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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星骸醒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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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如同沉溺于万载玄冰之下的游鱼,挣扎着想要浮向那片模糊的光亮。
彻骨的寒意率先复苏,并非源于记忆里坠崖时呼啸的山风,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能渗透进骨髓深处的阴冷。紧接着是疼痛,并非尖锐的刺伤,而是遍布全身的、仿佛被巨力碾磨过的钝痛,伴随着一种极度的虚弱感,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显得遥不可及。
凌澈的眼睫剧烈颤抖了几下,终于艰难地掀开。
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能捕捉到一片昏暗、扭曲的色块。过了好几息,眼前的景象才逐渐凝聚、清晰。
入目的,是低矮的、布满污渍和裂纹的金属天花板,几根粗陋的管线裸露在外,接口处有着可疑的锈迹和胶布缠绕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像是机油、劣质合成食物、尘埃以及某种淡淡的霉味混合在一起,沉闷地压在胸腔里。
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地方。
最后的记忆碎片猛地刺入脑海:悬崖、追杀、内力耗尽、纵身一跃、凛冽的山风贯穿耳膜……然后,便是无边的黑暗。
坠崖而未死,已是万幸。但此地……
他试图转动脖颈,观察四周,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引发了剧烈的头痛和肌肉撕裂般的痛楚,让他禁不住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强大的意志力压下身体的不适,开始缓慢地、一寸寸地移动视线。
这里似乎是一个极其狭小的房间,甚至称不上是房间,更像是一个被废弃的金属集装箱改造的容身之所。除却身下这张硬得硌人、散发着异味儿的简陋床铺,旁边只有一张歪歪扭扭的金属小桌,桌上放着一个缺口的杯子,以及半管看不出内容的膏状物。墙壁上挂着一件破旧不堪、油污斑斑的工装外套。
远处,隐约传来沉闷的机械轰鸣声,以及某种从未听过的、低频的震动噪音,让地面都似乎在微微颤抖。
这一切,都透着一种强烈的陌生与……怪异。
凌澈深吸一口气,却呛得咳嗽起来,这里的空气不仅难闻,还十分稀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涩感。
就在他试图调动体内残存的内力以缓解身体痛苦时,心猛地一沉。
丹田之内,空空如也。
昔日磅礴如江河奔涌的内力,此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剩下一点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的气感,在干涸的经脉中艰难游丝。
武功尽失?
不,更像是……被彻底掏空了。连根基都仿佛动摇。
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和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纵横江湖多年,他从未陷入如此孱弱无助的境地。
就在这时,太阳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无数陌生的、混乱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
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晕厥过去。他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依靠着顽强的精神力硬生生扛住了这波冲击。
零碎的记忆片段开始拼凑。
一个同样名叫“凌澈”的少年的记忆。
一个……不属于他认知中任何时代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星际时代?边缘星球“伽马-7”?废弃矿星?孤儿?父母于数月前的一次矿难中身亡?低廉的抚恤金?勉强维生的救济餐?被赶出原住所后,栖身于这个废弃的物资集装箱?
这些信息过于骇人听闻,远超乎他所能理解的范畴。星辰大海?翱翔于星穹之间的钢铁巨舰?这一切如同天方夜谭。
但身体的记忆、周遭的环境,无一不在冰冷地告诉他——这是现实。
他,凌澈,来自古华夏世界的武林绝顶高手,似乎在那场坠崖之后,魂魄莫名附身在了这个星际时代、同样名叫凌澈的贫苦少年身上。
剧烈的情绪波动引动了伤势,他喉头一甜,一丝鲜血自嘴角溢出。他艰难地抬手擦去,目光却变得愈发锐利和沉静。
既来之,则安之。无论如何,活着,便有无限可能。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自身处境,恢复行动力。
他摒弃杂念,开始尝试运转最基础的內视法门,检查这具陌生的身体。
伤势极重。多处软组织挫伤,肋骨似乎有裂痕,内脏也有不同程度的震伤。长期的营养不良让这具身体异常瘦弱,气血亏空得厉害。难怪如此虚弱。
但奇怪的是,在这具身体的经脉之中,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异常活跃的“能量”的存在。这种能量并非他熟悉的内力,更显稀薄而狂躁,散布在空气中和这具身体的细微处,无孔不入。
他心中微动,尝试着按照过去一门粗浅的调息口诀,引导这些微弱的能量。
起初毫无反应,那些能量如同脱缰的野马,难以驯服。但凌澈的心神何等坚韧,一次失败,便尝试十次、百次。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坚持不懈的意念引导下,一丝丝细微的、带着微弱暖意的能量流,终于开始缓缓地、笨拙地沿着某种特定的路线,向他丹田汇聚。
虽然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一丝能量流入体,竟让他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感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有效!
