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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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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上淡妆浓抹的女主持人播报着今日的天气,舒缓的语调,发音字正腔圆。
“本市下个月即将迎来连续一周的小雨,各位居民届时还请常备雨伞。”
“今天是端午,祝各位居民端午安康,与家人聚在一起和和美美吃粽子。”
女主持人话音刚落,古游笙就端着一盘刚热好的粽子放到桌上。
粽子是自己包的,里面专门包了虞巳枉经常吃的红豆,油加的不多,软软糯糯的。
因为只有两个人吃,一共就包了六个小粽。
其实虞巳枉提过帮忙,但被古游笙以习惯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为由拒绝了。
虞巳枉的头发被他随意扎起一束低马尾,即便这样也仍旧漂亮的扎眼,他坐在自家的沙发上小口吃着粽子,嘴边蹭到几滴油。
刚从厨房出来的古游笙自作主张的抽出纸巾俯身擦掉油渍。
因为体会过太多次,虞巳枉已经不为所动,指着瓷盘里剩下的五个粽子,惜字如金的吐出一个字。
“吃。”
古游笙低头闷笑,被他的样子可爱到,拿过粽子微微剥开叶片露出最上端的糯米,赏心悦目的咬下一口。
吃完粽子,两人一个去卫生巾洗手,一个在厨房洗。
古游笙擦了擦手,扭头问窝在躺椅看书的虞巳枉。
“我们大学最近要办校庆,你想去吗?”
翻页的手戛然停住,虞巳枉抬眸瞟他,似是疑惑。
屋外是孩童的打闹声,古游笙走近他,耐心跟虞巳枉细数参加校庆的各项好处。
“校内的社团为了这天筹备了很多活动,我带着你逛,不会无聊,还有卖小吃的街道。”
“而且我们学校欢迎校外人参观,带你逛完全没问题。”
躺椅上的男人沉吟不语,书搁置在腿间,良久点头应予。
“什么时候去。”
见鱼儿终于上钩,古游笙温和的勾唇一笑。
“后天就可以,到时候我骑单车带你去。”
“嗯。”
古游笙眯起眼尾,眸中的情绪晦涩难懂。
看到虞巳枉,古游笙的面前总是下意识浮现出男人无助的蜷缩他怀中颤抖的场景。
虞巳枉对他当时的心境一无所知,一个劲的埋在他胸口,自然也没看到古游笙的脸。
古游笙墨黑的瞳孔犹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低头望着胸口轻颤着的人,不夹杂一丝怜悯,隐隐兴奋。
他享受被崇拜之人当作救命稻草的快感,面无表情的安抚虞巳枉,轻拍脊背,拥抱这只遍体鳞伤的小雀,给予它温暖的栖息地。
起先,古游笙仅仅是想让虞巳枉活得久一点。
虞巳枉是易碎的,古游笙想方设法的把碎片拼凑完整,只为了让他停留在自己的身边细心呵护。
如果这样就可以避免虞巳枉过早枯竭内心深处的余光,他宁愿永远以这样的方式长伴虞巳枉左右。
无论台上台下,虞巳枉已经构成了他的所有信仰。
古游笙可以剔除感情理性的看待任何事物,包括自己逐渐腐败溃烂的,最原始的爱意。
于是古游笙理所当然的为脆弱不堪的虞巳枉搭建了一个筑巢。
提到约定,虞巳枉恍惚间想起什么,合上书本,抬眸对坐在沙发用笔记本写小组作业的男人说
“我下午跟弟弟约了见面,晚上可能不回来吃。”
古游笙顿住敲键盘的手指,侧头对上虞巳枉的眸子。
“这样。”
随即,他脱口而出的问话让虞巳枉心里一惊。
“你的弟弟是不是在翠高上学?”
虞巳枉脸上露出一瞬的错愕,切换速度快到一闪而过。
“你怎么知道?”
古游笙敏锐的捕捉到这刹那间的异常,漫不经心的扬起嘴角。
“猜的,毕竟翠高是这片地区条件最好的高中,很容易联想到。”
“因为离得不远,翠高偶尔也会借用羽大的场地进行体测,你弟弟居然刚好念的这所高中,真是凑巧。”
“看来,我们之间很有缘分也说不定。”
不知怎的,虞巳枉感觉古游笙话里话外都藏着奇怪的地方,可他偏偏无法准确的找出究竟是哪一句亦或者哪个字不对劲。
除此之外,一股被人紧紧注视的既视感油然而生。
错觉吧。
虞巳枉只当作是想太多。
阅读到一半,虞巳枉嘴边哼起一首调子有些特别的歌。
他哼的及其随意,这样的唱法却与歌词所描述的意境契合,
古游笙还在他的屋内用笔记本做课题,听到的刹那,敲键盘的指尖停住。
他在记忆栏搜索,虞巳枉从未唱过这首歌,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你自己编的吗?”
