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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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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雨缠缠绵绵，将青石板路浸得发亮，也给“观山堂”的木招牌蒙上了层湿润的墨色。沈砚之蹲在铺子后门的台阶上，指尖捏着块半干的墨锭，正对着雨丝出神。
他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棉麻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间串着的墨玉珠子——那是师父走前留给他的。雨珠顺着发梢滴在墨锭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像极了师父当年在宣纸上落下的第一笔。
“砰”的一声，隔壁修车行的铁门被撞开，打断了沈砚之的思绪。他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人正弯腰搬着个沉重的工具箱，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下颌线绷得笔直，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眼望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沈砚之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红血丝，以及那双深邃眼眸里一闪而过的疲惫。
“抱歉，吵到你了？”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和他冷硬的外表有些不符。
沈砚之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墨锭上的纹路：“没有，我只是在看雨。”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是隔壁观山堂的，沈砚之。”
“陆峥。”男人言简意赅，放下工具箱后，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烟雾在雨幕中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轮廓。
沈砚之看着他夹烟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茧，不像养尊处优的人。他没再多说，低头继续研究手里的墨锭。这是他新研制的一款松烟墨，还在调试阶段，总觉得墨色不够温润。
陆峥靠在门框上，一边抽烟一边打量着沈砚之。年轻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皮肤白皙，眉眼清秀，像极了旧时光里那些温文尔雅的书生。但他总觉得，这年轻人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就像他手里的墨锭，看似普通，却能在纸上晕染出万千气象。
雨越下越大，沈砚之起身准备回铺子，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陆峥的声音：“你这墨，是自己做的？”
沈砚之回头，举了举手里的墨锭：“嗯，还在试做阶段，想做出和古法相近的松烟墨。”
陆峥掐灭烟头，走到他面前：“我对这个有点兴趣，改天有空，能进去看看吗？”
沈砚之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当然可以，观山堂随时欢迎。”他看着陆峥眼底的红血丝，又补充道，“你看起来很累，要是不介意，我铺子里有安神的香，或许能帮你睡个好觉。”
陆峥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他的主动：“那就多谢了。”
沈砚之转身回铺子里，很快拿了一小盒线香出来，递给陆峥：“这是我用沉香和檀香调的，睡前点一根就行。”
陆峥接过香盒，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沈砚之的手指，两人都顿了一下。沈砚之的手指微凉，像玉石一样；而陆峥的手指，带着烟火气的温度。
“多少钱？”陆峥问道。
“不用钱，算我送你的。”沈砚之笑了笑，眉眼弯弯，“邻里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陆峥看着他的笑容，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他没再坚持，把香盒放进兜里：“那我先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说完，他转身回了修车行，关上了门。
沈砚之站在雨中，看着紧闭的铁门，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碰到陆峥时的温度。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墨锭，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
陆峥，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圈圈涟漪。他有种预感，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回到观山堂，沈砚之把墨锭放回砚台边，然后走到里间。里间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片连绵的山脉，笔法苍劲有力，和他平日里温润的画风截然不同。他盯着画看了许久，眼神渐渐变得深邃。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喂。”他接起电话，声音平静无波，和刚才面对陆峥时的温和判若两人。
“砚之，东西准备好了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快了。”沈砚之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幕，“等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就给你答复。”
“你可别耍花样，”电话那头的人威胁道，“别忘了你师父的事。”
沈砚之的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挂了电话，他走到砚台边，拿起墨锭，用力在砚台上研磨起来。墨汁渐渐浓稠，黑色的液体在砚台里旋转，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知道，自己平静的生活即将被打破。而陆峥的出现，或许是一个意外，也或许，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雨还在下，观山堂里弥漫着墨香和檀香混合的味道，安静得只剩下研磨的声音。沈砚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就像藏在砚底的墨，看似平静，却能在需要时，染透整张宣纸。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观山堂的地板上，留下斑驳的光影。沈砚之早早地起了床，正在院子里晾晒昨晚受潮的宣纸。
