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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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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穆没能如愿,在小人鱼不耐烦地用尾巴拍打玻璃杯壁时,他只能选择退让。将杯子放回巨大的海缸旁,看着那道小小的红色身影“噗通”一声跃入水中,没有丝毫留恋地消失在视线里。
辞穆蹲在海缸前,手掌贴着冰凉的玻璃,一动不动。
海缸内,九艉一入水便恢复了自在。他摆动尾巴,熟门熟路地钻进一处由珊瑚和假山堆砌而成的隐蔽缝隙。
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
那两颗被他精心藏起来的卵,才一个晚上早上没看,表面又附上了一层薄薄的、灰蒙蒙的浮游生物。
九艉皱了皱眉,凑上前去。
他用小小的蹼爪,小心地刮去那层附着物,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卵壳内,一对小小的黑点正静静地对着他。
他凑近了些,用只有同类才能听懂的音波安抚。
“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他又转向另一颗卵,里面的小家伙似乎更活泼一些,那对黑点在卵里微微晃动,仿佛迫不及待。
九艉用尾巴尖轻轻点了点卵壳,“你也一样,安分点。”
做完这一切,他还不放心,又找来几颗碎小的石子,将洞口的缝隙堵得更严实了些。
那个男人悲伤的脸庞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吵闹,烦人,还贪心。想抢走他的鱼卵?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辞穆的双腿都蹲得发麻,他才从那片无边无际的悲伤中被一声轻微的水花声拉了回来。
“噗通。”
他抬起僵硬的脖颈,只见小小的红色身影不知何时又从秘密基地里钻了出来。
小人鱼浮在水面上,两只小小的蹼爪抱着几颗圆润光洁的东西,正努力地往海缸边缘的平台上爬。
那几颗是辞穆放在缸底做装饰用的珍珠,个头不大,但对于拇指大小的九艉来说,有点抱不住。
他哼哧哼哧地用小脑袋把珍珠一颗颗拱上平台,摆得整整齐齐,然后仰起头,对着辞穆发出清脆的鸣叫。
红色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不耐烦,只是单纯地看着他,小爪子往前推了推那几颗珍珠,献宝似的。
像是在说:给你。别难过了。
辞穆的心又酸又胀。他知道,小家伙只是觉得他吵,觉得他身上那股悲伤的气息让他不舒服。他不懂什么是死亡,不懂什么是爱人的离去,不懂他辞穆撕心裂肺的痛苦。他只是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试图抚平这个让他感到不适的人类。
辞穆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从平台上捏起那几颗冰凉的珍珠。他看着掌心里的礼物,再看看水里那个一脸期待的小家伙,喉咙里堵得厉害。
他想笑一笑,告诉他自己没事了。
可嘴角刚刚扯动,眼泪却先一步掉了下来,砸在手背上,滚烫。
九艉在水里困惑地歪了歪小脑袋。怎么回事?送了礼物,这个人类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他想了想,又“噗通”一声潜了下去,没一会儿,又抱着一颗更大更亮的珍珠上来了,费力地推到辞穆手边。
那就多来几颗。
看着那张固执又单纯的小脸,辞穆终于没忍住,嘴唇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他把所有珍珠都收进掌心,哑着嗓子,对那个小小的身影挤出一个字:“……好。我不看他们了。”
九艉看到人类终于收下了礼物,脸上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也总算消停了些,满意地在水里甩了甩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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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阳光晃眼。
王妈坐在小凳上,钩针戳得毛线团滚来滚去。她头也不抬:“小穆,你看这小毯子,钩完给苗苗当午睡盖的,软和。”
辞穆嗯了一声,看了一眼肩头,发现小人鱼又跑开了。
苗苗戴着鸭舌帽跑过来,帽子顶鼓了个小包。他拽辞穆的衣角小声说:“爸爸!二宝刚才在我帽子里偷啃糖!”