虞巳枉慵懒的倚靠在躺椅,一边翻页一边敷衍道。
“嗯,瞎编的。”
“很好听。”
虞巳枉得到他的褒奖,垂睫掩盖眼底思绪,继续看书。
如今跟古游笙的关系,他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概括,不上不下的,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模糊界限。
虞巳枉前半生从未和谁体验过这样的关系,古游笙无论是性别亦或者品行,都完美的无可挑剔。
找个机会挑明对他们都有好处,他不用因为古游笙的逾矩行为困扰,古游笙也能另寻真正值得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不值得这个邻居付出这么多,古游笙愈是对他释放善意,愧疚感就日益加剧,事到如今早已滚成一个越理越乱的球。
六点,虞巳枉遵时到达约定的地方。
“对不起。”
虞巳枉没想到,兄弟俩许久未见,自己这个哥哥入座后开启的第一场对话,竟然不是互相问好,而是弟弟虞启鸣诚心诚意的道歉。
最先涌出来的反应是茫然,虞巳枉困惑不解的歪头,回了满脸歉意的弟弟一个单音节。
紧接着,坐在另一边的虞启鸣抿了抿唇,向他说明缘由。
“我不知道我这些年的学费都是你给的,害你承担了额外的经济压力,对不起。”
虞启鸣知道,虞巳枉其实原本不用付这个钱的,虞父虽然只是个普通职员,虞巳枉早早的步入社会,家里只需要养他一个孩子,因此并不会有多大的负荷。
而虞巳枉,他即便有为家庭提供经济帮助的义务,也没必要交付虞启鸣的学费,这是父母的责任,不是他的。
但男人仍旧付了,按虞启鸣深夜在家庭账本翻的转账年份来算,大概从20岁就开始转账,这么久以来没断过哪怕一次。
虞巳枉全程默不作声的聆听虞启鸣倍感歉意的话语。
待少年说完,他轻笑一声,伸出修长的手指磨挲少年软塌塌的乌发,面上难得流露出几分温情。
“笨蛋,你道什么歉。”
“我是你哥,替你出学费是应该的,你乖乖上学就好,用不着操心这些。”
硬要说虞巳枉心底怎么看待他的弟弟,说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没有过嫉妒是自欺欺人,但他从来没有对虞启鸣有过厌恶。
虞启鸣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不过是个被家庭裹挟的可怜小孩,又怎么可能真的讨厌他。
店员端来两碗豆浆,虞巳枉用勺子拌了拌。
“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虞启鸣已然没有了方才的紧绷,整个人放松下来,恢复了以往的谈笑自若。
“很好,有一个很关心我的朋友。”
两人聊了些生活琐碎,聊到晚上八点,虞启鸣才拉开椅子。
“我先走了,哥哥再见。”
“嗯,再见。”
待虞巳枉也已看不见踪影,右下角从头到尾窃听二人谈话内容的少年从容自若的结账走人。
傅永希原以为虞启鸣和他哥的交流会语不投机或者吵得不可开交,现在看来,根本无需他多虑。
回程的路上,虞启鸣喜上眉梢的找他报喜,给他发微信。
“下午和哥哥聊得很愉快,他没有讨厌我,还慰问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傅永希的脑中立马浮现出少年眉目含笑的生动模样,按他内敛温顺的性子,在父母面前绝对会收敛笑意,听话的扮演“好孩子”的形象。
“嗯,你开心就好。”
校庆当天,虞巳枉和古游笙并肩走过校门,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比起每天都找得着机会偷窥的全能型学神,身旁低马尾发型的虞巳枉明显更能勾起学生的兴趣,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侧目。
虞巳枉闲庭信步的跟随古游笙四处晃悠。
确实与古游笙口中所描述的别无二致,卖小吃的摊位汇聚成一条长街,食物的香气飘香四溢。
古游笙力道不轻不重握住他的手,见虞巳枉的视线牢牢锁定在左边那家章鱼小丸子铺,忍不住轻笑,明知故问道:
“有没有想吃的?”
