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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正仪归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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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与恶灵的交锋,杨酲身上都未曾留下肉眼可见的伤痕。当空间瓦解重返现实,他的皮囊依旧完好无损,仿佛一切只是幻梦一场。然而秦悒很清楚,那平静外表下每一寸灵魂都在承受着怎样的灼烧与撕裂。
几番激战下来,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秦悒的心头。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手中那份源自同源的力量正在悄然流逝,像指间沙,无论如何紧握都留不住分毫。他目睹杨酲在战斗中变得强大,攻势愈发凌厉,可与之相伴的是眉宇间日益深重的痛苦与疲惫。
他比谁都明白,仅凭他们两人此刻的状态面对后续更凶险的恶灵,无异于以卵击石。倘若有一天萧余汶没及时来收尾,恐怕他们就要命丧于此了。
忘川镜湖上,凉风侵入,杨酲咳嗽两声。
渡厄微微蹙眉,“……我先送你去织梦居疗伤。”
“先回人间一趟,秦浥他们还在担忧我。”杨酲摆手,道。
渡厄不满地“啧”了一声,“有什么是比你身体还重要的?你这么伤着去见他岂不是会让他更难受?”
“也不是特别严重吧,”杨酲没有直视渡厄的眼睛,只是收了收自己的掌心,很快他的手心里有淡绿色的流光浮现,那是他正在聚拢的神力,“我觉得我还能再打一会儿。”
“我再也不会管你。”渡厄的眼睛垂了下来,让人看不懂他的情绪。
没过多久,杨酲就被渡厄不由分说地“赶”出了镜湖,但临走前渡厄还是朝他眉心注入一缕力量。神力注入的那一刻杨酲觉得自己身上轻松很多。
意识归位,他猛地睁开眼,才发现距离踏入教学楼那场激战竟已过去了一个小时。不过最让他郁结的还是在忘川与渡厄的周旋,终究是一无所获。那神灵的嘴实在太严实了。
可恶。
手机在口袋里无声地震动,宿舍群里早已炸开了锅。室友们在群里疯狂艾特他和萧余汶,斥责二人是不是又在外面讨论起习题了。杨酲感觉自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灵魂都在叫嚣着疲惫,但他还是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指尖颤抖着在屏幕上敲下:
“这就回来了。”
萧余汶和勉强维持实体形态的秦悒,一左一右搀扶着杨酲,缓慢地挪向宿舍楼。
整栋楼沉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零星几扇窗户透出微弱的光,如同旷野上孤独的萤火。这栋宿舍楼不高,分列左右两翼,一侧住着集训的学生,另一侧则是老师们的临时居所,尽管承载着不少人,但空旷的房间依旧占据了大多数,显得格外冷清。
行至宿舍楼下,杨酲停下了脚步。他轻轻挣开秦悒搀扶的手,“放手吧。被人看见你不好解释。随后入梦,织梦居再见。”
他担心的不是旁人的眼光,而是秦悒。亡灵滞留人间,一旦扰乱常理,必将付出惨痛代价,那些电影小说里的桥段并非空穴来风。他害怕万一有熟识的同学认出秦悒,会触发旻穹那些隐秘却严苛的律条,让秦悒遭受无法挽回的惩罚。
秦悒读懂杨酲的意思,他固执地摇了摇头,重新扶稳对方的手臂,声音低沉却坚定:“没事。”
从楼下到宿舍门口,不过短短几十步的距离,杨酲却走得步步惊心。夜风拂过,带着山间特有的寒意,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每一次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都像是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终于抵达门前。秦悒深深看了杨酲一眼,缓缓松开了手。萧余汶默契地接过支撑的重任,迅速推开房门,几乎是半抱着将杨酲带了进去。门被萧余汶以极快的速度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在门扉合拢的最后一瞬,杨酲回头——
却只来得及捕捉到门外黑暗中,秦悒一个模糊的、迅速没入无边夜色的侧脸轮廓。
他一个人,归于长夜。
……
宿舍门一开,段晓暄立刻从床上探出头,像只发现猎物的猫头鹰,眼睛瞪得溜圆,声音带着夸张的控诉:“你俩去拿个东西拿了这么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吧还干什么去了?”