辞穆低头,九艉从帽子里探出头,嘴里叼着半颗草莓糖,小爪子扒着帽檐晃。辞穆无奈地把糖拿出来,擦了擦他的嘴角。
王妈终于抬头,扫了一眼:“苗苗别闹,过来试手套。”苗苗跑过去,帽子里的九艉又缩回去,没被发现。
辞穆走到窗边思考:要把二宝的事告诉王妈和白陆文吗?可是上次九艉被炸死的画面闪过,他叹了口气:不行,不能冒险。
口袋里手机震了。白陆文发来的:“落地,这边天气不错。公司报表我看了,牛逼。等我回来。”
辞穆回复:“好。”
想起三天前白陆文走的时候。他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口,拍辞穆的肩膀:“我走半个月,家里有事随时call。”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家里某处几秒,没多说,只是笑:“我信你。”
辞穆当时攥紧了手,没说话。白陆文肯定察觉到了,但他没问。
桌上的报表摊着,利润翻了三倍。辞穆指尖划过“海外分部”四个字。
是时候该找珠珠了。珠珠是深海之主的眷属,把珠珠带回海缸陪伴二宝也不错。
最近天冷了,但海城这边还算暖和。辞穆带着九艉和苗苗坐上直升飞机,在机舱里九艉趴在他口袋里睡得很沉,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苗苗倒是兴奋得不行,小脸贴着舷窗往外看,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爸爸你看云!好多云!”
辞穆应了一声,手指轻轻抚过九艉柔软的酒红色头发。
三个小时后,直升飞机降落在海城私人机场。
海城是国内最大的沿海城市,空气里都是咸湿的海风味道。辞穆拎着行李箱,九艉从他的口袋里探出头上望着陌生的一切,苗苗则蹦蹦跳跳跟在旁边,鸭舌帽下的小脸晒得红扑扑的。
他们没在市区停留,直接打车去了港口。
海城港口停满了小渔船,木质的船身被海水泡得发黑,空气里混着鱼腥味和柴油味。辞穆找了个看起来比较靠谱的船老板,租了条小船。
“就你们爷俩?”船老板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看着辞穆怀里抱着的苗苗,“这小的也太小了吧?出海危险,要不…”
“没事,我们就在浅水区转转。”辞穆接过两件救生衣,给苗苗穿上一件。
九艉也想穿,在辞穆低头时发出不满的叫声。辞穆叹了口气,这小家伙本来就是人鱼,掉水里也淹不死,他撕了老板的丰达饮料上的橙色塑料纸,剪了条塑料小马夹出来给小人鱼穿上了。
小船“突突突”地离开码头。
苗苗穿着救生衣趴在船舷边,墨镜戴得歪歪斜斜,小手伸进海水里捞来捞去。海水很清澈,能看见下面游动的小鱼。他兴奋地回头喊:“爸爸!有鱼!”
辞穆握着方向舵,把船往更远的地方开。
海面上波光粼粼,阳光刺眼。越往外开,周围的船只就越少。辞穆观察了一会儿,最后在一片没什么人的浅水区停了船。
这里很安静,只能听见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还有海鸥偶尔掠过的叫声。远处有几艘渔船,但离得很远,不会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苗苗,你在船上玩,别乱跑。”辞穆把锚抛下去,转身嘱咐苗苗。
“好!”苗苗乖巧地点头,继续趴在船舷边和水里的小鱼说话。
辞穆坐到船尾,把九艉从肩头拿下来放在旁边的木板上。小家伙迷迷糊糊睁开眼,红色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几秒,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尾巴尖卷起来。
“二宝,我带你见见珠珠吧。”辞穆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开始卷起自己的裤腿。
右腿小腿处,有一片紫色的瘢痕。
这片瘢痕原本在他脸上,后来他学会了转移的能力,就把它移到了身体其他部位。瘢痕表面看起来像普通的伤疤,但实际上是鬼族之子能量的集合体。
来到现世后,他的大部分能力都消失了,但这些瘢痕还在,证明里面还残留着微弱的力量。
辞穆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折叠小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深吸一口气,把刀尖抵在瘢痕边缘,用力划下去。
“嘶——”
皮肤裂开的瞬间,剧痛袭来。辞穆咬紧牙关没出声,手上动作却没停。刀刃沿着瘢痕的纹路慢慢划开,紫黑色的血珠立刻涌了出来。
这血的颜色不对。
正常人的血是鲜红色,但从瘢痕里流出的血却带着诡异的紫黑色,像墨水一样浓稠。辞穆用手捂住伤口,然后把腿伸到船舷外,让血滴进海水里。
紫黑色的血珠一滴一滴落下,在清澈的海水中晕开。
那些血遇到海水后立刻散开,像墨汁一样扩散,很快就把周围一小片海水染成了淡紫色。辞穆能感觉到,那些血里残存的能量正在向四周散发,像某种无声的召唤。
九艉在旁边歪着头看他,小爪子扒着木板,眼神困惑。他有点担心这个人类:“叽……”
辞穆朝他笑了笑:“没事,很快就好。”
他继续把腿浸在海水里,任由血流出来。伤口很深,血流得也不慢,紫色的血液在海水中越晕越开,形成一片诡异的颜色。
苗苗还在前面玩,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辞穆盯着海面,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