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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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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厚重的门在楚萧及其团队身后无声合拢，留下死一般的沉寂和一片狼藉的尴尬。
刘斌眼睁睁看着最大的金主和项目关键方就这么毫不留情地离开，脸色瞬间煞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猛地转向主位上的顾宏山，声音焦急，带着难以置信的意味：“顾总？这…这…他们就真的这么走了？！”
顾宏山面沉如水，眼神阴鸷地盯着门口方向，听到刘斌的话，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充满了不屑与傲慢：“哼，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仗着闻律修的势，就敢在我面前大谈规矩和风险？我顾宏山在商界讲规矩、玩手段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
他收回目光：“刘斌，慌什么，暂时先晾着他们，以为拿了张开发权就了不起了？又不是只有他以太一家有资金，不是还有两家备选的公司一直在接触吗？去，跟他们深入谈谈，把条件放宽一点。”
刘斌闻言，脸上焦急之色未褪，反而更添忧虑，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几乎是耳语般提醒道：“可是顾总…心月岛那块地的核心开发审批权，最关键的一环…是攥在以太手里的啊，他们和政府那边的关系…”他没敢说完，但意思显而易见——没有以太的配合，他们很可能根本开不了工。
顾宏山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深知这一点，但他绝不会在下属面前露怯。他沉吟片刻，大手一挥，用一种近乎蛮横的语气强行压下担忧：“他拿到开发权又怎么样？没有我们众星的前期投入和这块地皮，他们那纸批文就是一张废纸，说白了，没用！按我说的去做！”
说完，他猛地站起身，他看也没看角落里的顾杰一眼，带着一众噤若寒蝉的高管，面色铁青地大步离开了会议室。
转瞬间，偌大的会议室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顾杰一人，还僵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当楚萧决绝离开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四肢百骸像是被瞬间灌满了沉重的铅块，重若千斤，无论他内心如何嘶吼着想要追出去，身体却像被钉住一般，动弹不得。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冷静、疏离，顾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钝痛蔓延开来。他看到了他如今的模样，看着他被父亲斥责，看着他被众人忽视，看着他像个傻瓜一样坐在那里…他全都看到了。
他变了。十年前那个清冷倔强的少年，如今已然蜕变成气场强大、沉稳果决的商场精英，一言一行都是那么的有力量，耀眼得让人几乎无法直视。一如他当年所坚信的那样，他楚萧合该如此，本该如此，注定要站在光芒之下。
而他自己呢？
顾杰的唇角无力地勾起一抹极致苦涩的弧度，像吞下了一口黄莲，从舌尖一直苦到了心底。而他？岁月和现实并未将他雕琢成器，反而将他磋磨成了一块黯淡无光的顽石，困在这泥沼般的家族和企业里，棱角尽失，意气全无，连追上去说一句“对不起”或“我好想你”的勇气，都在对方那漠然如看陌生人的眼神中被击得粉碎。
勇气在年少时挥霍一空，如今只剩下积重难返的怯懦和望而却步的卑微。
他是那么的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追上那道决绝的背影，抓住他的手臂，告诉他：
“我没有结婚！那场婚约我早就解除了！”
“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你！一天都没有！”
“你楚萧，一直都是我顾杰漆黑生命里唯一的光，照亮过我整个苍白青春！”
可是，楚萧离开时那甚至不愿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漠然的表情，将他所有的冲动和积攒了十年的勇气，都牢牢地挡在了原地，只剩下无尽的畏惧和深深的自我厌弃。
他最终只是更深地低下头，将脸埋入冰冷的掌心，独自吞咽着这重逢带来的远比想象中更加尖锐的痛苦和无力感。
——
车辆平稳地驶出众星集团气派的园区，汇入午间略显繁忙的车流。
楚萧靠在舒适的后座椅背上，微微仰头，闭上眼，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紧绷的肩线稍稍放松下来，这口气，并非因为应对了顾宏山和刘斌的咄咄逼人，那种商业层面的交锋于他而言游刃有余，而是因为…
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顾杰那苍白、低迷、几乎缩在角落里的身影。当年那个在篮球场上肆意张扬、笑容能照亮整个午后、会不管不顾凑近他耍赖的少年，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他不该是这样的。直到此刻，他才真切地体会到闻律修那句“他的脊梁，怕是再也直不起来了”背后，是怎样日复一日的磋磨与打压，顾杰的处境，远比他预想中更为艰难和令人心痛。
助理孟胜透过后视镜，小心地观察着上司的神色，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楚经理，我们就这样直接离开…真的没问题吗？据我了解，众星那边确实还有两家备选的合作公司在接触。”
楚萧睁开眼，目光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他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放心，顾宏山投入了三十亿，那块地就像套在他脖子上的绞索，他比我们更怕它变成死资产，他耗不起。”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继续道：“让政府部门我们那边的人，不经意地放出点风声，就说…心月岛生态价值突出，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开发方，考虑规划成城市生态绿地公园也不错，还能为市民提供个休闲好去处。”
