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夏末的蝉鸣像是黏在耳膜上的焦糖，撕扯不开又挥之不去。
育青二中的高三教室，电风扇在天花板上徒劳地旋转，搅动着闷热的空气和沙沙的翻书声。
林向榆的指尖捏着钢笔，用力到几乎要掐进金属笔杆。
他正死死盯着练习册上的一道函数题，眉头拧成一个小小的川字。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微颤的睫毛上，给那张白净的侧脸镀了层金边——如果忽略那几乎要实体化的怨气的话。
“错了。”
一道清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像冰片撞在玻璃杯壁上。
林向榆猛地抬头，对上邻座那双藏在银边镜片后的眼睛。
宋柏衍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自己的笔，正微微侧身看着他草稿纸上的演算过程。
他的嘴角挂着那副标志性的、全校师生都熟悉的温和弧度，可林向榆分明看见那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光。
“哪里错了？”林向榆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们成为同桌才第三天。
三天前班主任宣布这个安排时，林向榆差点当场表演一个“人间炸药包”原地爆炸。
而宋柏衍
永远得体温柔的年级第一——
只是推了推眼镜，微笑着说了句“请多指教”，仿佛过去两年里那些暗潮汹涌的针锋相对从未存在过。
这三天，他们默契地维持着“假装不认识”的和平假象。
直到现在。
宋柏衍的指尖越过那张画在课桌正中的、林向榆严正声明的“三八线”，点在他的草稿纸上。
修长的手指，干净的指甲，腕骨上戴着一块简约的银色手表。
“从第二步开始就错了。”宋柏衍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几个偷瞄的女生听见，依然是那副乐于助人的优等生腔调，“你用了错误的公式，导致后面的推导全部失效。”
林向榆感觉自己的后颈在发烫。
他强忍着把笔扔出去的冲动，硬邦邦地说：“谢谢提醒，我自己会看。”
“是吗？”宋柏衍微微倾身，镜链轻轻晃动。在林向榆来得及反应之前，他已经拿起铅笔，在那混乱的演算过程上利落地画了个圈。
“但以你的思考方式，大概再给你十分钟也找不到关键错误。”
他靠得太近了，林向榆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像是雪松混着一点薄荷。
这种干净清爽的气息让林向榆莫名更加烦躁。
“所以呢？年级第一是要开始慈善辅导了？”林向榆冷笑，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衬衫下摆——那件扣子严实实扣到第一颗的校服衬衫。
宋柏衍轻笑一声，终于撤回身，重新靠回自己的椅背。
他推了推眼镜，窗外光线在镜片上闪过一片冷调的白，瞬间模糊了那双总是含笑的眼。
“慈善辅导？不。”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林向榆气得微微发红的耳尖上，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轻吐出：“我只是觉得，你刚才那种解题的错误程度，简直堪比相信我会喜欢你。”
林向榆猛地吸了一口气，指尖的钢笔“啪”一声倒在桌上。
全世界都知道育青二中的林向榆长了一张乖崽脸，也全世界都知道他一点就炸。
而此刻，宋柏衍这句轻飘飘的话，不亚于往炸药包里扔进一根点燃的火柴。
“宋、柏、衍。”他一字一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猫儿似的圆眼睛瞪得老大，眼尾因为怒气泛起一点红，“你的胳膊！”
宋柏衍挑眉，似乎不解。
“过线了！”林向榆指着桌上那道用黑色水笔画出来的、歪歪扭扭但意志坚定的分界线。
宋柏衍的手肘确实越界了大约三厘米。
周围已经有几个同学在偷偷张望。
年级第一和著名炸药包兼年纪万年老二的交锋，永远是育青二中枯燥生活的顶级调味料。
宋柏衍的目光顺着林向榆气得微微发抖的手指，落到那条幼稚的“三八线”上，然后又缓缓抬起来，回到林向榆因愤怒而格外生动的脸上。
他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些，某种难以捉摸的情绪在那片温和的镜片后一闪而过。
他非但没有收回手肘，反而故意又往前挪了一寸，指尖几乎要碰到林向榆摊开的练习册边缘。
“哦？过线了？”宋柏衍的声音里浸染上一丝玩味，他忽然向前再度倾身，越过那道楚河汉界，逼近林向榆瞬间僵住的身体，用气声低语，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扫过林向榆的耳廓：
“那你要不要试试，和我十指相扣……会不会更过界？”
“你——！”林向榆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弹开，后背狠狠撞在椅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整排同学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他的脸彻底红了，从脸颊一路红到那总是扣得严严实实的衬衫领口上方。
那双眼睛瞪得圆圆的，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滔天怒火，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宋柏衍却已经若无其事地坐正，重新拿起自己的笔，仿佛刚才那个用低沉嗓音说出近乎挑衅话语的人不是他。
只有嘴角那抹尚未完全消散的、得逞般的微扬弧度，暗示着一切并非幻觉。
下课铃适时响起，解救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林向榆几乎是跳起来，一把抓过桌上的水杯，看也不看宋柏衍一眼，大步走向教室后面的饮水机。他需要降温，立刻，马上！
宋柏衍坐在原位，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笔记，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追随着那个清瘦的背影。
看着林向榆因为匆忙和怒气，走路时微微炸起的柔软发梢，看着他因为抬手接水而不经意间从规整的衬衫后领露出的那一小截皮肤。
白皙，细腻，在透过窗户的阳光下，像覆着一层暖玉的光泽。
宋柏衍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镜片后的眼神深了些许。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在口袋里轻微震动了一下。
他收回目光，平静地拿出手机。
是一条匿名消息。
附带一张照片。
拍摄角度明显是偷拍，在喧闹的操场上。
照片的主角正是刚接完水、正转身往回走的林向榆。
抓拍的瞬间，他正微微仰头喝着水，喉结滚动，汗湿的鬓角贴在颊边。
而最清晰的是——因为跑操后的热气，他解开了最上面的那颗纽扣，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整个后颈和一小片背脊的肌肤。
那片肌肤确实如传言中所说，雪白得晃眼。
照片下面还跟了一行字：【宋学长，你看！这是今天刚拍到的林向榆哦！是不是很绝？】
宋柏衍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他没有回复，只是沉默地长按图片，选择了保存。
然后他关掉屏幕，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再抬头时，林向榆正端着水杯走回来，脸上还带着未消的余怒，嘴唇抿得紧紧的，像只时刻准备伸出爪子挠人的猫。
宋柏衍看着他走到座位前，警惕地瞪了自己一眼，然后重重地把杯子放下，故意扭过身去收拾书包，用后脑勺对着他。
望着那重新扣得一丝不苟、严严实实的衬衫领口，宋柏衍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这场始于演技的心动博弈，早已有人入了戏，却不自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