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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茶香里的期许与红纸上的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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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江家小院飘着淡淡的茶香,是碧螺春特有的清甜,混着院角栀子花的香——那株老栀子树开得正盛,雪白色的花瓣沾着点晨露,风一吹,香就漫在暖融融的空气里,连呼吸都变得清甜。青石板路被正午的阳光晒得发烫,踩上去还能感受到余温,院中的老槐树枝叶繁茂得能遮住小半个院子,投下大片细碎的阴凉,连时间都跟着慢了下来,落在茶盏里的热气都飘得慢悠悠的。
江母系着米白的棉麻围裙,围裙角还沾着点面粉——早上刚烙了小鱼儿爱吃的葱油饼,此刻正端着托盘,把刚泡好的碧螺春轻轻放在红木八仙桌上。青瓷茶杯是江家传下来的老物件,杯沿描着圈浅青的花纹,里面的茶叶舒展着浮在清浅的茶汤里,冒着袅袅热气,氤氲了桌面。这时,窝在季昭宁腿上的青柚忽然抬了抬圆脑袋,琥珀色的眼睛半眯着,尾巴像根软乎乎的小毛刷,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他的深灰西裤,扫得布料轻轻发皱,喉咙里发出绵长又响亮的“呼噜”声,像台迷你小鼓风机,圆滚滚的肚皮也跟着一鼓一鼓的,连爪子都舒展开来,露出粉嫩嫩的肉垫。
自从上次跟着江淮鱼来江家,这只橘猫就彻底成了这里的“常驻贵客”——江母总记着它爱吃小鱼干,每次都提前用烤箱烘得金黄酥脆,装在那只绘着锦鲤的青花瓷碟里,摆在青柚专属的小矮凳上;江父更是把它当成了小孙孙,没事就把它抱到膝头,用自制的逗猫棒陪它玩“捕猎游戏”,连院子里晒衣绳旁铺着的棉垫,都是特意给它准备的“日光浴专座”。这会儿青柚的爪子边,还放着半碟没吃完的小鱼干,嘴角沾着点金黄的碎屑,却赖在季昭宁腿上不肯动,尾巴尖偶尔勾一下他的裤缝,显然是觉得这人的腿比沙发还软和,比猫窝还舒服。
季昭宁指尖轻轻顺着青柚的背毛,动作温柔得像对待实验室里易碎的蝴蝶标本,指腹能感受到橘猫柔软绒毛下的温热,目光落在杯中舒展的茶叶上,耳尖却悄悄竖着,留意着身旁长辈的动静。江淮鱼坐在他旁边的藤椅上,正低头用指尖给青柚顺下巴,指尖偶尔蹭到季昭宁的手背,带来一阵微痒的暖意,像羽毛轻轻挠过心尖,她忍不住偷偷偏头看他,正好撞进他温柔的目光里,脸颊瞬间泛起浅浅的红晕。
“昭宁啊,”江父呷了口茶,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带着碧螺春的回甘,放下茶杯时,杯底与红木桌面轻轻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恰好打破了客厅里的安静,“你们俩领证也有些日子了,红本本都揣在兜里快俩月了,按咱们这儿的老规矩,该办个订婚宴了。”
季昭宁的坐姿瞬间端正了些,放在膝头的手悄悄收紧,连给青柚顺毛的动作都顿了顿。他飞快地看了眼身边的江淮鱼,她正低头用指尖划着茶杯边缘,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连指尖都有些发烫,显然也被这话说得有些紧张,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季昭宁的声音沉稳又恭敬,带着晚辈对长辈的敬重,目光落在江父江母身上,认真得像在汇报实验数据,“就是不知道叔叔阿姨,还有我父亲那边,有没有什么讲究或忌讳,我们都听长辈的。”
“讲究倒是没有太多,”江母笑着接过话头,拿起茶壶给江淮鱼添了点茶水,茶汤顺着壶嘴缓缓流入杯中,泛起细小的涟漪,“主要是想让孩子们风风光光的,别委屈了我们小鱼儿。日子嘛,我和你叔叔前几天翻了黄历,下个月初三就是个好日子,宜嫁娶,宜订盟,天气也正好,不冷不热的。”
江淮鱼的手指猛地顿住,抬起头时,正好对上母亲眼里温柔的笑意——那笑意和小时候母亲给她讲外婆订婚宴时一模一样,那时母亲说,红纸上的名字一旦用毛笔写下,就是一辈子的牵挂,是往后柴米油盐里的甜。她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暖意,指尖轻轻碰了碰茶杯壁,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我爸那边……”季昭宁顿了顿,想起昨天给父亲打电话时,老人虽然话少,却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说“该办,得让街坊邻居都知道昭宁娶了媳妇”,还特意提了句“研究所的老周他们总问,正好请过来热闹热闹”,他眼底泛起笑意,“他昨天还问我订宴的事,想是没意见的,还盼着早点办呢。”
“那就好,那就好。”江父连连点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拿起桌上的烟盒,却又想起季昭宁不抽烟,又放了回去,“场地我也早就看好了,就在老街那家‘聚福楼’,老板是你王伯伯的老熟人,菜味地道,都是咱们本地的家常菜,环境也敞亮,二楼还有个小露台,能摆几桌,离你俩的花店也近,走路也就十分钟。”
季昭宁连忙欠了欠身,语气里满是感激:“辛苦叔叔阿姨费心了,本来该我们年轻人来操办的,倒让您二位劳神了。”
“跟我们客气什么!”江母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却满是疼爱,又转向江淮鱼,声音软了下来,“小鱼儿,去把我卧室衣柜顶上那个红漆盒子拿来,里面有我给你收着的东西,正好给你。”
江淮鱼应声起身,心里猜着是什么——那盒子她从小就见过,母亲总说“等你长大了给你”,如今终于要交给她了。等她踩着小凳子,小心翼翼捧着那个雕着缠枝莲纹的木盒回来时,江母已经擦干净了桌面,接过盒子轻轻打开——里面铺着块暗红色的绒布,绒布上放着一对光溜溜的银质龙凤手镯,镯身上刻着细密的祥云纹,还有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红纸,展开来,上面用小楷写着两个娟秀的名字,是母亲和父亲当年的订婚帖,字迹虽然有些褪色,却依旧清晰。
“这对手镯是我当年的嫁妆,我妈传给我的,现在传给你正好。”江母拿起手镯,银器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她轻轻放在江淮鱼手里,冰凉的银质透过皮肤传来,却带着沉甸甸的暖意,“这张帖子你也收着,等订婚前一天,让昭宁用毛笔把你们俩的名字写上,算是讨个‘代代圆满’的好彩头。”