凌澈精神一振。这个世界的能量,虽然与他过去修炼的内力性质迥异,似乎更为爆烈,但确实能够被引导、吸收,并对身体产生益处!
这个发现,无疑是在这片绝望困境中透下的第一缕微光。
就在他凝神尝试吸收第二丝能量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粗鲁而不耐烦的敲击声,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砸门。薄薄的金属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里面的!死了没有?没死就吱个声!巡查!”一个粗嘎的嗓音在外面吼道,伴随着几声不怀好意的嗤笑。
凌澈眸光一凛,迅速停止了调息,将刚刚凝聚起的那一丝微弱能量散入四肢百骸,尽力让自己的呼吸显得平稳一些,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因虚弱和干渴而沙哑:“谁?”
他的语言似乎自动切换成了这个少年记忆中的通用语,一种音节简洁而奇特的语种。
“哟,还真没死透啊?”门外的声音带着一丝诧异,随即更加不耐烦,“少废话!开门!检查安全隐患!再磨磨蹭蹭,把你当偷渡的黑户抓去填矿坑!”
凌澈沉默地看了一眼那扇似乎一脚就能踹开的门。他知道,在这种地方,所谓的“巡查”往往意味着麻烦。他现在状态极差,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艰难地撑起身体,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缓慢地挪到门边,打开了简陋的插销。
门被粗暴地推开,三个穿着同样脏污制服、歪戴着帽子的男人走了进来,几乎瞬间就挤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眼神油滑的中年男人,嘴里叼着一根正在燃烧的、气味刺鼻的白色棍状物(后来凌澈知道那叫“合成烟卷”)。他身后跟着两个吊儿郎当的年轻跟班,正用挑剔而贪婪的目光扫视着这个一无所有的“房间”。
“啧,真是够臭的。”为首的男人嫌恶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目光落在凌澈苍白而汗湿的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小子,命挺硬啊,听说你前几天差点被垃圾清运车一起铲走了?”
凌澈没有回答,只是用一双漆黑而沉静的眼睛看着他。这眼神过于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让那男人莫名地感到一阵不自在,仿佛被什么危险的生物盯上了一般。
他皱了皱眉,甩掉那丝怪异感,语气更加恶劣:“哑巴了?问你话呢!住在这里,安全费、管理费,这个月的还没交吧?”
“安全费?管理费?”凌澈重复了一遍,根据这身体原主的记忆,从未有过这项开支。原主父母去世后,那点微薄的抚恤金连购买最低标准的合成营养膏都勉强。
“废话!爷几个负责这片区的安全,辛苦跑来跑去,难道白干?”另一个跟班嚷嚷道,眼神却不老实地往角落里瞟,似乎想找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最终当然一无所获,脸上露出失望和鄙夷。
凌澈明白了,这是敲诈。看来无论在哪个世界,哪个角落,总有这种蛀虫。
“我没有钱。”他平静地陈述事实。原主最后的一点积蓄,为了购买治疗严重感冒的廉价药剂已经花光了,否则这少年或许还不至于虚弱到让他魂穿附体。
“没钱?”为首的男人眯起眼睛,猛地吸了一口烟,将烟蒂扔在地上,用靴底碾碎,“那就拿东西抵!我看你这地方虽然破,上次发的那套基础工具还在吧?交出来!”
那套工具是原主父亲留下的唯一还算完整的遗物,也是原主偶尔帮人做些零活、换取零星食物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