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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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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光阴，在冰髓秘境永恒的寒意中悄然流逝。
郁行初体内的伤势，在那两股极端力量的强行维系和无数灵丹妙药的滋养下，终于勉强稳定下来。只是那具身体早已如同被暴风雨摧残过的残破屋舍，虽然勉强立着，内里却尽是断壁残垣，脆弱不堪。
经脉依旧滞涩，灵力运转晦暗无力，胸口时常还会泛起隐痛和莫名的寒意。更重要的是，那两股属于晏离和殷玄烬的力量，如同在他体内扎下了根，虽不再剧烈冲突，却也无法驱除，成为一种永恒的、令人不安的提醒。
这一日，他感觉精神稍好了一些，体内那无处不在的钝痛似乎也减轻了些许。他缓缓起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白弟子服，那衣服穿在他清瘦了许多的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他推开冰室那沉重的石门，第一次，主动走了出去。
门外并非想象中冰封的甬道，而是一处不大的庭院，院中竟有几株耐寒的灵植，叶片已然染上了深秋特有的红黄之色，在秘境永恒的微光下，显得有几分萧索。抬头望去，秘境模拟出的天光也带着一种清冷的、属于秋日的灰白。
原来……已经秋天了。
他在那冰冷的玉床上，竟不知不觉躺过了整个夏季。
看着那凋零的落叶和灰白的天色，郁行初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苍凉与萧条。重活一世，挣扎至今，似乎什么都改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依旧被困在命运的漩涡里，遍体鳞伤，前路茫然。
或许是他的心境透过某种方式传递了出去，又或许是晏离早已算准他今日会有所行动。
就在他望着落叶出神之际，秘境入口那通常紧闭的结界，今日却异常安静，甚至……仿佛不存在一般。
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呼喊：“师兄——！”
郁行初猛地回头。
只见云澈和顾清让两人，正一前一后，急匆匆地从秘境入口的方向跑来！
云澈跑在最前面，眼睛红得像兔子，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一看到站在院中的郁行初，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来，却又在即将碰到他时猛地停住脚步，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声音哽咽得厉害：“师兄……你……你好了吗？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呜呜……”
顾清让紧随其后，脸上也没了往日的不着调，写满了担忧和后怕。他上下打量着郁行初，看到他虽然苍白清瘦，但总算能自己站着，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嘴上却习惯性地抱怨：“你小子！真是吓死我们了！知不知道当时有多危险？！我们还以为……还以为……”
他说不下去，只是用力拍了拍郁行初的肩膀，力道却放得极轻，生怕碰碎了他。
看着眼前这两位挚友真情流露的担忧和眼泪，郁行初冰封了数月的心湖，终于泛起一丝真实的暖意和酸涩。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有些哽住，最终只是勉强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声音沙哑：“……我没事了。让你们……担心了。”
“怎么可能没事！”云澈哭得更凶了，想碰他又不敢，“那天……我真的以为你活不了了……如果不是师尊和那个谁……”
顾清让也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外面都传遍了……说无生渊那场大战……唉！”他摇了摇头，显然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但又怕刺激到郁行初，没有细说，只是道：“不过你放心，凝辉宗还好，清霁仙尊手段厉害着呢，那些嚼舌根的也不敢太过分。就是担心死你了！”
郁行初听着他们的话语，心中百感交集。师尊……竟然默许了他们今日前来？是为了安抚他这萧索的心境吗？
“师兄。”云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依赖和不安，“你以后……不会再离开了吧？不会再吓我们了吧？”
顾清让也紧张地看着他。
郁行初看着他们纯粹担忧的眼神，那句“不会”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的未来，早已不由他自己掌控。伤愈之期，便是平衡打破之时，殷玄烬……绝不会放过他。
他只能避开他们的目光，垂下眼睫，轻声道：“……外面风大，先进来吧。”
他引着两人走向自己那间冰冷的冰室。云澈和顾清让立刻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争相告诉他这几个月宗门发生的事，一切趣闻和外面的趣事，甚至顾清让和温言通信时闹出的笑话……他们刻意避开所有沉重的话题，只想用这些鲜活的、属于外界的声音，驱散他身上的死寂和寒意。
郁行初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唇角勉强维持着那抹极淡的弧度。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从前，那些纠缠、那些绝望、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都暂时被隔绝在了这短暂的温馨之外。
唯有郁行初自己知道，体内那两股蛰伏的力量，如同悬顶之剑，时刻提醒着他，这偷来的安宁，是何等的脆弱和短暂。
而秘境之外，高处的某块冰岩之后，一道雪白的身影静立良久，注视着庭院中那短暂相聚的三人，尤其是郁行初那强撑笑意的苍白侧脸。
