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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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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随安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个小小的拳头在里头不轻不重地抵着。上午最后一节是物理课，讲台上的老师声音洪亮，板书清晰，可那些公式和定律在他眼前模糊成一片，注意力怎么也无法集中。他下意识地用手臂压住上腹，微微蜷缩起身子，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毛病有些年头了，不规律饮食和长期饥一顿饱一顿的后果。他习惯了，通常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只是这次，痛感比平时更顽固些。
下课铃响，同学们嬉笑着涌出教室去吃午饭。喻随安没什么胃口，也不想动，索性就趴在桌子上，打算熬过这个午休。
“喻随安，不去吃饭？”余悸凑过来问。
“不饿，你去吧。”喻随安的声音闷在臂弯里，没什么力气。
余悸看他脸色发白，皱了皱眉：“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胃病又犯了？”
“没事，趴会儿就好。哪有这么矫情。”喻随安挥挥手，示意他快走。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阳光移动的声音和窗外隐约的喧闹。胃部的钝痛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就在他昏昏沉沉之际，感觉到有人在他旁边站定。
一股清淡的、像是阳光晒过的肥皂水的味道飘了过来。很干净，有点熟悉。
喻随安以为是余悸，轻声道：“你怎么还没走。”
他勉强抬起头，逆着光，看到了易江南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手里端着一个杯子，杯口正袅袅地冒着热气。
“把这个喝了。”易江南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不像命令，更像是一种陈述。
喻随安愣了一下，没动。
他看不清易江南眼底的情绪，只觉得那杯热气腾腾的东西，在有些发凉的胃里勾起了点渴望。
易江南见他不接，便把杯子轻轻放在了他桌角，然后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放在杯子旁边。喻随安这才看清，那是一板铝箔包装的药片，已经按出来一粒。
“胃药。”易江南言简意赅地解释，“温水送服。”
喻随安看着那杯水和那粒药，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没想到易江南会注意到这个，更没想到他会去校医室拿药。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学生会职责”的范畴。
“你……”他张了张嘴，想问你怎么知道，又想问为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问出口。喉咙有些发干。
易江南站在那里，安静地等着。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那双总是过于冷静的眼睛，此刻在蒸腾的水汽后，似乎也显得柔和了些。
喻随安拿起药放进嘴里，然后端起了杯子。水温恰到好处，是那种可以直接入口的暖热，水流过喉咙，温暖的感觉一路蔓延到胃里，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些不适。杯子里不是白水，有一股淡淡的、清甜的蜂蜜味。
他喝了几口，放下杯子，舔了舔嘴唇：“……谢谢。”
易江南的视线在他沾了点水渍、显得润泽的唇上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午休时间最好保持趴卧或侧卧，有助于减轻胃部压力。”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半小时后没有缓解，建议去校医室进一步检查。”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仿佛刚才送药送水只是执行某个既定程序。
“易江南。”喻随安忽然叫住他，声音很轻。
易江南脚步停住，侧过半张脸，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水是甜的。”喻随安说。他指的是蜂蜜。
易江南沉默了两秒，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加了点蜂蜜。校医说对胃好。”
随后，他没再停留，快步走出了教室。只是那背影，在喻随安看来，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从容，多了点不易察觉的仓促。
喻随安重新趴回桌子上，手臂下是温热的杯壁。胃里的疼痛似乎真的减轻了，被一股暖流和那点恰到好处的甜意缓缓熨帖着。
他闭上眼睛，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股干净的肥皂水味，混合着蜂蜜的甜香。
这一次，他心里那圈涟漪，不再是带着戏谑和探究，而是某种更柔软、更难以名状的东西。
易江南快步走出教室，直到拐过走廊转角，确认完全离开了喻随安的视线范围，他才稍稍放缓了脚步。背靠着冰凉的墙壁，他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肩线微微放松下来。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马克杯的温度，以及刚才递过去时，不经意擦过对方指尖的那一瞬触感。耳根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他下意识地用手背冰了冰。
怎么会这么冲动？
就在十几分钟前，午休铃刚响，他正和学生会成员在走廊确认下午的巡查安排，就看到余悸火急火燎地从四班跑出来，十分焦急的样子，差点撞到易江南。
易江南眉头微蹙：“余悸同学，走廊里不许奔跑。”
“是喻随安！他胃病犯了，疼得厉害，脸色白得吓人，趴在桌上动不了。我要去给他拿药。抱歉……”
易江南的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胃病？疼得动不了？他几乎能立刻想象出喻随安蜷缩在座位上、咬着牙硬撑的样子。
那个总是散漫不羁、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私下里却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
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担忧瞬间攫住了他，比任何一次扣分时都要来得强烈和直接。
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快速对旁边的学生会成员交代了一句“你继续巡查”，然后对余悸说：“我知道了，你去吃饭吧，我来处理。”
他的声音平稳，甚至比平时更冷静几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说出“我来处理”这四个字时，心底涌上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责任感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急切。
他先是快步去了校医室拿了胃药。校医叮嘱要用温水送服，最好加点蜂蜜保护胃黏膜。于是他又绕去教师办公室，用老师的饮水机接了热水，小心地调成合适的温度，又从一位女老师那里要了一小勺蜂蜜化进去。
整个过程，他的大脑像一台高效运转的机器，步骤清晰，行动迅速。但只有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现在，药送了，水喝了，那人看起来似乎好受了一点。易江南靠在墙上，闭上眼，喻随安刚才那句带着点虚弱、又有点依赖的“谢谢”，和那句轻轻的“水是甜的”，像羽毛一样，反复搔刮着他的心尖。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另一个人的一点不适而如此方寸大乱，更没想过，仅仅是对方一句简单的反馈，就能让他心跳失序。
这完全超出了他十八年人生中所信奉的条理和规则。
他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些纷乱的情绪压回心底，重新挺直脊背。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近乎淡漠的平静。
可有些东西，一旦破了土，就不是那么容易能压制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