虞巳枉果不其然拉起古游笙到这家铺子排队。
摊位里,身形单薄的女人一边冒汗一边得心应手的快速把成型的丸子翻面。
她的眼角有很多条细纹,已经上了年纪,等丸子烤熟的间隙还能热情的抬头每一个点餐的学生笑脸相迎。
今天的顾多得老板娘应接不暇,轮到他们的时候,老板娘气喘吁吁得用手背擦额头的汗,抬眸一看,发现跟前站着两名相貌各有千秋的年轻人,一个英气逼人,一个眉目如画。
“哦哟,小同学,你们长得真俊啊。”
诸如此类的夸赞虞巳枉收到的次数数不胜数,见怪不怪,心安理得地接受。
“谢谢。”
他又扭头看向古游笙,问。
“你吃不吃?不吃我只买一份。”
古游笙淡笑着婉拒。
“我不用,你点就好。”
老板娘特意给虞巳枉的那份多撒了点柴鱼片,古游笙为他找了个静谧的地方,坐在长椅上吃东西。
小丸子炸的金黄酥脆外焦里嫩,刚烤好没多久,还冒着热气。
虞巳枉对着纸盒的丸子吹气,指尖捏住竹签一叉,将一个温度适中的小丸子一口咬住,率先尝到的是表层包裹的海苔碎与柴鱼片。
纸盒装着六个小丸子,他满足的吃掉一半,意识到旁边的人到现在什么也没吃,无意识的叉住最大的丸子凑到古游笙嘴边。
见古游笙毫不客气的吃下,虞巳枉的第一反应是,这个竹签他咬过很多次。
“你不嫌弃吗?”他问。
古游笙被这个问题整的发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弯成月牙状。
日光柔和了男人的面庞,他懒散的斜瘫在椅子,笑得晃眼,朦胧的美感像极了中世纪电影,叫人流连忘返。
他不以为然的含笑反问。
“为什么要嫌弃,你又不脏。”
“不是这个意思。”
这算间接接吻吧,虞巳枉暗暗在内心辩驳,可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说出来,一旦如此回答,气氛的暧昧程度绝对会直线上升,古游笙极有可能顺理成章的顺着他的话头开一些并不适用于朋友间的玩笑。
虞巳枉不禁深入思索,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说是朋友,多了份暧昧,恋人,又貌似欠缺了什么东西。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虞巳枉当机立断的决定借着现在恰到好处的时机与古游笙坦白自己一直以来隐秘暗处的心里话。
了解了他的心理状态,这个人说不准就会知难而退,自觉退到朋友的警戒线。
天边浮出云霞,远处的红日即将落入地平线。
他昂头直视着古游笙,两个人的距离顷刻间拉进,长发散落在对方的胸口,铺天盖地的气息将对方笼罩。
这是他们第二次近距离接触。
热气倾洒至古游笙的脖颈,吐出的话冷漠如寒冰,似是下定决心要将古游笙往外推。
“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我不是正常人。”
“我有边缘型人格障碍,在你出现之前,自残、抽烟酗酒于我来说等同于家常便饭,还尝试过服用半瓶安眠药寻死。”
“情绪说来就来,上一秒我还在跟人和颜悦色的闲谈,下一秒没准就朝他扔东西。”
“我恐惧与他人关系的不稳定,如果你对此感到不满,想要发展成其它任何更深层次的关系,我会直接让你甩手走人。”
“如果你做的一切是因为对我抱有滤镜,那恭喜你,现在你的滤镜大概已经破了,我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神明,只是个精神状态堪忧的普通人。”
末尾的话说的一字一顿,加重了“普通人”的咬字。
结束长串的独白,虞巳枉重新坐回原先的位置,由于情绪起伏过大,他后仰在椅背调整呼吸。
虞巳枉从口袋掏出一包纯境,风吹起虞巳枉鬓边的青丝,被他勾到耳后,轻轻含住烟尾点燃。一双忧郁的深棕色眸子仿佛死灰枯木,阖眼吐出几口烟圈,灰雾融进赤红的晚霞。
古游笙凝望着身旁人仿若与世隔绝的颓丧感,痴迷的神态转瞬即逝。
眨眼间,他垂头片刻,而后目不转睛的望着虞巳枉,眼里写满受伤,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是我让你困扰了吗?”
