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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 7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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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条烟火气十足的旧巷口，这里嘈杂、拥挤，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混合的香气，炭火炙烤的焦香、浓郁辛辣的香料味、以及啤酒麦芽的淡淡苦涩。
顾杰领着楚萧走进一家招牌略显陈旧、却人头攒动的小馆子。暖黄的灯光从室内倾泻而出，映照着喧闹的人群。馆子很小，几乎是人挤人，木质桌椅摆放得密不透风，食客们高声谈笑，碰杯声、烤串在铁架上的滋滋作响声、老板中气十足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热闹到近乎喧嚣的声浪。靠墙是一长排忙碌的烤架，几位师傅汗流浃背，手法娴熟地翻动着各式各样的烤串，鲜嫩的肉块、翠绿的蔬菜、甚至还有串好的小鱼小虾，品种繁多，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爆起阵阵诱人的香味和青烟。
顾杰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着楚萧的反应，心脏微微悬着，他怕楚萧不适应这种嘈杂油腻的环境，怕他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嫌弃或不适。他甚至做好了随时道歉并立刻带他离开的准备。
然而，楚萧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的那种疏离或不适。相反，他那双总是深沉难测的眼眸里，似乎掠过近乎好奇的光芒。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他们艰难地穿过热闹的人群，在一个靠窗的极其狭窄的两人小桌旁坐下。服务员忙得脚不沾地，匆匆在他们面前扔下一张勾选式的点菜单和一支短铅笔，又飞快地拿来两杯飘着薄荷叶和柠檬片的冰水，便立刻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环境的嘈杂迫使人们必须提高音量或拉近距离才能交谈。顾杰将那张薄薄的点菜单和铅笔推到楚萧面前，身体下意识地向前倾，试图缩短距离，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你看看，想吃点什么？在后面写上数量就行。”
楚萧似乎真的没听清，也将身体向前倾了过来。
一瞬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急剧拉近。
近到顾杰能清晰地看到楚萧纤长的睫毛，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能闻到他身上那股与周遭烟火气格格不入的、冷冽而干净味道。顾杰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能怎么办呢？他对楚萧，从来就毫无抵抗力。
他的嘴唇无意识地嚅动了一下，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重复道：“在…在你想要的后面写上数量就行…”
楚萧极轻地眨了一下眼，目光似乎在他近在咫尺的唇上停留了微不可计的一瞬，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好，知道了。”他自然地向后靠回椅背，拿起菜单浏览起来。
顾杰像是被解除了定身术，猛地松了一口气，却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他慌忙也坐直身体，为了掩饰慌乱，端起桌上的柠檬薄荷水猛喝了一大口，他眼神飘忽地看向窗外喧嚣的巷子，不敢再看对面的人。
楚萧垂眸看着菜单，修长的手指握着那支短小的铅笔，在纸上勾画着。
勾选了几样后，他将菜单和铅笔递还给顾杰。顾杰接过那张纸，目光落在楚萧勾选的菜品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烤五花肉（微辣）、烤鸡翅（蜜汁）、烤韭菜、烤馒头片…全都是他们高中时在路边摊解馋时，他最爱点的并且总会强迫楚萧也尝一尝的东西。
