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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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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分数公布前的空档期，班里组织了一场告别聚会。
沈彧回到家，一头栽倒在床上。
半睡半醒间，手机在枕边一震。
他本能地皱了皱眉，一只手蹭了蹭发麻的嘴角，另一只手在枕边摸索。
掌心贴住冰凉屏幕的那刻，手指也跟着震动的微麻。
又震了一下。
沈彧睡眼惺忪地凑近手机屏幕。
凌晨一点零七分，一串毫无印象的陌生号码。
「今晚三路的末班车上，坐在你旁边的男生，对你很好。」
他猛地坐起身。
「下次见面，可以给我他的联系方式吗？我们交个朋友。」
他看着信息，面上平静。
两年前的高一生活早已过去，但那公交车的浑浊空气里的酸味、脸上不怀好意的微笑……
以及后来整整三个月，每一次车厢晃动时，粘在背后的目光。
跟踪？凭什么这么说人家？人家只是碰巧在看你。
事情发生后，短信如影随形地出现。
他曾多次拉黑对方，可信息列表里总是时不时跳出一个新号码。
高一的寒假，沈彧尝试转乘其他路线——视线不见了，短信却还在时不时弹出。
发来的短信没有温度，语气却总能让他感觉到一种熟稔。
尽管对他来说是陌生的。
沈彧皱起眉头，空调的冷气正吹着有些闷痛的太阳穴。
白天为了聚会没怎么好好吃饭，晚上也和同学打闹到聚会结束。
此时，那股熟悉的虚弱感裹着轻微眩晕再次袭来。
思维变得混沌，脑海里缓慢闪过聚餐后公交车上那一幕——
震颤在晃动的余光里不断放大，脚下一阵虚浮，身体不受控制地朝旁边歪去……
重量得到了倚靠，画面切换到公交车摇晃的座椅上。
车身颠簸，混着眼皮抬不起来的倦意。
所以短信里说的男生是……
沈彧手上一滑，换来大腿一阵吃痛。
他想起回家前同学特意拉的那个□□讨论组——报平安用，里面两男两女。
短信里那个“坐在旁边的男生”……
瞬间清醒！
沈彧抓起手机，屏幕上的二十六键怎么也摁不准。
同一个字母哆嗦着划错两次。
「你想干什么？」
沈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屏幕。
直到盯得有些酸麻，新消息才继续跳出。
「我就知道，你终于回我消息了。」
「有注意最近泺水市的新闻版面吗？」
卧室里空调持续输送着冷气，沈彧额头渗出汗水。
「你到底想干什么？」
问了没用，对方似乎只是自顾自地发想说的话。
「虽然坐在你旁边的人更显眼，但我最先注意的还是你。」
「你同学？我不认识他。」
「他和你关系很好？把联系方式给我。」
「明年等我来找你。」
沈彧有些麻木。
他把陌生的号码熟练地拉黑，僵直地躺回黑暗。
处理完短信后，他才来得及注意□□。
下拉栏里，班级群中有新消息——在他回家睡着后，老班长连发了好几段今晚聚会的视频。
视频里，班长带头举杯，圆桌旁的同学们跟着扬起笑脸。
男生们脸上是卸下重担的意气，女生们也挂着解放后的轻松。
沈彧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一位穿着白衬衫的男生身上。
丹凤眼，右眼角旁还缀着一颗淡褐色的泪痣——这些词还是从班里女生的嘴中听来的。
是一份干净冷冽的好看。
又看了两眼后，他想起短信里的话。
沈彧烦躁的用手指堵住耳朵。
手指蜷缩抵住双耳，关闭听觉的一瞬间，无声的嘈杂正在吞没世界。
他放下手，默默点开和男生的私聊对话框。
「到家了？」
对方在拉的小群里发完消息后，又单独给他发了一条。
沈彧回了个：「嗯。」
男生以「早点休息」作为结束。
除去这几条简短的互动，两人上次聊天还停在高三上学期的十一月。
记录又短又干净。
他深吸一口气。
是不是只要把男生的联系方式给对方，他就可以……从这段关系中脱身而出？
他的确想获得真正的解脱。
沈彧呆呆的躺在床上，放空大脑。
看，只是纯粹的视觉，他盯着空调上发亮的温度数字。
四周昏暗，只有它是亮的。
冷风吹的浑身冰凉，他背靠冰冷的床板，鼻息被竭力遗忘的酸腐味充盈，三个月的目光从心底，恨不得一直跟他到达尽头。
他脊背发凉，打了个寒颤，眼前浮现出男生疏离冷淡的眉眼。
沈彧猛地从床上弹起。