“尤其是你萧余汶,人都走到宿舍门口了突然说要找杨酲问题,你发什么神经呢?!”
虽然集训对他们除了学习以外的事管的很松,但也不代表什么都不管,比如偶尔的查寝还是有的,主要是为了防止一些学生在教学楼学太晚会出什么事。李楠安也加入了声讨,两人一唱一和,控诉杨萧二人的不良行径,又绘声绘色像唱双簧一样描述他们与宿管斗智斗勇、插科打诨的场景,直到杨萧二人答应承包他们未来三天的零食才肯罢休。
萧余汶打断施法,他一脸坦然,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客观事实:“本来和杨酲讨论两道题,快结束的时候他突然有些头晕,就又陪他在教学楼多坐了一会儿,耽搁了时间。”
说罢他晃了晃手里那张确实写满密密麻麻推导和注解的试卷。
做戏做全套,萧余汶骗起人来也是一套又一套。
……
忘川湖浸在永夜的雾气里,水面浮动着幽蓝的磷火。当萧余汶带领杨酲踏过梦境边界时,秦浥的身影已立在湖畔,衣角缀满星砂般的露水。
“来很久了吗?”杨酲随意甩着短发,甩去发梢沾染的潮湿。
“还好。”秦浥道,然后转头看向杨酲,“你的室友们还挺难缠。”
……刚刚的话都被他听到了?他到底在宿舍门前站了多久?杨酲眯起眼睛。
一进入梦中,杨酲身上的伤痕随梦境的深入愈发加深,痛感将要刺穿他的神经,快要将他全然吞噬。他只能强忍着绷直脊背,尽可能地正视秦浥的目光,让自己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狼狈。
“你其实真的不用这样的……”秦浥开口,双手朝杨酲环了过来。他只是虚拢了一下,并没有真的碰上去。怀抱悬停于毫厘之外,灼热的气息却穿透衣料烙在杨酲皮肤上。
魂灵也会有这么烫的温度吗?
杨酲倾身,前额抵住他颈窝,他好像嗅到后者身上与生俱来的淡淡香气,清冽的桃花香漫进鼻腔,带着如朝露般将坠未坠的颤意。
小舟已停在了湖畔。渡厄矗立在船头,空洞眼窝里倒映着相偎的人影。
那一刻渡厄想了很多。
但他什么都没说。
……
这次来织梦居主要还是帮杨酲疗伤,虽然这人嘴上不说,但其受到的精神创伤日益加深。还有两件事,第一件是秦浥想和杨酲建立通感,这样无论杨酲经历什么秦浥都可以第一时间感知其魂力波动,不需要再通过自毁沙漏,第二件是秦浥想在织梦居挑件趁手的武器。他的力量在流失,能力在衰退,这次与色相交战让他意识到自己绝不可以再坐以待毙,既然无法在自身上取得胜算,那就需要借助外力取胜,武器就是最好的选择。
灵泉旁的玉台上,白雱指尖牵引银丝渗入杨酲的创口。
“色相的攻击有毒,不过精神侵蚀性不算太强,再加上我能感受到你体内的神力不断巩固,也许你只需一夜便可恢复。”白雱呼出一口气,道。
“这是什么?”杨酲的眼神盯着白雱手指间的银丝,问。
“织梦居今日多余的用来织梦的银线,可以缝纫你的伤口,加快愈合速度,还能清理余毒。”
蛰伏的色相余毒随即发出细碎尖叫,它们化作黑烟从毛孔逃逸,而新的银线即刻缠绕其上,驱散余毒聚集在一起,绕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将其囚困其中。
杨酲攥紧台沿的手背浮起青筋。
秦浥突然将掌心覆在他眼睑,“别看。”黑暗降临的刹那,剧痛竟如潮退去,只剩手心的温暖——秦浥将体内所剩无几的神力悄悄注给了杨酲。
站在一边目睹一切的萧余汶只是抬了一下眼,什么都没说。
至此,秦浥的魂灵不再和神有半点关联。他将自己作为最诚挚的礼物,庆贺新神悄然诞生。