顾杰下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楚萧：“你…你就只要这些吗？”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问：你还记得？
“嗯。”楚萧抬起眼，目光平静地回视他，语气淡然，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顾杰喉结滚动了一下，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他没再说话，只是低下头，快速地在菜单上又勾选了几样楚萧以前偏好的菜品，然后抬手叫住一个忙碌穿行的服务员，将单子递了过去。
服务员高声报了下桌号，拿着单子旋风般消失了。
短暂的沉默在喧嚣的背景音中蔓延。楚萧的目光落在顾杰微微泛红的耳廓上，忽然开口：“你经常来这家？”他的声音在嘈杂环境中显得有些模糊。
顾杰没听清，下意识地又向前倾身，凑近了一些，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疑惑：“什么？”那神情，恍惚间竟与高中时如出一辙。
楚萧看着他这毫无防备又带着点天然呆的疑惑模样，记忆的闸门仿佛被猛地冲开。
顾杰故意把数学练习册推到他面前，手指点着一道明明讲过的题，眼睛笑得眯成了两条缝，拖长了声音撒娇：“楚老师~这道题，到底怎么解呀？你再给我讲一遍嘛…”
他无奈：“嗯？我刚刚不是才讲过？”
“哎呀，刚刚…我光顾着看你了嘛！”顾杰笑嘻嘻地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声音压得低低的，像藏着蜜糖，“楚老师，你讲题的样子太好看了…我好想亲你呀，想…想...想…”
“别闹，”他板起脸，耳根却悄悄红了，“赶紧把题做出来。”
“哎…楚老师不给亲，我都没动力了…”顾杰立刻瘪起嘴，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换上了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
他终究没忍住，笑着低声骂他：“你怎么这么像个无赖。”
“不管！”顾杰耍赖般地更靠近他，几乎要挤进他怀里，声音黏糊糊的，“你就管管我嘛…我就想亲，就一下…”
他看着近在咫尺撒娇耍赖的脸庞，心底软成一片，那是一种掺杂着无奈、宠溺和幸福的柔软。他扣住顾杰的后脑勺，低头吻了上去。那不再是最初几次青涩的唇瓣相贴，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缠绵的吻。他试探地伸出舌尖，轻易地撬开了对方毫不设防的牙关，触碰到一片柔软湿滑的甜蜜…那个吻很轻，很绵长，长到仿佛时间都为之静止，那种柔软而悸动的触感，仿佛穿越了十年的时光，在此刻依旧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记忆深处。
楚萧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顾杰此刻微微张开因为喝了冰水而显得湿润的嘴唇上。他想，现在的这双唇，说出的话总是言不由衷，总是带着逞强的硬刺，吻起来…还会是当初那样柔软吗？他现在的嘴巴应该很硬，毕竟很会逞强。
他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惊了一下，迅速敛起眼底翻涌的暗色，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借冰凉的液体压下喉间的干涩和心底翻腾的躁动。
“没什么。”楚萧说道。他让顾杰选择地方，是想看看顾杰平时都会去那些地方，他想慢慢了解他，了解顾杰在没有他的时候，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顾杰又坐了回去，他慌死了，乱死了，东张西望的，就是不敢和楚萧对视。楚萧那句轻飘飘的“没什么”，让他更加不知所措。他坐回椅子，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火上慢烤的猎物，坐立难安。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看看隔壁桌油光满面的食客，看看窗外巷子里穿梭的电瓶车，看看忙碌的烤架上升腾的烟雾…就是不敢与对面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睛对视。
他结婚了…他有爱人了…
戒指就戴在手上，冰冷地提醒着这个事实。
是自己…两次亲手弄丢了他，一想到这就让他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两巴掌，或者干脆挖个地洞钻进去消失。