他几步冲到窗边，透明的窗挡不住外面的月光。
眼前哪还有男生的样子？
映出来的是他自己。
沈彧用力拉开紧闭的窗户，大口呼吸着外面灌进来的夜风。
绝对不能让那个像月光一样干净的人，因他沾染上一丝一毫的污秽。
深呼吸片刻，沈彧低着头，静悄悄走回床边。
再次拿起手机，屏幕上，红色的“删除好友”在黑暗的房间中亮得格外刺眼。
他点击后，[高中]列表里消失了一个好友。
黑暗中，胸腔里那颗心脏，一声，又一声，响得惊人。
删掉好友……这真的是保护吗？
他手指动了一下。
沈彧慌张地找到男生的□□资料，颤抖着重新点下了“添加好友”。
嘀嗒、嘀嗒。
声音来自黑暗深处。
楼下传来“哐啷”一响，伴着细碎的金属滚动声，紧接着是急促的、爪尖的簌簌——
然后，那无处不在的嘀嗒声，
继续从黑暗中渗出。
沈彧僵硬地迈步，循着声音找去——
打开卧室门，客厅的挂钟悬在墙上，短针快要走到四。
直到黎明彻底驱散夜色，那个“等待验证”依旧明晃晃地挂在屏幕上。
沈彧甚至鬼使神差地又发了一次申请。
但那个被他单方面删除的□□号码，彻底沉寂下来。
整个暑假，再没有“骚扰短信”，也没有来自男生的任何回应。
日子在平静下流逝。
九月，沈彧拖着行李箱，去了在本地郊区的泺水大学——一所普普通通的二本。
大学平淡的住校生活，陌生的环境、忙碌的学生会……
添加好友的消息，依旧等待验证。
大一下学期，沈彧作为管理学院学生会的一员，参与了与化工学院跨院系活动。
沈彧趁着忙完休息的空档，和其他人蹲在角落看手机。
其他人要么屏幕横着打游戏，要么在聊天。
沈彧不知道该干什么，他感觉应该显得自己也很忙。
他先是打开微信，拉了拉为数不多的聊天信息，又点开□□，除了大学的班级群，大部分的私聊信息都停留在九月前。
好像……也没什么可聊的了。
他又点开高中的相册。
聚会视频的模糊截图、穿着校服的毕业照、成人礼上穿着别扭西装礼服的少年少女……
指尖快速滑动着，沈彧把所有照片匆匆瞥了两眼。
刚抬起头，目光撞上坐在对面台阶上的一个男生。
男生正微喘着气，一只手自然地垂下，另一只手托着腮。
与记忆中的影子重叠得猝不及防。
仿佛是时光在孤寂的回溯中悄然打磨，将某个模糊的影子镀上了层光，然后猛地撞进现实。
回神的一瞬间，一抹温和的笑容已然悄然浮上沈彧的嘴角。
他指尖停在命名栏上，删掉了“高三理科一班”这个名字。敲下孤零零的字母“Q”。
然后把相册干脆地扔进了隐藏相册。
下一秒，手中刚拧开的瓶装水，已径直递到男生面前。
他和男生成为了好朋友。男生叫杨清，化院学生会同级学生。
半年时间在忙碌中恍恍惚惚度过。
过完大一的暑假后，又到了新生开学季。
九月的泺大校园和他去年入学时没什么不同。
纵横交错的树枝掩映地面，洒下满地细碎金光。管理学院迎新用的红色伞棚在风中轻轻摇晃。
沈彧挺直脊背站在棚下，左手习惯性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将双手背在身后。
他正和其他管院学生会的同学一同等待新生的到来。
沈彧拿出手机，习惯性划开通知栏刷新，哪怕屏幕上始终没有出现新消息。
风再一次掀起伞棚边缘时，手机迎合着发出一声振动。
「杨清:到了。」
那行字跃入视线，沈彧心头被烈日蒸腾出的焦躁，奇异地平复了一瞬。
「杨清:化院大棚等你，给你带了东西」
沈彧扯下身上的红马甲甩在桌上，对身旁同学“速去速回”的叮嘱应了一声，低下头缩着肩膀扎进稀疏的新生潮。
目光掠过一张张陌生而充满朝气的脸，他抬眼向化院迎新点望去，视线很快锁定了杨清的身影。
沈彧嘴角牵起一丝笑意。
化院的新生好像来得很早，隔着小段拥挤的人潮，杨清正微微倾身，准备接过身旁一个男生的行李箱。
那男生身着灰色短袖衬衫，低着头，只能看到一个过分清瘦的侧影。
这个侧影……
向前的脚步猛地刹住，沈彧抬手揉了揉眼。
指腹摁上眼睑，只压下半分。
是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彧身体向前挣了半分，这次却没再看杨清。
男生那件灰衬衫好像被阳光浸透，晕染出澄澈而刺眼的白。
他干涩地眨眨眼。
事到如今，哪还用再看正脸。
记忆深处干净的白衬衫，那颗淡褐色的泪痣，隐藏相册的“Q”。
沈彧抬眼。
那个一年未见，被他推开的……
“……权叙舟。”
气息破碎急促，只余震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