疗愈尾声,秦浥忽然扣住杨酲手腕,额首与后者相抵。
萧余汶适时开口:“白雱,色相被制服了,现在被我困在冰霜里,这边没什么事了,我们去处理一下那个祸端。”
白雱点头,“是,困在冰霜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流放到九重山。正好你来了,我们去加强一下山上的禁制。”
白雱和萧余汶识相地退了出去,留给二人一个单独空间。
只是一瞬,杨酲的意识被拽入沸腾识海。无数记忆碎片随即翻涌——
困在《仕女图》中目睹外界激战,杨酲被迫阖眼跪地时秦浥几近骤停的心跳;凝视杨酲每况愈下时秦浥的痛苦与挣扎,还有无穷无尽的无能为力;以及此刻奔涌的、赤裸的欲念,那时秦浥手掌托住他的下颌,手指摩挲,就像碾过杨酲颤抖的脊骨,在他的骨骼上一遍遍厮磨。
杨酲忍受不住,他另一只手在空中胡乱翻腾,终于抓住了秦浥,“你……你在做什么?”
秦浥没有笑。杨酲好像很久没见他如从前那般笑了。
“既然你想知道我的一切,我也想把你全部拥有……”
“和我建立共感,不要拒绝我。”
共感,这是旻穹耳熟能详的一个词。魂灵不是全人,他们会受伤,所以在旻穹还有一份不太大众的职业叫“理疗师”,和人间的医生相差无几。他们治疗魂灵的方式通常与之是建立短期共感,与之通感,为其分担。
理疗师和患者间的“共感”是单向的,但秦浥和杨酲间的“共感”是双向的。
一道灵识在杨酲脑海中灼烧,“我要让你听到我血流的潮声,我要尝你所有痛楚的咸涩……”
“呃啊——”杨酲觉得头脑一阵震颤,脖颈出传来滚烫的触感,他发出惊呼。
秦浥指腹抹过杨酲的颈动脉——那里忽然多了一道桃花状的烙印。杨酲的身上留下了独属于秦浥的印子。
“疼……秦浥。”杨酲的眼睛红了,湿漉漉的眼神盯得秦浥无所适从。
后者的心顿时融化了,他再也忍不住地将杨酲摁向自己怀里,发疯似的吻着对方从锁骨,双肩,再到脊背的每一寸肌肤,而他的嘴里还一遍遍地说着“抱歉”和“对不起”。
当汹涌的情感在脑海里越来越盛,杨酲最后一根紧绷的理智心弦也轰然断裂,他眼尾带泪,下一刻发泄一般哭泣起来。秦浥还记得自己是五岁来的杨家,他看了将近十三年的小少爷终于又崩溃了。
“哥哥,如果你想要发泄,我随时都在。”
……
秦浥把自己想要挑个趁手武器的想法告诉了白雱,白雱闻言颔首,未多言语就引领众人穿过织梦居层层叠叠、光影流转的回廊,来到一处被强大禁制守护的厚重玄铁门前。武器库位于织梦居深处,与灵泉是两个不同方向。这里杨秦二人从未涉足,就连萧余汶上次来还不知是几千年前。
“织梦居的武器库叫‘藏锋阁’。”白雱的声音在空旷的廊道中回响。
藏锋阁玄铁门上缠绕的青藤密而繁杂,她指尖流光轻点,石门无声滑开,露出其后深邃的空间。“这里的兵器多是历代执行官遗留,或由织梦之力淬炼而成。秦浥,挑选兵器时需要你放开心神去感应,寻找那个与你灵魂波动共鸣最强烈的存在,这是一次你与武器间的双向选择。”
当玄铁门轰然洞开时,杨酲倒抽一口冷气——这里实在太冷了,他觉得不知哪里总闪着寒光,阁楼廊柱投下的阴影里像是浮沉着历代死者嘶吼的声音。
藏锋阁并非寻常兵刃陈列之所,更像一个微缩的星辰宇宙。它一共分为六层,从下往上兵器所蕴含的力量依次渐增。各式各样的武器也并非悬挂于各层墙壁,而是悬浮在一个个幽暗的独立空间中,周身流淌着或微弱或强盛的能量光晕,只有进入其所处该层才会看见,于是杨酲抬头看向楼上时只能看见阁楼穹顶。首层中的武器有细若游丝的银针,有缠绕荆棘的长枪,有铭刻星辰的重剑,也有形如枯枝的法杖。
