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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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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甘肃开回杭州大约两千公里。经过不休不眠的二十四小时，他们终于抵达。
这是暨浅夏第二次来杭州。
第一次是在他七岁的时候，那天是他的生日，恰逢父亲出差，骨子里的离经叛道让他搭了辆驴友的车，从甘肃跨越2000公里到了杭州。
暨浅夏很聪明，他凭借着从父亲电话里听到的地址找到了妈妈和哥哥的家。
意料之中的，暨芹没有向苏桎求证，所以暨浅夏在杭州度过了七年来最幸福的一天。
仅那一次，他就爱上了杭州，爱上了妈妈，也爱上了哥哥。
他好想永远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但当时的他还太小了，小到抵不过父亲的一个巴掌。
离别的那天，母亲只是为他买了回程的机票，哥哥也因为要上学而无法亲自到机场送行。
就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小背影踏上了他最不愿意踏上的征途。
不知道为什么，苏桎还是发现了暨浅夏悄悄逃跑的事情。
他刚开始还装作深明大义，温柔劝导，谁知到后面演都不演了，抓起暨浅夏的衣领，满眼狠戾。
说来说去不过是那些话，暨浅夏早就听腻了。什么“白养你了”“早知道就不该生你”“滚出我家”……
七岁的暨浅夏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望着苏桎，却没有激起他的一丝怜爱。
那天晚上，小小的他跪在又冷又硬的木地板上，脑海里闪过无数这几天的美好画面。
只有这些瞬间怎么够，他想。
少年的野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疯长，在十七岁那年，暨浅夏决定再次出逃。
他不再满足于那些经过了十年摧残终于消磨殆尽的温暖回忆，也不想再过任人摆布的日子，不想再在阴云密布下过活。
他要去到更加广阔的地方；他要呼吸更加自由的空气；他要感受更加温暖的阳光，他要完全掌握自己的人生控制权。
如今，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暨浅夏心潮澎湃。
路过西湖时，暨浅夏下意识把脑袋探出窗外，然后又被暨经年揪回。
“脑袋不想要了？”暨经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嘿嘿，没有没有。”暨浅夏悻悻地缩了缩脖子，那双闪着亮光的含情眼竟和西湖水有几分相似。
他满心满眼都是西湖，以至于没注意暨经年的车停在何处。
“嘿，下车了。”暨经年拍了拍暨浅夏的肩，有点无奈。
“哦哦，好的。”暨浅夏笑得歉疚。
随即他又叫喊起来，“哥哥，我们家就在这里吗？”——这是西湖边的一处庭院。
太过兴奋以至于忘记要用恰当的措辞，当他反应过来时，暨经年已经在盯着他看了。
“对……对不起啊，那个……刚刚我说错了……不是故意的……那个……”
这次不是有意装乖，他是真的觉得有些冒犯。
正当他尴尬窘迫之际，暨经年突然笑了笑。
我靠，他有病吧，我说错了他就讲我呗，笑是什么意思啊。暨浅夏一时懊恼，但他绝不敢发作。
“呆瓜，我都领你回来了，这当然是你的家啊。但……”
“不用‘但’了哥哥，我特别特别想和你住在一起。”暨浅夏简直想跳起来欢呼。
暨经年也有点雀跃，他本来还担心弟弟不愿意跟他住在一起。
此时，阳光明媚，湖风微凉。
暨经年为暨浅夏收拾了房间，顺便拿出几件自己的衣服甩在床上，然后出了门。
暨浅夏没想到暨经年是故意给自己留适应和洗澡的时间，不禁有些好奇。
且没有暨经年的允许暨浅夏也不是很好意思用“家”里的东西，源于某方面的PTSD，他需要反复确认。
暨浅夏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了那个今早才冒出来的聊天框，想说的话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直到对面发来一条消息。
哥哥：我出去买早餐，你想吃什么？
过了一会儿，又发来一条。
哥哥：家里东西随便用。
暨浅夏怕暨经年等急了，赶忙一条一条的引用，再回复。
另一边。
暨经年在东山弄市集盯着聊天框，看着顶上的“对方正在讲话中”，脑海中不免浮现出暨浅夏说话时的呆样。
弟弟：除了葱，吃什么都可以滴。
弟弟：好滴，谢谢哥哥啦。
弟弟：〔小猫感谢.jpg〕
居然和自己一样不吃葱，暨经年笑起来，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温暖。
家里。
暨浅夏陷在软绵绵的沙发里，觉得一切都美好。