“早啊，沈老板。”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沈砚之回头，看到陆峥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靠在观山堂的门框上，手里还提着一个早餐袋。和昨天那个穿着皮夹克、浑身散发着冷意的男人相比，今天的他显得随和了许多。
“早，陆先生。”沈砚之放下手里的宣纸，擦了擦手上的水渍，“你今天看起来精神多了。”
陆峥走进院子，把早餐袋递给沈砚之：“托你的福，昨晚睡得很好。这是早餐，算是谢礼。”
沈砚之接过早餐袋，鼻尖传来豆浆和油条的香味：“多谢，你太客气了。”他侧身让陆峥进屋，“进来坐吧，我给你泡杯茶。”
陆峥走进屋里，目光被墙上挂着的字画吸引住了。墙上挂着好几幅沈砚之的作品，有山水，有花鸟，笔法细腻，墨色温润，充满了文人气息。
“这些都是你画的？”陆峥指着墙上的画，问道。
“嗯，闲来无事的时候画的。”沈砚之端着两杯茶走过来，递给陆峥一杯，“你对这个感兴趣？”
陆峥喝了一口茶，茶香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带着一股淡淡的兰花香：“谈不上感兴趣，就是觉得你画得很好。尤其是这幅《寒江独钓图》，意境很特别。”
沈砚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幅《寒江独钓图》是他去年冬天画的。画面上，一片白茫茫的江面，一个渔翁独自坐在小船上钓鱼，四周空无一人，透着一股孤独和萧瑟。
“当时心情不好，就画了这幅画。”沈砚之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陆峥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而是转移了话题：“对了，我昨天说想看看你做墨的过程，今天方便吗？”
“当然方便。”沈砚之站起身，走到里间，“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工作室。”
陆峥跟着沈砚之走进里间。里间比外面小一些，靠墙放着一排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制墨的原料和工具，还有一些已经制作完成的墨锭。屋子中央放着一个大砚台，旁边是一个研磨用的墨杵。
“制墨的过程很复杂，要经过选料、炼烟、和料、成型、晾干等好几个步骤。”沈砚之拿起一块松烟，递给陆峥，“你看，这是松烟，是用松树的烟炱制成的，是做松烟墨的主要原料。”
陆峥接过松烟，放在鼻尖闻了闻，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他看着沈砚之熟练地操作着各种工具，眼神专注而认真，和平时那个温和的年轻人判若两人。
“你做这个多久了？”陆峥问道。
“从小就跟着师父学，算起来也有十几年了。”沈砚之一边和料，一边说道，“我师父是个老墨工，一辈子都在和墨打交道。他说，墨是有灵性的，你对它用心，它就会给你最好的回报。”
陆峥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他突然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既有文人的温润，又有工匠的执着。
“你师父现在还在做墨吗？”陆峥问道。
沈砚之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暗了暗：“师父去年去世了。”
陆峥察觉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连忙道歉：“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沈砚之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师父走后，我就接手了这个铺子。我想把他的手艺传承下去。”
就在这时，观山堂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看到沈砚之，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砚之，好久不见。”
沈砚之看到男人，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赵经理，你怎么来了？”
赵经理走到沈砚之面前，目光扫了一眼旁边的陆峥，然后压低声音对沈砚之说道：“我来是想问问你，之前和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沈砚之的手指紧紧攥着手里的墨杵，指节泛白：“我还在考虑。”
“砚之，你可别再犹豫了。”赵经理的语气带着一丝急切，“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而且，你别忘了你师父的医药费，还有这个铺子的租金，这些都需要钱。”
沈砚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强压着心里的怒火：“我知道了，你给我点时间。”
赵经理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观山堂。
陆峥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能感觉到沈砚之和这个赵经理之间的气氛很紧张。他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沈砚之。
沈砚之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陆峥笑了笑，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让你见笑了。”
“没什么。”陆峥摇摇头，“如果你有什么难处，或许我可以帮你。”
沈砚之看着陆峥真诚的眼神，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的事情不能连累别人：“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能解决。”
陆峥没有再坚持，他知道沈砚之不想多说。他站起身，对沈砚之说道：“我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如果你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找我。”
沈砚之点点头：“好，慢走。”
陆峥走出观山堂，回头看了一眼沈砚之的背影，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他能感觉到，沈砚之身上藏着很多秘密，而那个赵经理，似乎和这些秘密有关。他有种预感，这个看似平静的观山堂里，正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潮。
沈砚之看着陆峥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赵经理说的是事实，师父的医药费和铺子的租金压得他喘不过气。但他也知道，赵经理提出的条件，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风险。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阳光明媚，但他的心里却一片阴暗。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他必须做出选择。而这个选择，很可能会改变他的一生。
他拿起桌上的墨锭，用力在砚台上研磨起来。墨汁渐渐浓稠，黑色的液体在砚台里旋转，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决绝——就像藏在砚底的墨，一旦落下，就再也无法抹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