身处包围之中,杨酲仿佛可以感受到那些武器的呼吸与心跳。
秦悒依言而行,闭上双眼,将自身那微弱却独特的灵魂波动缓缓散开。他缓步行走于一层又一层悬浮的武器之间,如同漫步星河。一些武器感应到他的接近,光芒会变得明亮些许,发出轻微的嗡鸣,这是共鸣的迹象。
紧随其后的杨酲看到一柄蓝若冰霜的短匕发出清冷的光芒,又看到一面圆盾流转起温和的水纹,甚至还有一杆缠绕着丝丝雷电的长剑,发出噼啪的爆鸣,响应颇为热烈。
白雱也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观察着。这些共鸣虽不错,但似乎都未达到她所说的“最强烈”程度。她微微眯起眼睛,心里有个不太切实的猜测,然后抬头看向离穹顶最近的地方,没有说话。
秦浥本来也是奔着顶层去的。
他们一行人步入顶层,白雱说这里是离“天”最近的地方,也是织梦居成立千万年以来历史轨迹的最深处。穹顶中空雕花,透过罅隙仿佛可以窥视到苍茫的天际,也或许这是天道窥探旻穹的眼。
在这层独立空间的中央,杨酲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悸动,他并没有完全舒展自己灵魂的神识,也没有刻意去感知,但他分明就是感受到了强烈的吸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主动与他的心脏建立联系。
与之同时,秦浥的脚步也猛地顿住。一股难以言喻的震颤,如同沉睡的力量被骤然唤醒,狠狠撞击在他的灵魂深处!这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召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难以名状的悲伤。他循着这强烈的感应望去。只见在众多流光溢彩的武器环绕中央,静静地悬浮着一个物件。它并非最耀眼的,甚至显得有些古朴沉寂,但所有兵器都为它腾出广阔区域——可那只是一个生锈的罗盘。
白雱的声音骤然响起,“这是初代谕师的归墟引,之前都摆放在织梦居大殿中央,为的是震慑四方恶灵,使织梦居不被侵扰。但因为最近九重山的事……你们知道的,加强九重山禁制需要用到它,后来每次用完都放在藏锋阁让它恢复力量。”
兵器和人一样,它们也需要适合的环境休养,而藏锋阁就是不二选择。
秦浥靠近罗盘,目不转睛地看着。
“归墟引是所有执行官手持罗盘的统称,谕师是执行官的前身。无论是曾经的谕师还是现在的执行官,大多数人对和自己长期共处的罗盘都有一定的感情,兵器就是并肩前行最好的伙伴,所以我们都会给它们取名字。”白雱继续说,她的眼睛在杨酲和秦浥脸上转了几圈,“谕师给它取名‘正仪’。”
正仪,大吕存正气,仪范立乾坤。
青铜质地,边缘呈现出如同千年浪蚀岩般的沧桑痕迹,充满了岁月的厚重感。罗盘的中心,并非寻常指针,而是悬浮着一滴凝固的、宛如最纯粹鸽血般的红色泪滴图案,与寻常归墟引不同的是,其红色泪滴后镌刻着一朵桃花印记。他静静地悬在顶层独立空间中央,仿佛亘古不变。
当秦悒的目光与心神完全锁定它的瞬间——
嗡——!!!
整个藏锋阁的空间仿佛都震动了一下!正仪竟爆发出远超之前所有武器的、令人心悸的剧烈震颤!青铜边缘嗡鸣不止,中心那滴凝固的血泪骤然亮起,底部桃花也散发着灼灼红光,他将周围悬浮的其他武器光芒都压制了下去!