楚萧则安静地坐在他对面，背脊挺直，即使在这种喧闹油腻的环境里，也莫名保持着一种清隽孤直的气场。他的目光并未刻意追逐顾杰，却总能将对方那副如坐针毡、手足无措的慌乱模样尽收眼底。看着顾杰那熟悉的、一紧张就眼神乱瞟、耳根泛红的傻样，楚萧的嘴角向上弯了一下，心底那片荒芜了十年的冻土，竟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他答应闻律修回来，并非全无准备。最初的两年，他确实频繁地拜访心理医生，靠着药物和疏导度过那些被绝望和失眠吞噬的夜晚。后来逐渐变成一个月一次，两个月一次…直到最近一两年，他已经很少再去，并非痊愈，而是学会了另一种与痛苦共存的方式，近乎冷酷的理性，以及一种近乎道家的“无为”与“不争”，拒绝内耗，将所有的精力与目标都聚焦于一点，至于那一点究竟是什么…或许只有他自己内心深处才真正明了。
好在后厨效率极高，烤串的香气很快逼近。就在顾杰心神不宁地喝完第二杯冰水，试图用冰凉压下喉间燥热和心头慌乱时，服务员托着一个巨大的金属托盘，高声报着他们的桌号，利落地将一把把烤得焦香四溢、冒着热气的烤串放到了他们桌上。
“您的串儿齐了！慢用！”
食物的到来暂时打破了僵局，顾杰立刻忙活起来，他体贴的将每一根烤串油光锃亮、撒满孜然辣椒面的肉串那竹签的把柄一端，细心地转向楚萧，方便他拿取。
邻桌的划拳声和笑闹声陡然拔高，顾杰不得不再次倾身靠近楚萧，提高音量，几乎是在他耳边喊道：“你试试！这家味道真的还挺不错的，我…我经常来！”他似乎想用推荐美食来掩盖自己的紧张，顿了顿，又补充道，声音在嘈杂中显得有些飘忽，“要是想喝点东西…可以试试他们家的冰镇啤酒，配烤串很爽口！”
楚萧也自然地侧身靠近他，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顾杰的耳廓，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好啊。”
或许是被这熟悉的环境和食物稍稍安抚，或许是被楚萧这近乎顺从的态度给了些许虚假的勇气，顾杰紧绷的神经似乎放松了那么一丝丝。他抬手叫住一个像陀螺一样旋转忙碌的服务员，大声道：“麻烦再加两瓶冰啤酒！”
“好嘞！马上！”
啤酒很快送上，顾杰拿起一瓶，用开瓶器熟练地撬开瓶盖，泡沫瞬间涌出少许。
两人开始吃东西。楚萧拿起一串顾杰推过来的烤鸡翅，慢条斯理地吃着。顾杰则显得更专业些，但他心思显然不在吃上，他看到烤韭菜容易缠在一起，便主动拿过来，用筷子小心地将烤得软韧的韭菜从签子上捋下来，堆放到楚萧面前的小碟子里。看到烤馒头片，也会把烤得最金黄酥脆的那一片先夹给他。
楚萧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顾杰递过来什么，他就安静地吃什么，细嚼慢咽，目光偶尔掠过顾杰忙碌而小心的手指，眼底深处掠过温柔的情绪。
顾杰看着他接受自己的照顾，心底竟然涌起一股荒谬而可怜的庆幸感。庆幸自己选了这个地方…在这里，喧嚣和烟火气成了最好的掩护，让他可以暂时逃避那个最残酷的问题：该如何与这个已经属于别人的，自己却依旧深爱着的楚萧相处？
就算他没结婚…可他也有了爱人，他亲口说的。
自己还能怎么办呢？
对他而言，如今还能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甚至能小心翼翼地、借着嘈杂的掩护为他做一点点小事…这已经是命运额外的、近乎奢侈的馈赠了。他不敢，也不能再奢望更多了。
他低下头，拿起一串烤五花肉，食不知味地咬了一口，浓重的香料味掩盖不了心底那一片无边的苦涩。
小馆内的喧嚣，一浪高过一浪。炭火的烟气、啤酒的麦芽香、烤肉的焦香油润气息以及鼎沸的人声交织在一起，暖黄的灯光下，每一张面孔都泛着油光，洋溢着放松与饕餮的快乐。顾杰和楚萧所在的角落，那份微妙的寂静刚刚被食物的热气稍稍融化，就被一个新的声音打破。
突然，一个开朗又带着热忱、甚至有点咋咋呼呼的年轻男声在他们桌旁响起：“杰哥！”
紧接着，那声音转向楚萧，音量瞬间降低，语气也变得拘谨了些：“楚经理。”
顾杰和楚萧几乎同时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方同。他站在桌边，脸上挂着大男孩般阳光灿烂的笑容，与在公司里那个谨慎小心的下属判若两人，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显得格外年轻有活力。
“方同？”顾杰有些意外，放下手中的烤串，“你怎么也在这儿？”
方同挠了挠头，笑容更加灿烂，露出两颗小虎牙：“嗯！跟几个同事一起来聚聚，放松一下。”他指了指远处一桌同样年轻的男男女女，那边立刻有人笑着朝这边挥手示意。“你刚一进来就觉得背影像你，没想到真是！”
