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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未拆的糖与骤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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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的阳光比昨日柔和些，蝉鸣也像是被露水浸过，少了几分聒噪。苏念安站在教室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目光先一步越过空荡的课桌，落在靠窗的那个位置。
陆时衍还没来。
他放缓脚步走进去，课桌表面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显然是值日生仔细擦过。而在桌角靠近苏念安这边的地方，那颗粉色糖纸的水果糖静静躺着，糖纸边缘被晨风吹得轻轻卷翘，却依旧保持着昨天他放下时的模样——没被拆开，甚至连位置都没动过。
苏念安的心跳莫名慢了半拍，他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眼角的余光总忍不住往那颗糖上瞟。是陆时衍没看见？还是看见了却不想拿？他手指在桌肚里攥了攥，昨天藏在口袋里的另一颗橘子味水果糖硌着掌心，甜腻的果香仿佛透过包装纸渗出来，却让他突然没了昨天那份悄悄递糖的勇气。
他把橘子糖塞进书包最里面的夹层，拿出语文课本假装早读，目光落在书页上的“执手相看泪眼”，脑子里却全是陆时衍看见糖时的模样——会不会皱着眉把糖推到一边？还是会像对待那本化学笔记一样，干脆当作没看见？
“念安，早啊！”夏晓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刚跑完步的喘息，“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到的呢。”她放下书包，视线扫过陆时衍的桌角，眼睛突然亮了，“哎？这不是糖吗？谁放的啊？”
苏念安的耳尖瞬间发烫，赶紧把课本往面前挪了挪，挡住半张脸：“不知道，可能是昨天哪个同学不小心掉这儿的吧。”
夏晓弯腰凑近看了看，“粉色糖纸，还挺好看的。不过陆时衍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从来不吃这些甜腻的东西，上次我妈给我带的奶糖，给他他都没要。”她说着直起身，拍了拍苏念安的肩膀，“走，陪我去接杯水，顺便去趟小卖部，我想买支新笔。”
苏念安点点头，起身时又看了眼那颗糖，阳光落在糖纸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他没说出口的心思，明明晃晃却不敢让人看清。
两人刚走到教学楼门口，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刚才还好好的太阳被乌云迅速遮住，风也变得急起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夏晓“呀”了一声：“怎么回事？天气预报没说今天要下雨啊！”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先是零星几滴，很快就变成了倾盆大雨，雨幕把教学楼裹得严严实实，连对面的操场都看不清了。
“完了完了，我晾在宿舍阳台的衣服还没收！”夏晓急得跺脚，“早知道不跟你出来了，这雨下得也太突然了。”
苏念安抬头看着雨帘，心里却突然想起上周三的雨。那天陆时衍也是这样，在大雨里把伞推给了他，自己冲进雨幕，背影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上次那把黑伞还在书包里，是他第二天想还给陆时衍，对方却摆了摆手说“不用了，我还有一把”，他才一直没还回去。
“要不我先陪你回宿舍？”苏念安说，“雨这么大，等会儿上课肯定会迟到，不如先把衣服收了。”
夏晓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也行，不过得快点，第一节课是老班的课，迟到要被训的。”
两人顶着书包往宿舍跑，雨水很快打湿了苏念安的校服袖口，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路过操场旁的香樟树时，他突然瞥见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陆时衍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一把折叠伞，却没有撑开，任由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校服领口被打湿，贴在脖颈上，勾勒出清晰的线条。
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念安停下脚步，夏晓也跟着回头，“那不是陆时衍吗？他站这儿干嘛？伞都不撑，想淋雨感冒啊？”
苏念安没说话，目光落在陆时衍脚边的地上——那里放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袋子口被雨水浸得有些透明，隐约能看见里面装着几包退烧药和止咳糖浆。
是他生病了？还是帮别人买的？
苏念安的心跳突然加快，他想走过去问一句，可脚步像被钉在原地，怎么也挪不动。他想起昨天陆时衍推过来的化学笔记，想起桌角那颗没被拆开的糖，想起两人每次对视时飞快移开的目光，那些浅淡的交集像羽毛一样挠着他的心，却让他始终不敢再往前一步。
“别看了，再不走真的要迟到了！”夏晓拉了拉他的胳膊，“陆时衍那人性格怪得很，你就算过去问他，他也不一定会说。”
苏念安被夏晓拉着往前走，脚步却依旧很慢，他回头看了一眼，陆时衍还站在树下，雨水把他的头发打湿，贴在额头上，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身影，苏念安才收回目光，掌心却因为攥得太紧，留下了几道浅浅的印子。
等他们收完衣服赶回教室时，上课铃刚好响了。苏念安推开教室门，第一眼就看向靠窗的位置——陆时衍已经坐在那里了，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里面的衬衫还是湿的，发梢上还滴着水，落在课本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的桌角，那颗粉色糖纸的水果糖还在，只是被雨水溅到了几滴，糖纸有些潮湿。
苏念安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刚想把书包里的黑伞拿出来，递给陆时衍，就听见老班拿着教案走进来，清了清嗓子：“同学们，安静一下，今天上课前有个事情要宣布。”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苏念安的手顿在书包里，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像被雨水泡过的棉花，沉沉的。