江淮鱼的指尖轻轻拂过红纸上的字迹,那是母亲年轻时的笔迹,娟秀又有力,她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抬手揉了揉,却还是有泪珠落在了红纸上,晕开一小片浅浅的痕迹。这些老物件里藏着的,不仅是母亲的青春,更是一辈辈人对“圆满”的期许,是把最好的祝福,亲手交给下一辈的温柔。
季昭宁看着她手里的手镯和红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她安定下来,他抬眼看向江父江母,语气认真得像在做最重要的实验报告:“叔叔阿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小鱼儿,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往后的日子,我会像这手镯上的祥云纹一样,护着她,陪着她。”
他的语气没有华丽的辞藻,眼神里的坚定却比任何承诺都要动人。江父江母对视一眼,眼里都露出了欣慰的笑意,江父拍了拍季昭宁的肩膀,只说了句“好,好小子”,却比千言万语都更显认可。
下午去季家时,季父正在书房整理旧照片——书架上摆着满满的相册,有季昭宁小时候的,也有他母亲年轻时的。看到他们进来,季父放下手里的相册,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合影递过来,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月白色旗袍,手里拿着支银质发簪,站在老槐树下笑靥如花,眉眼间和季昭宁有几分相似。
“这是她当年订婚时戴的发簪,”季父的声音带着点怀念,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上的发簪,“她走之前说,这支簪子要留给未来的儿媳妇,说‘得找个心善的姑娘,才配得上这支簪’,现在看来,是等对人了。”
他从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拿出个暗红色锦盒,打开来,里面放着支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银质发簪,簪头嵌着颗不大不小的珍珠,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珠宝,却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簪杆上刻着细小的“宁”字,是季昭宁母亲的名字。
“我妈说,珍珠要养,日子也要养,越养越亮,越养越甜。”季昭宁接过发簪,指尖捏着簪杆,小心地别在江淮鱼的发间,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蝴蝶标本,生怕弄疼了她,“以后这支簪子就交给你养了,我们的日子,也一起养得亮亮堂堂的。”
江淮鱼的脸颊微微发烫,伸手摸了摸发间的簪子,珍珠贴着头皮,暖暖的,她忽然觉得,这些代代相传的物件,像条无形的线,把过去和现在连在了一起——母亲的手镯,婆婆的发簪,红纸上的名字,都在诉说着同一个词:传承。是爱,是祝福,是把最好的东西,亲手交到最爱的人手里。
晚饭时,季父难得多喝了两杯白酒,脸颊泛着红晕,话也比平时多了起来。他说起季昭宁小时候总爱蹲在院子里看虫子,下雨天还会把蚯蚓捡回家养;说起他母亲当年如何支持他学昆虫学,哪怕别人说“学虫子没出息”,也依旧给他买最专业的书;说着说着,目光落在江淮鱼身上,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一起:“也好,以前他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看虫子,现在有人陪他一起看了,还能陪他一起种花,挺好。”
江淮鱼被逗笑了,夹了块炖得软烂的排骨放进季昭宁碗里,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他现在不只是看虫子,还会帮我给花店的玫瑰剪枝,给蝴蝶兰施肥呢,比我还细心。”
季昭宁低头笑着,把排骨上的骨头剔下来,又把纯肉夹回她碗里,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餐厅的灯光暖暖的,落在两人身上,连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季父看着眼前的画面,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眼里满是欣慰。
离开季家时,夜色已经深了。江淮鱼坐在副驾驶座上,手里捧着那个装着红帖和手镯的木盒,发间还别着那支珍珠簪,银簪在车内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车窗外的路灯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她心里却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连指尖都带着暖意。
“你说,订婚那天会不会很热闹?”她忽然转头问季昭宁,指尖轻轻划着红帖的边缘,眼里满是期待。
“会。”季昭宁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侧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的笑意像揉碎的星光,“会有叔叔阿姨,有我爸,有你花店的姐妹,有我研究所的同事,还有青柚……会有很多人祝福我们,就像现在这样,暖暖的,甜甜的。”
青柚趴在后座的猫窝里,大概是白天玩累了,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小爪子还抱着个小小的毛线球。车里很安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青柚的呼噜声,还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像一首温柔的摇篮曲,裹着满满的幸福。
江淮鱼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路灯的光在玻璃上划出长长的光带,她忽然觉得,订婚不只是一场仪式,不是摆几桌酒、收几份祝福那么简单,而是把“我和你”,真正变成“我们家”的开始。有长辈的祝福,有老物件的见证,有身边这个人的陪伴,有青柚的呼噜声,往后的日子,哪怕是柴米油盐的琐碎,哪怕是偶尔的小争执,也会因为这些温暖的存在,变得闪闪发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