白雱脸色微变,她虽然已做好了也许契合度很高的准备,但面对现实她眼中还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萧余汶也蹙紧了眉。
他们作为旻穹的高层,对这里任何一处都了如指掌,深知感应的强度分级。眼前的正仪仿佛被注入了灵魂,成为一个完整的魂灵,他与秦悒产生共鸣的剧烈程度、其灵魂层面的契合深度,已经超出了他们过往的所有认知!
那是一种仿佛失散已久的碎片终于回归本体的、令灵魂战栗的完美契合。
“这……这是……”白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看向秦浥的目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高的契合度?除非……”
除非感应的对象就是武器主人的本人。这句话在白雱和萧余汶心中同时浮现。
此时秦悒根本听不见白雱的低语,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罗盘牢牢攫住。那剧烈的共鸣让他指尖都在发麻,一种强烈的归属感油然而生。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穿过那无形的能量场,指尖轻轻触碰到了冰凉的青铜边缘。
就在接触的刹那,正仪的震颤瞬间平息,可他并没有立即飞向秦浥,而是先找到了杨酲。
杨酲在众人面面相觑的目光中也愣了神,“……?”
正仪静静地悬浮在杨酲面前,绕他飘荡了三圈才停下,然后慢吞吞飞向了秦浥,在后者手心躺下。
众人竟从正仪身上看到一丝依依不舍的意味。
杨酲忐忑了一下,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问题让白雱和萧余汶同时犯了难,他们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景。
“我回去查查典籍,查到了告诉你们。”白雱蹙眉,“不管怎么说终于有契合度相当完美的兵器了,秦浥,你好好珍惜。”
“嗯。”秦悒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五指收拢,稳稳地将那名为正仪的归墟引罗盘握在掌心。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感,带着沉重的宿命,顺着掌心流遍全身。
白雱看着他手中那沉寂千年的神器再次被唤醒,眼神复杂至极。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那句沉重的告诫说了出来:“秦悒,‘归墟引’是所有执行官的导航明灯,也是束缚他们的枷锁。‘正仪’尤其如此。每一次使用它搜寻迷失的魂灵,这罗盘中心凝聚的‘魂引血泪’便会汲取一丝你眼中的色彩。七次之后……你眼中的世界,将只剩下黑白与灰。这是它指引归途的代价,无人可以豁免。”
杨酲这才忽然想起来,白雱曾和他说过这个。
秦悒低头凝视着掌中古朴的罗盘,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与沉重责任,以及那无法逃避的代价。他握紧了它,指节微微发白,声音却异常平静:
“我知道。是我自愿的。”
……
杨酲一步上前,拦住了秦浥的去路。
“秦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忍耐很久后还是开口,“你再好好想想。那个罗盘……说到底不过是指个方向罢了,看着神乎其神,实际作用有限,甚至……有点鸡肋。”
秦浥其实明白杨酲的意思,对方并非单纯说罗盘实力如何,而是在说它的后果。他停下脚步轻叹一声,目光沉静,“白雱说‘正仪’的力量可以用在‘禁制’上。而且它悬浮在藏锋阁顶层中央,绝非寻常之物。”
“可是代价呢?”杨酲的声音里那份压抑的焦急终于冲破了克制,“秦浥,就算它再有用,要用你眼中的万千世界去换……这代价太大了,根本不值得!”他语速越来越快,仿佛想用言语筑起一道堤坝,阻止秦浥走向那个灰白的未来。
“值得的。”秦浥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他抬手,温热的手掌轻轻捧住杨酲的双颊,指腹带着安抚的力道,迫使对方抬眸与自己对视。他的目光深深探入杨酲那双盛满忧虑和心疼的眼底,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我们如今所做的一切挣扎、付出,无论代价多少……都是值得的。”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过杨酲的眼角,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既然有人曾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条路,用自身证明过它的意义,那就足以说明这是一条值得走下去的路。”
“等到来日万灵归山,我们便能看到那时的山花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