“如果这样让你觉得有负担,我会主动淡出你的视线,不再出现。”
“除非你需要我。”
“很抱歉,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随后,他又对着虞巳枉扯唇一笑,眼底还掩埋着刚才的伤感。
“还有,我对你好是自愿的,跟你没有关系,不用感到惶恐。”
这句话令虞巳枉呼吸一窒,指尖烧到一半的烟陡然掉到地上。
浓重的愧意几乎快将他压得喘不上气。
虞巳枉深吸了一口气,很久都没出声,像是为了一个重大决策在做漫长的心理斗争。
一分钟后,虞巳枉顶着古游笙讶然的目光勾住他的脖子,含住凉薄的唇瓣不轻不重的吮吸,在长椅上接了个绵长到窒息的吻。
刺鼻的烟味儿充斥着他们的口腔,还附带着章鱼小丸子的味道。
气氛安静的出奇,唯有粘腻的水声不绝于耳。
相比虞巳枉生涩的吻法,古游笙显而易见的高出不少,虔诚地磨蹭他的后劲,引导着他深入,教他换气。
吻毕,二人的舌头还扯着一根银丝,唇上的温热触感却迟迟没有消散。
虞巳枉手撑在古游笙的胸口,发丝沾染着几滴汗水,面颊薄红,微微喘息,像是未从吻中抽离出来,气音打破了寂静。
“给你的补偿。”
他还在平复呼吸,却猝不及防被古游笙拉到怀里趴着,右耳被迫贴着胸肌,倾听对方平稳有力的心跳。
“嘘。”
疑问被骨节分明的手指堵住,虞巳枉的瞳孔一阵收缩,不解的与他大眼瞪小眼。
古游笙的唇从他耳边擦过。
“仔细听。”
虞巳枉的耳廓忽地送进一丝微不可察的哭声,声音很低,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极远又极近,如果不竖起耳朵辨别,没人会在意这道声音。
哭声有种微妙的怪异,不像是人悲伤时发出来的,参杂着小声呜咽的叫喊,倒像是……
古游笙直截了当的俯身对他概述情况。
有一对男同性恋在前面那栋楼的空教室□□,讨厌吗?
虞巳枉一个洁身自好的成年男性自然而然地表达了抗拒,他埋在古游笙的胸口。
“你在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会喜欢。”
即便是轻声细语的方式,话中的嫌弃也毫不遮遮掩掩。
古游笙似乎笑了一下,然后捂住怀中人的耳朵。
“那就不听。”
气氛尴尬到极点,虞巳枉想让这个人住嘴,偏生古游笙又开始了,聊起刚才的亲吻。
“所以,你算是原谅我了吗?”
虞巳枉此时此刻只想等空教室的两人做完正事赶紧回家,敷衍的点头,没好气道:
“算,把嘴闭上。”
谁料古游笙闻言将他搂的更紧,笑得意味深长。
“你……”
“嘘。”
虞巳枉只得咽下一肚子的痛骂。
在这样的亲密接触下,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折磨。
他清清楚楚的嗅到古游笙身上附着的沉木香,略微有些变扭的侧过脸。
熬过了十分钟,空教室的那对男情侣才匆匆完事,想来估计做的并没有多么激烈。
古游笙缓缓松开臂膀,虞巳枉顿时感觉浑身舒畅,血液都流通了。
待虞巳枉恢复平时的清冷,古游笙淡定的解锁手机。
“差不多快结束了,回去吗?”
“嗯。”
离开学校,古游笙给虞巳枉叫了辆车,上车之前跟他说了几句。
“我等一下有事,晚饭放在冰箱,你拿到微波炉加热就行。”
“好。”
待古游笙到达饭馆,早已夜幕低垂。
凌飞远人高马大,坐在小木桌上十分醒目。
“哟,可算来啦。”
他们是发小,两家也走的近,古游笙自然对凌飞远的脾性了如指掌,偶尔会借着空闲时间聚一聚。
他本以为凌飞远又要分享他那曲折的追求史,没成想凌飞机竟说起了自己前几天在酒吧意外结识虞巳枉,同他把酒言欢的趣事。
听他兴高采烈地讲述完,古游笙的眉毛不动声色地皱了一秒,冷声道:
“你最好少跟他来往。”
毕竟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凌飞远一眼看穿了古游笙心里的吃味。
难得瞧见一向冷静自持的好兄弟这样有趣的一面,他非但没有恐慌,反而兴致盎然地添油加醋。
“莫非,你是怕我把他给抢了?”
话音刚落,他又见好就收的挥挥手做担保。
“嗨呀,你兄弟我可是纯直男,比桌角还直,安心啦。”
古游笙夹了一口菜,面色如常。
“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