孟胜眼睛瞬间一亮，透出几分佩服和惊讶：“啊？楚经理，这…要这么狠吗？直接断他后路？”这一招简直是釜底抽薪。如果政府真有此意向，众星前期投入的巨资就真可能血本无归，其他合作方也会望而却步。
楚萧轻笑一声：“哼，建个公园，收收门票，虽然赚得少，但至少稳定，不是吗？”他顿了顿，语气转而严肃，“对了，我让你查的，关于顾宏山的那件事…有什么进展吗？”
孟胜闻言，立刻收敛了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按照闻总的指示，过去年代久远的那些…受害者，我们不能去深挖，那是对她们的二次伤害。这些年，顾宏山身份地位不同了，手段也更加隐蔽。目前只查到一些模糊的线索，他应该仍有□□□□的行为，但做得极其小心，用的都是无法追踪的现金和不记名渠道，中间人也换了好几茬，暂时…还没有抓到确切的把柄和交易链条。”
楚萧沉默了片刻，长长吁出一口气，眼神变得冰冷，扳倒这种老狐狸绝非易事。“让盯着他的人不要放松，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重点是现在的行为，抓现行。”
“明白。”
车子很快驶抵楚萧所住的公寓楼下。楚萧并没有立刻下车，他沉吟片刻，对孟胜交代道：“还有一件事，你找个机会，不经意地把我和顾杰是高中同学的关系，透露给众星那边的人。记住，要做得自然，像是闲聊中无意说漏嘴那种。”
孟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楚经理，您这是…我明白了。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他猜测，最多不过一个星期，陷入绝境的众星那边，只要顾宏山得到这个消息，很大概率会放下姿态回头来找。
“是，楚经理。”孟胜应道，随即又忍不住生出些许好奇，小心翼翼地问，“那个…顾少爷，他真是您高中同学啊？”他很难将那位看起来有些唯唯诺诺、不被重视的顾家少爷，与身边这位冷静强悍的上司联系起来。
楚萧的目光微微低垂，落在自己左手中指那枚简约的铂金戒指上，指尖轻轻转动着它。“是，高中同学。”
“行了，先回去吧。记得照我说的去做。”楚萧推开车门，长腿一迈，下了车。挺拔的身影头也不回地走向公寓大堂。
孟胜看着上司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玻璃门后，才缓缓调转车头。直到此刻，他才彻底恍然大悟，为什么楚经理会一反常态，特意指定那个看似毫无实权甚至有些窝囊的顾杰来参与项目对接。
原来一切，早已在算计之中，却又似乎…远不止是算计。
接下来的几天，对顾杰而言，是一种缓慢的煎熬。他试图重新投入工作，甚至鼓起勇气，想向项目组申请查阅与以太集团合作的相关文件草案和评估报告，他并非奢望能参与决策，仅仅是想了解楚萧如今在倾注心血的项目轮廓。
然而，每一次试探都被礼貌而冷淡地回绝。部门经理的秘书会用程式化的笑容告诉他：“顾经理，抱歉，这部分资料涉及核心商业条款，按规定只有项目核心组成员才能调阅。”另一位负责资料的同事则更直接些，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顾少，您就别为难我们了，董事长特意吩咐过，非核心成员不得接触。”
这些软钉子，一个个的，将他牢牢隔绝在外。他甚至连楚萧的名片或一个公开的工作联系方式都无法获取。那个他曾在会议室惊鸿一瞥记下的印在以太团队资料页上的总机号码，他反复输入在手机拨号界面，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拨打键。
他想要得到楚萧的联系方式，仿佛拥有了那一串数字，就能在心理上欺骗自己，他并未离他太远。似乎只要指尖轻触，电流就能跨越山海，将那个人的声音，哪怕只是公式化的“你好，我是楚萧”送到他耳边。这成了他灰暗压抑日子里，唯一一点虚妄而卑微的念想。
可悲的是，如今的顾杰，即便真的拥有了那串号码，怕也只是将其深埋于通讯录底层，日夜凝视，却永不敢真正触碰。他害怕听到那端传来冷漠的询问，更怕听到任何可能属于另一个家庭的背景音。那一点点残存的关于少年时勇敢无畏的记忆，早已在经年累月的否定中被消磨殆尽，只剩下根植于骨髓的怯懦与自我怀疑。
他最终只能坐在那间宽敞却无比冷清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上无关紧要的报表发呆。
与顾杰那边的冷遇截然不同，楚萧驱车来到了位于扶光市一个安静小区。这里没有豪华的别墅群，而是几栋有些年头的多层住宅楼，环境整洁而温馨，充满了生活气息。
门很快被打开，暖黄色的灯光和家常饭菜的香气一同涌出。开门的是李慈，看到楚萧，脸上立刻绽放出惊喜又温暖的笑容：“萧萧！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老楚！快看谁回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热情地接过楚萧脱下的外套，动作自然又亲切。
父亲楚文宾也从客厅沙发上站起身，他手里还拿着报纸，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多买几个菜。”他虽然不像李慈那样外露，但眼角的皱纹都因笑意而舒展开来。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家常小菜，冒着热气。
楚萧换上拖鞋，冷硬的眉眼在踏入这个家的瞬间，柔和了几分：“爸，阿姨。没什么事，就回来看看，随便吃点就好。”
李慈忙着去厨房多加一道菜，楚文宾给楚萧倒了杯热茶，三人围坐在餐桌旁。
楚文宾推了推眼镜，看着儿子，语气带着关心：“这次回来…工作还顺利吗？”
楚萧接过茶杯：“嗯，在接触，有些分歧，暂时搁置了。”
李慈端着一盘刚炒好的青菜出来，听到这话，温柔地接话：“工作上的事慢慢来，别太累着自己，倒是你，一个人在外面，吃饭总是不按时，我看你又瘦了点。”
楚萧笑了笑：“阿姨，我挺好的。”
楚萧看着父亲和继母，他曾经花了很长时间，才鼓起勇气向父亲出柜，坦白自己的性向，预料中的风暴最终化为了艰难却最终的理解与接纳。如今，他们对他的事业选择也给予了无条件的信任。
他拿起筷子，给李慈夹了一筷子菜，“阿姨，您也吃，别光忙活。”
饭桌上的气氛重新变得温馨起来，聊着家常里短，询问着彼此的身体。窗外夜色渐浓，屋内的灯光却格外温暖，将三人的身影柔和地笼罩在一起，暂时隔绝了外界的所有纷扰与算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