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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不速之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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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兰的花期比预想中长些,一个月后,窗台上依旧有零星的白色花苞在努力舒展。祁安的日子却像是被按了加速键,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常常在藤椅上一坐就是一下午,目光落在那些铃兰上,眼神空茫得像蒙了层雾。
这天午后,他难得有了些精神,正靠在窗边,用那支旧钢笔在素描本上画铃兰的残花。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断断续续的线条,像他此刻微弱的呼吸。
忽然,院子里传来“吱呀”一声轻响,是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祁安的动作顿了顿。护工阿姨出去买菜了,这个时间不会回来,会是谁?
他撑着窗台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
院子里站着的人,让他瞬间攥紧了手里的钢笔。
是林清玉。
他瘦了很多,脸色苍白,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风衣,显得有些憔悴。手里提着一个果篮,站在院子中央,目光四处张望着,带着点局促,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挑衅。
祁安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没等他想明白,林清玉已经看到了窗边的他,脸上立刻堆起一种复杂的笑,抬头喊他:“祁安,好久不见。”
祁安没应声,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林清玉似乎没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走进屋子,脚步声在空荡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把果篮放在茶几上,视线扫过客厅,最终落在祁安苍白的脸上,眼底闪过一丝快意,却很快被掩饰过去。
“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林清玉的语气带着虚伪的关切,“秦淮……他没告诉你我要来?”
提到秦淮,祁安的指尖微微一颤,随即恢复了平静:“他不知道。”
林清玉笑了笑,像是早就料到:“也是,他现在恨不得把你藏起来,怎么会让我来打扰你。”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台上的铃兰,语气里带着嘲讽,“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养花?”
祁安没理他,只是觉得累,累得连和他争执的力气都没有。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林清玉转过身,看着祁安,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认真,“秦淮最近在忙一件事,你知道吗?”
祁安看着他,没说话。
“他在变卖资产,”林清玉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什么秘密,“公司的股份,手里的房产,甚至连他爸妈留给他的那套老宅子,都挂出去了。”
祁安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林清玉笑了,笑得有些疯狂,“他想带你去国外,找最好的医生,想把你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可他忘了,你的病……是治不好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祁安,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走路都要扶着墙,就算去了国外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照样等死!他花再多钱,也留不住你!”
祁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胸口一阵发闷,咳嗽的欲望汹涌而上。他死死攥着拳头,强忍着喉咙里的腥甜,看着林清玉那张扭曲的脸,只觉得荒谬又可笑。
“这些事,与你无关。”祁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怎么与我无关?”林清玉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他面前,“他为了你,连我和孩子都不要了!他为了你,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祁安,你凭什么?凭你快要死了吗?”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祁安的心里。
祁安猛地后退一步,撞到身后的窗台,窗台上的陶盆晃了晃,其中一个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白色的铃兰散落在地上,沾了泥土,像一场仓促的葬礼。
“你滚。”祁安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也是因为那无法忽视的、被说中的疼痛。
“我滚?”林清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该滚的是你!你早就该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了!要不是你回来,秦淮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怎么会……”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院子里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打断了。
“林清玉!你在这里做什么!”
秦淮的声音带着怒意,像一道惊雷划破了客厅里的死寂。他快步冲进屋子,看到地上的碎陶盆和散落的铃兰,又看到祁安苍白如纸的脸和攥得发白的拳头,眼底瞬间燃起怒火。
他几步走到林清玉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推到墙上:“谁让你来的!我警告过你,不准碰他!”
林清玉被推得撞在墙上,却反而笑了起来,笑得癫狂:“秦淮,你看看他!他快死了!你守着一个快死的人,值得吗?”
“闭嘴!”秦淮一拳挥在林清玉脸上。
“砰”的一声闷响,林清玉踉跄着后退几步,嘴角流出了血。他抹了把嘴角,看着秦淮,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怨恨:“你为了他打我?秦淮,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秦淮没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眼神冷得像冰:“滚出去!再让我看到你靠近他一步,我饶不了你!”
林清玉看着秦淮眼里的杀意,终于怕了。他踉跄着后退,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祁安,眼神复杂:“祁安,你记住,你欠我的,永远也还不清。”
说完,他狼狈地跑了出去,院门被“砰”地一声带上,留下满室的狼藉和沉默。
秦淮立刻转身走向祁安,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
“安安,你没事吧?”他想去碰祁安,又怕弄疼他,手悬在半空,进退两难。
祁安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忽然觉得很累。
“你都知道了?”祁安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
秦淮的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嗯。”
他知道了他的病情,知道了医生说的三个月,知道了他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祁安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解脱,也带着一丝悲凉:“秦淮,你何必呢。”
何必为了一个快要死的人,弄得众叛亲离,弄得一身狼狈。
秦淮没说话,只是慢慢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碎陶片和那株被摔断的铃兰,动作轻柔得像在拾起一件稀世珍宝。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发顶,映出几缕刺眼的白。
他抬起头,看着祁安,眼底有泪光在闪烁,却异常坚定:
“安安,哪怕只有一天,我也想陪着你。”
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了。
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