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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余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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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宇站在合葬墓前,将两束白菊轻轻放在碑前。风卷起他黑色外套的衣角,带着深秋的凉意,吹得碑上两人的名字微微泛白。他蹲下身,指尖拂过石碑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刻字,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他想起三天前打开出租屋门的场景——苏妄言安静地躺在床上,侧脸还带着浅淡的笑意,手里攥着那本写满字迹的笔记本,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高二那年的运动会,陆承砚背着崴了脚的苏妄言,两人都皱着眉,却在镜头捕捉的瞬间,不约而同地弯了嘴角。
那是他们最早的一张合照,也是陆明宇偷偷拍的。当时他还笑着调侃“你们俩明明吵得像仇人,怎么看都透着股不对劲”,现在想来,原来爱意早在那时就藏在了争吵的缝隙里,只是被恨意蒙了眼,谁都没看清。
陆明宇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笔记本,这是他在整理苏妄言遗物时,特意留下来的。他翻开最后一页,苏妄言的字迹带着最后的力气,却依旧工整:“承砚,今天路过学校门口的糖水铺,想起你总抢我碗里的红豆,下次见面,我把整碗都给你。”
字迹边缘晕着淡淡的水渍,像是眼泪打湿的痕迹。陆明宇指尖轻轻按在水渍上,仿佛还能触到当时苏妄言写下这些话时的温度。他合上书,将笔记本放在墓碑旁,轻声说:“承砚,妄言,你们放心,叔叔那边我会照顾好,学校里的事我也会帮你们处理妥当。以后每年秋天,我都来给你们带糖水铺的红豆,你们别再抢了。”
风又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两人在回应他的话。陆明宇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墓碑,转身慢慢离开。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是撒了一地的星光,温柔地裹着这座小小的墓碑。
陆承砚父亲的身体在苏妄言走后,反而渐渐好了起来。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紧绷着脸,每天都会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翻着陆承砚小时候的相册,偶尔还会对着照片念叨:“臭小子,小时候就护着苏妄言,抢他的糖又怕他哭,现在倒好,把人拐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那天陆明宇带着糖水铺的红豆来看他,老人舀起一勺红豆,放在嘴边吹了吹,突然说:“明宇,你说他们俩现在是不是在一块儿吃糖?承砚那性子,肯定还是会抢妄言的。”
陆明宇坐在他身边,接过老人递来的勺子,轻声说:“肯定是。妄言说要把整碗红豆都给承砚,这次承砚再也不用抢了。”
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化不开的温柔:“那就好,那就好。他们俩这辈子太苦了,下辈子可得好好的,别再走这么多弯路了。”
陆明宇点点头,没再说话。他看着老人捧着碗的手,那双手曾经因为愤怒而颤抖,因为悲伤而冰凉,现在却带着平和的温度。或许时间真的能抚平伤痛,只是那份关于陆承砚和苏妄言的记忆,会永远留在心底,带着淡淡的余温。
学校里,陆承砚和苏妄言的课桌还保留着原样。陆承砚的桌肚里,还放着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那是苏妄言偷偷塞给他的,说“看你上课总走神,吃点甜的提提神”;苏妄言的抽屉里,压着一张陆承砚写的便签,上面是潦草的字迹:“数学卷子最后一道题,我写了步骤在你课本里,别又抄错数。”
课间时,有同学会趴在他们的课桌旁,小声谈论着两人的故事。有人说“原来他们早就喜欢对方了”,有人说“要是当初没有误会就好了”,还有人说“他们现在肯定在一起很开心”。
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看着那两张紧挨着的课桌,轻轻叹了口气。她想起前世陆承砚和苏妄言毕业后,一个出国,一个辍学,从此再无交集;而这一世,他们终于看清了心意,却还是没能逃过命运的捉弄。她走到课桌旁,将陆承砚桌肚里的巧克力和苏妄言抽屉里的便签收起来,放进一个铁盒里——这是她要替他们好好保管的东西,也是这段酸□□情里,最甜的痕迹。
冬天来临时,第一场雪落了下来。陆明宇带着陆承砚父亲来到合葬墓前,老人将一件亲手织的灰色围巾搭在碑上,围巾的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却是他熬了三个晚上织成的。
“承砚怕冷,妄言也怕,这条围巾够长,能裹住两个人。”老人的声音带着颤音,却很温柔,“下雪了,你们别冻着,要是想家里了,就托个梦回来。”
雪越下越大,落在墓碑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像是给两人盖了一层白色的毯子。陆明宇扶着老人转身离开,走了几步,老人突然回头,对着墓碑挥了挥手,轻声说:“再见啦,我的两个孩子。”
风裹着雪花,将这句话送向墓碑的方向。没有人知道,在雪落无声的瞬间,是否有两道身影并肩站在墓旁,裹着同一条灰色围巾,看着远方的炊烟,笑着说“你看,他们还在记挂着我们”。
或许死亡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重逢。就像那本笔记本里写的,就像那碗没分完的红豆,就像那条歪歪扭扭的围巾,爱意从来不会随着生命的结束而消散,它会留在每一个被记挂的角落,带着余温,等待着下一次相遇。
而这座小小的合葬墓,会在每一个春夏秋冬里,守着这份跨越生死的爱意,直到时光老去,直到岁月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