老班走到讲台前，目光扫过全班，最后停在陆时衍的方向，语气比平时严肃些：“陆时衍同学因为家庭原因，需要转学去外地，今天是他在咱们班的最后一天。”
“嗡”的一声，苏念安觉得脑子里像炸开了一个惊雷，他猛地抬头看向陆时衍，对方依旧低着头，看着摊开的课本，只是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连刚才还在滴水的发梢，都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
夏晓在旁边倒吸一口凉气，小声说：“转学？怎么这么突然？昨天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苏念安没听见夏晓的话，他的目光落在陆时衍湿掉的衬衫上，落在桌角那颗没被拆开的糖上，落在昨天那本蓝色封皮的笔记本上——那本他没敢翻开的笔记，现在好像变成了一道鸿沟，横在他和陆时衍之间。
原来昨天他没说出口的“明天见”，真的成了再也不见。
老班还在说着什么，大概是让大家以后向陆时衍学习，祝他在新学校一切顺利，可苏念安一句都听不进去。他只觉得喉咙发紧，眼睛有些发烫，他想开口问陆时衍，什么时候走？要去哪里？还会回来吗？可话到嘴边，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时衍好像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遇。这一次，陆时衍没有像往常一样飞快移开，他的眼睛里好像藏着很多话，却最终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然后低下头，继续看着课本，只是笔尖再也没有在纸上划过。
苏念安的手指在桌肚里摸到了那颗橘子味的水果糖，包装纸被他攥得变了形，甜腻的果香透过指尖传来，却让他觉得眼眶更热了。他看着陆时衍的侧脸，看着阳光透过雨帘落在他身上，明明是温暖的光，却让他觉得比刚才的雨水还要凉。
他突然想起昨天在笔记本里看到的那张便利贴——“这道题苏念安上次好像错了，记一下。”原来陆时衍不是对他漠不关心，原来那些浅淡的交集，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可现在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陆时衍要走了，今天就走。
他还没来得及对他说一句“谢谢”，还没来得及翻开那本蓝色封皮的笔记，还没来得及把那颗橘子味的糖递给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每天早上提前十分钟到教室，只是为了能和他说一句“早”。
窗外的雨还在下，蝉鸣被雨声盖住，变得模糊不清。苏念安看着桌角那颗粉色的糖，又看了看陆时衍放在桌沿上的手，突然鼓起勇气，从书包里拿出那颗橘子味的糖，想递过去，却在手指刚碰到陆时衍的袖口时，被老班的声音打断了。
“陆时衍，你收拾一下东西，等会儿课间就跟你家长走。”老班说，“大家有什么想跟陆时衍说的，趁课间可以跟他聊聊。”
陆时衍点点头，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他动作很轻，把课本一本本放进书包，然后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桌角那颗粉色的糖上，停顿了几秒，然后伸手，把糖拿了起来，放进了口袋里。
苏念安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看着陆时衍把糖放进口袋的动作，眼眶突然就红了。他想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再见”，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怎么也说不出来。
陆时衍收拾好书包，站起身，没有看苏念安，也没有看班里的其他同学，只是对着老班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往教室门口走。他的背影依旧挺直，却比平时多了几分落寞，校服外套的下摆还在滴着水，落在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水印。
苏念安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道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再也看不见，才敢把脸埋进课本里，肩膀微微颤抖。夏晓拍了拍他的背，没说话，只是递过来一张纸巾。
课间铃声响起时，雨还没停。苏念安抬起头，看向陆时衍空着的座位，桌角干干净净，只剩下刚才那颗糖留下的浅浅印记。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里还残留着橘子糖的温度，而陆时衍的口袋里，装着那颗他昨天放下的粉色糖。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念安才慢慢拿出那本蓝色封皮的笔记本——是陆时衍收拾东西时落下的，放在桌肚里，边角依旧是软的，和他第一次看见时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扉页上的“陆时衍”三个字依旧清隽，中间那页夹着的便利贴还在，旁边的批注清晰可见。他一页一页地翻着，看着上面干净利落的字迹，看着不同颜色笔标注的知识点，看着偶尔出现的小批注，比如“这个公式容易记错，苏念安要注意”“这道题老师可能会靠，记下来”。
原来陆时衍在笔记本里，写了这么多关于他的话。
苏念安的手指抚过那些字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落在笔记本上，晕开了墨迹。他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没有字，只有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上面画着一颗水果糖，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其实我也喜欢橘子味的。”
苏念安捂住嘴，眼泪掉得更凶了。他想起自己放在书包夹层里的那颗橘子糖，想起陆时衍放进兜里的那颗粉色糖，想起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想起那些浅淡的交集，想起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明天见”。
窗外的雨还在下，蝉鸣依旧模糊，而教室里，只剩下苏念安和一本没来得及看完的笔记，一颗没递出去的橘子糖，和一段被骤雨淋湿的、没说出口的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