顾杰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一丝放松的笑意：“这样啊。”
方同的目光扫过他们桌上琳琅满目的烤串，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哎！杰哥你等一下啊！”说完，他也不等回应，就转身挤过拥挤的食客，跑回了自己那桌。
楚萧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手里捏着竹签，目光淡淡地追随着方同活泼的背影。他端起桌上的冰啤酒，仰头喝了几大口，冰凉略带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透心凉的刺激感，却似乎没能浇灭心底某种莫名升起细微的情绪。
不到一分钟，方同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手里还端着一个不小的托盘，上面堆着好些烤得滋滋冒油香气扑鼻的羊肉串，他笑逐颜开地将托盘放在顾杰面前，语气带着点献宝似的得意：“杰哥！给！你最爱的羊肋排边上那块肉！又嫩又香！今天我们运气好，老板刚烤出来这一批，差点就被我们那桌给包圆儿了！你快尝尝！”
顾杰看着眼前这突然多出来的一大盘羊肉，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太多了！你们自己吃就好，别给我们了！”
“没事儿的！我们都吃得差不多了，都快撑死了！”方同笑得一脸真诚，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那杰哥，楚经理，你们慢慢吃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他冲顾杰眨了眨眼，又对楚萧恭敬地欠了欠身，这才转身，像一阵风似的又挤回了自己热闹的同事圈里。
“哎…那就…谢谢你们了啊。”顾杰对着他的背影无奈又感激地笑了笑。
楚萧全程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方同来了又去，看着他对待顾杰时那种毫不掩饰的热情和亲近。那小孩…对顾杰倒是挺上心，挺热情，一个模糊的念头极快地掠过脑海。
顾杰转过头，将那盘香气浓郁的羊肉串往自己这边挪了挪，下意识地放到离楚萧稍远的位置。他记得很清楚，以前的楚萧对羊肉的膻味极其敏感，几乎是避之唯恐不及，一口都不肯碰。
然而，出乎顾杰意料的是，楚萧竟然放下了手中的啤酒杯，手臂越过桌面，从那盘被顾杰挪开的羊肉串里，拿起了一串烤得焦黄油亮的。
顾杰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几乎脱口而出：“你…你不是不喜欢吃羊肉吗？”他明明记得楚萧以前是连闻到味道都会皱眉的。
楚萧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手中那串冒着热气的羊肉上：“想试试。”他淡淡地说道。想试试…你喜欢的、能让别人特意送过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滋味。
他低下头，避开顾杰惊讶的目光，张嘴，小心地咬了一小块下来，慢慢咀嚼着。预想中令人不悦的膻味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一种被香料充分腌制烘烤后的浓郁肉香，肉质出乎意料地鲜嫩多汁。
顾杰几乎屏住了呼吸，手下意识地将纸巾和那杯柠檬水都推到了楚萧手边，身体微微前倾，一副随时准备“抢险救灾”的紧张模样，眼睛紧紧盯着楚萧的表情，生怕他下一瞬就会皱起眉头吐出来。
楚萧细嚼慢咽，将口中的食物咽下。然后，他抬起眼，身体自然地向前倾，靠近顾杰，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清晰：“还不错。”他评价道。
顾杰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一种莫名的喜悦甚至冲淡了之前的苦涩和局促，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轻松的笑容，眼角微微弯起：“是吗？那…那你多吃点。”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盘羊肉又往楚萧那边推回了一些。
这顿饭的后半程，气氛似乎真的在烤串的烟火气和冰啤酒的清凉中，变得微妙地和谐了起来。然而，那枚在楚萧动作间不时闪烁的戒指，以及两人之间那份欲言又止、深埋于心的过往，依旧横亘在这份表面的和谐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