良久，那道身影才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冰寒之气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
时光在友人小心翼翼的陪伴和刻意营造的轻松氛围中，流逝得飞快。
顾清让虽插科打诨，努力想让气氛活跃些，但目光始终留意着秘境入口的方向和天色。他是碧海阁弟子，此次能破例被允许进入凝辉宗禁地探视，已是晏离格外开恩，绝不敢久留，以免给郁行初再添麻烦。
又絮絮叨叨说了一阵，将带来的各色丹药、灵植、甚至还有几本新出的话本小说一股脑塞给郁行初后，顾清让终于恋恋不舍地站起身。
“行了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再不走，门口那两位长老怕是要用眼神把我戳成筛子了。”他故作轻松地拍了拍郁行初的肩膀，语气却认真起来，“兄弟，啥也别多想，先把身子养得棒棒的！天塌下来……呃，反正有高个子顶着！等你好了，咱们再偷偷下山去吃好的！”
郁行初知道他的顾虑，心中感激，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顾清让又嘱咐了云澈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冰室。结界在他身后再次无声地闭合，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清冷的冰雪气息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云澈脸上的强装的笑意在顾清让离开后，慢慢淡了下去。他坐到郁行初床边，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小声开口，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难过：“师兄……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郁行初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酸涩更甚。他犹豫了良久，看着眼前这个心思纯净、全然依赖着自己的少年，一个压抑了太久的问题，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极其委婉地问出了口：
“云澈……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有一天，师兄必须要做一个很艰难的选择……一个可能会伤害到一些人，甚至……让你也无法理解的选择……你会……怎么样？”
他问得模糊而隐晦，甚至不敢去看云澈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或许只是想从这唯一纯净的源泉里，寻求一丝虚无缥缈的指引，或是……安慰。
云澈闻言，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茫然，似乎没完全听懂郁行初话中深藏的绝望和挣扎。但他能感受到师兄语气里的痛苦和无助。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歪着头，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忽然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抱住了郁行初。
那是一个不掺杂任何欲念的、纯粹干净的拥抱，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暖和一点点笨拙的安慰。
郁行初身体微微一僵。
云澈将下巴轻轻搁在郁行初瘦削的肩上，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和坚定，一字一句地，落在郁行初冰冷的耳边：
“师兄。”
“我不知道你说的选择是什么……我也不懂那些复杂的事情。”
“但是。”他抱得更紧了些，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驱散郁行初周身的寒意，“我只要师兄好好的。”
“只要师兄能平平安安、活得好好的。”
“不管师兄最后做了什么选择……”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却依旧努力保持着坚定，“……是留在凝辉宗，还是去任何其他地方……甚至……甚至是……”
他似乎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声音颤抖了一下，却还是说了出来：“……甚至是和那个很可怕的人有关……都没关系。”
“只要师兄活着，只要师兄觉得那是能让师兄活下去、好起来的选择……”
“云澈……云澈都支持师兄。”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勇气，将脸埋进郁行初的肩窝，小声地、压抑地抽泣起来，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郁行初单薄的衣衫。
郁行初彻底怔住了。
他预想过云澈可能会害怕，可能会不理解，甚至可能会哭着反对……却唯独没有想过，会得到这样一个……纯粹到极致、也沉重到极致的回答。
没有是非对错的评判，没有正邪立场的桎梏，甚至超越了对自身安危的顾虑。只有最简单、最原始、也是最赤诚的愿望——只要他活着。
巨大的震撼和酸楚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郁行初苦苦维持的所有心防。冰封的眼眶迅速发热，视线变得模糊。
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回抱住了怀中这个哭泣的少年。
千言万语，无尽的挣扎和苦楚，都哽在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唯有云澈那滚烫的眼泪和简单至极的话语，如同最炽热的熔岩，狠狠烫进他冰冷绝望的心底，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
活下去……
原来……还有人，如此纯粹地，只是希望他……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