哥哥：OK，不客气。
没有表情包。
也没有语气词。
好吧，没关系。总不能要求别人和自己一样有“文字（表情包）讨好症”。
在家里逛了好几圈后，暨浅夏终于心满意足的去洗澡了。
随着雾气弥漫，暨浅夏的思绪也越飘越远。
他一闭眼，无数画面就如走马灯般闪过：三岁那年伸手不见五指的客厅；九岁那年楼道里的陌生人；十五岁那年摊在书桌上的日记；还有十七岁这年毗邻西湖的房间……
再次睁眼，是在床上。
暨浅夏蓦然惊起，发现身边是暨经年，便又躺下了。
他好怕，好怕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好怕自己又回到那个狭小、逼仄的空间。
“你怎么了？刚我回家发现你不在，淋浴间也没有水声。推门一看，你已经晕倒在地了。”
暨经年没有说，他还摸了额头，测了体温，检查了各个他力所能及的地方，都没有发现不对劲。
“哦……那个……我应该是低血糖了，不好意思啊哥哥，让你担心了。”
暨浅夏挤出一抹甜甜的笑，他不确定暨经年是否值得信赖，自然也不会将自己不堪的过往和盘托出。
暨经年半信半疑，但他也不会寻根问底，将早餐递给暨浅夏后便关上房门离开了。
暨浅夏松了一口气，他觉得暨经年简直是随和得不像样子。太好了，这也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打开温热的餐袋，桂花米糕和甜豆浆的香味让暨浅夏把烦恼抛在九霄云外。
但房间是新的，只有一张床和一壁衣柜。于是暨浅夏打算去客厅吃。
谁知一出门就遇到了暨经年。
他穿着暨经年的睡衣，有点大；头发没有吹干，脸上到处是水滴；提着早餐的样子也很不自然，像是刚偷完东西……反正就是很狼狈。
正想开口解释，暨经年抢先道，“来餐桌吃吧。”
他看着比暨浅夏大一圈的睡衣，想着下午带他去买新的；脸上的水滴突显了暨浅夏的俏皮，有点可爱；攥着餐袋的手白皙修长，很适合吹笛子……总之就是哪里都好。
吃完早餐，暨浅夏轻轻地问，“哥哥，我可以去找妈妈吗？”
闻言，暨经年了然。他给了暨浅夏一个地址，没再说什么。
一小时后，正在琵琶语听评弹的暨芹女士接到小区保安的电话，顿感诧异，暨浅夏这小子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但她不能暴露自己的小心思，只好收起倦怠，带着和暨经年如出一辙的笑意说，
“哎呀是浅浅呀，妈妈也好想你呢，但这两天妈妈不在家，你看后天妈妈去找你可以吗？你现在是不是跟哥哥一起住呀？”
暨芹也是表演型人格，但她和暨经年完全反了过来。
听到久违的轻柔话语，暨浅夏不自觉落了泪，他尽力克制住哭腔答到“可以的妈妈，我和哥哥住一起。”
挂了电话的暨芹松了口气，她想着把大儿子拉扯大已经很麻烦了，如今又来个小儿子，尽管这都是她咎由自取。
当年苏桎赘到她们暨家后，也曾有过一段恩爱两不疑的幸福日子，奈何苏桎陋习太多，暨芹也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不到两年，她便将苏桎赶出家门，独自带着暨经年生活。这些年她没少找新欢，所以苏桎异常忮忌。
在暨经年十岁那年，苏桎找了个想儿子的借口，把暨芹他们约到贵州与湖南交界处的一个寨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暨芹又爱上了自己。
但好景不长，不到两年，暨芹像是忽然醒过来一般，毅然决然地带着暨经年离开了寨子。
也就是在那一年，暨浅夏出生了。
离开寨子之前，暨经年为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亲弟弟取了个名字——浅夏。
他不希望弟弟涉世太深，他希望弟弟永远如夏日般明媚。
一小时后。
暨经年的思绪是被暨浅夏收回来的。听见钥匙的声响，他下意识看向玄关。
没见到母亲的暨浅夏难免失落，眼神也有点空洞。
这早在暨经年的意料之中，所以他没问，也没管。
“你上学的问题我已经给你解决了。过了这个暑假我就给你请一个家教老师，你跟着学一年，再回甘肃参加高考。”
暨浅夏回房间时，暨经年忽然说道。
“好的哥哥，谢谢你啦！”
暨浅夏又扬起笑脸，他用那双充满骐骥的眼睛望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暨经年，张开双臂抱了上去。
暨经年愣住了，他没想到暨浅夏会这样。
本想下意识推开，但暨浅夏抱得很紧，暨经年不忍心。
是啊，就算再没心，看到可怜兮兮的弟弟伏在自己怀里，也很难不安慰。
想着暨经年就抬起手揉了揉暨浅夏的头发，又拍了拍他的脊背。
依旧无话。
竹子的清香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那是暨经年常用的香水味。
但除此之外，暨浅夏还感受到了一丝别样的幽香。
不知是竹香醉人还是幽香引人，暨浅夏贪恋着暨经年怀里的气味和温存，久久不愿离去。
他从没被人这样抱过。
暨经年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