还好吧?!”只见那乔励忽然放下了手中名单,几步走到了李擒龙跟前,凝眸看向他的额头,非常关切,随后对上了他的眼眸,“……都红了。”
“啊,还好,没事!”李擒龙回答道。
王传宁在一旁听了有些纳闷,看向了他龙哥黝黑发亮的脸庞。
“……真难为你了,这肤色都能看出红了。”
“所以人家才是名医嘛!”李擒龙爽朗一笑,露出一口森白小牙,蓝色的眼珠子澄澈瓦蓝,长长的高马尾在脑后左右晃荡甩动,朝气蓬勃。
“你今天辛苦啦,我代表所有家人,向你表示感谢!”
说完,朝他抱拳相送。
“你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乔励竟又上前两步,几乎抵在他的胸前,双手托住了他的双臂,阻止他继续抱拳。
“小乔,谢谢了,”方倾看到后出声,“龙龙,你过来扶我。”
“噢!”李擒龙松开了手,转身往方倾那里跑去。
“哎,你是,你是不是……”李明轩觉出不对了,这青年医生忽地抬眸,露出了一双猩红眼睛,让他顿时心惊肉跳,想起那段九死一生的经历。
“你是海盗吗?!”
“嗯?”乔励疑惑地看着他,“这是从何说起?”
“他是我曾经的同事后辈,”方倾转身,拉住李擒龙道,“我们走。”
别人不知道乔励的前世今生,但属于他的档案,早在半个月前,就被方匀给了方倾。
“一把双刃剑,看你怎么用。”
“是您的爱徒啊,”方倾道,“爸,您都多久没收徒弟了,说是精力跟不上。”
“着实有才啊,”方匀叹道,“是几百年都难遇的药学奇才。”
他是爱才惜才的人,到了晚年有这样的后生出现,他怎么都割舍不下。
“让龙龙离他远点儿,”方匀嘱咐,“也千万看着点儿他,救人可以,咱们的医院给他都行,但万万不可让他下毒害人。”
“我知道了。”方倾点头。
只是他们父子俩怎么都没想到,方匀前脚刚走两秒,后一秒,老婆就被他这爱徒给毒死了。
“小乔!老方走了,你快把你毒药拿出来给我吃了!”
“师母,师父不让我害人……”
“你现在就在害我!”青羚大声嚷道,“我可是个‘夫宝男’,没有丈夫我一秒都活不了!”
乔力立马掏出一颗小药丸递给他,青羚吞下后,安详地蜷缩在方匀的臂弯,微笑着随他而去。
那种药丸,连方倾和方缇联手,都没看出它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