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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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艉感觉到，有什么更加庞大的东西在缓慢移动。另一截无法想象其尺寸的触手，从比深渊更沉寂的虚空中缓缓抬升，像是一座沉默了亿万年的蓝色山脉正从海底升起。在那巨物的顶端，一点幽光悄然凝聚，它从周围的黑暗中汲取着能量，迅速汇成一滴晶莹剔rou的液体。那滴水珠并不清澈，反而呈现出一种浓稠的、如同生命原浆般的质感，内部似乎有无数微小的光点在沉浮生灭。
这滴对于父神来说微不足道的水珠，在九艉眼中却如同一颗悬浮的星辰。它缓缓脱离触手的顶端，朝着光柱笼罩下的他飘落而来。九艉呆呆地看着它，忘记了躲闪。
水珠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并没有溅开，而是像一层拥有生命的薄膜，温柔地、完整地将他整个包裹了进去。九艉只觉得无法言喻的温暖瞬间浸透了四肢百骸，那股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灼热力量，在这温暖的液体面前，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般被安抚、被驯服。他感到自己轻飘飘地浮了起来，被悬停在这滴巨大的水珠中央。他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透过这层流光溢彩的“琥珀”，外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扭曲。
他这是……被父神装起来了？
九艉眨了眨眼，满心都是茫然和不解。
外界的一切都隔着一层流光化为扭曲的光影，那至高存在的视线，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他像是回到了诞生之初的卵中，被最本源的生命能量所孕育。体内那股源自人类血液的、狂暴的灼热感，此刻温顺得像被驯服的野兽。
它不再四处冲撞，而是在那温暖液体的引导下，开始有秩序地流淌，融入他残破的经络和血肉。
每寸干涸的肌体都在贪婪地吸收着这股能量，一种酥麻的、仿佛骨骼都在重新生长的感觉传遍全身。
他那只有拇指大小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肌肉纤维被重新填充、拉长，充满了力量感。
曾经能轻易绞断钢铁的红色尾巴，也从一小截可怜的装饰品，重新舒展开来，尾鳍的薄膜在生命原浆中轻轻摆动，每一次摆动都比上一次更有力，也更长一分。
他从一个蜷缩的姿态，慢慢舒展开来，身体从拇指大小，长到了手掌大小，然后还在继续。这感觉太舒服了。委屈的情绪在这种纯粹的生命喜悦中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借着水泡的反光，他好奇地观察自己的脸……咦？
那两条黑黑的、软软的绒毛，随着他脸部皮肤的舒展，也变得更加清晰。他忍不住动了动眉骨，那两条小东西便跟着上下跳动，看起来……有点滑稽。就在这时，那贯穿灵魂的共鸣再次响起，这一次，祂的声音里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探究意味。“这东西……是你找人类繁衍时，用来吸引配偶的？”父神似乎对“眉毛”这种新奇的构造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九艉的动作僵住了。吸引……配偶？他下意识地回想起那个人的脸。辞穆似乎……没有特别在意他眼睛上面有没有毛毛。他只会整天担心他，然后到处趴在地上去角落里找他，喊他“二宝”。
想到这里失落感冒了出来。
“可怜的小小小虾米。”父神的共鸣声带着了然，似乎瞬间就洞悉了他所有细微的情绪波动。“人类的审美确实……难以捉摸。”
这评语里没有任何贬低，只是纯粹的、来自更高维度生物的客观陈述。
九艉感觉包裹着自己的那滴“水珠”开始轻轻晃动，他透过那层光膜，看到那截山脉般的触手正在缓缓靠近。
触手小心翼翼地朝着包裹着九艉的“水珠”点了过来。它穿透了那层生命原浆的外膜，没有引起涟漪。九艉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阻力。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额头，就在那条新生的、黑色的眉毛上方，被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轰——！”无法形容的信息洪流在那一瞬间冲刷着他的灵魂。那不是知识，不是画面，而是一种纯粹的“存在”本身。
他“看”到了时间的诞生与消亡，“听”到了宇宙在热寂中发出的最后一丝叹息，“感受”到了万物从虚无中诞生时的第一缕悸动。
他渺小的意识在这洪流中就像一叶随时会倾覆的扁舟。
可就在他即将被这浩瀚的存在感撑爆时，一股温和的力量将他轻轻托住，让他安然地漂浮在这风暴的中心。
那触碰转瞬即逝。
当九艉从那种近乎崩解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长得比以前大很大了，至少父神把他的水滴放大镜拿开了。
“你的伴侣……那个人类。”父神的话题毫无征兆地一转，直接切入了九艉最在意的事情。九艉立刻紧张起来，整个身体在生命原浆中都绷直了。他仰起脸，试图透过光膜，让父神看到自己的认真。
“他血液里的力量，你不觉得熟悉吗？”父神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熟悉？
九艉愣住了。他仔细回想。那股力量霸道、灼热，几乎将他焚烧殆尽，但也正是这股力量，让他获得了魔力，得以让灵魂穿越时空来到父神面前。
而现在，这股力量正温顺地与父神赐予的生命能量融合在一起，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这么一想……确实有种莫名的亲切感。那种感觉，就和此刻沐浴在父神的气息中一样，让他安心，让他眷恋。“那是‘鬼母’的碎片。”父神的声音仿佛来自比宇宙更古老的地方。“很久以前，有些‘种子’，从众神身上脱落，散入了无数世界。”
“有的种子死了，有的……发了芽。”
祂的共鸣声在九艉的意识里激起层层波澜。“你的伴侣，就是一株发了芽的‘种子’。一株……长歪了的芽。”
父神的声音里带着惋惜。 “这样的容器，承载不了那份力量。他每一次动用那份不属于他的力量，都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他会很快枯萎、凋零。”枯萎……凋零……简单的几个字，却让九艉的心脏骤然缩紧。他想起之前看到了辞穆那张苍白的脸，看到他为了寻找水母而强行催动力量后虚弱的样子。
不！他不要辞穆死！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伴侣！
“父神！”九艉急切地在灵魂深处呐喊。他伸出蹼爪徒劳地按在包裹着他的光膜上，红色的眼眸里满是哀求。
求求您，救救他！
那片混沌的、乳白色的虚无之眼，静静地“注视”着他。良久，那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共鸣才再次响起。
“无法直接干涉那个世界。那里的‘规则’不允许。”
九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但是……”父神的声音一转。“你可以。”
九艉猛地抬起头。
“你是吾力量的延伸。当你与他结合，你的力量会修补他残缺的灵魂。让他失控的力量，找到归宿。”
“他将因你而完整。”
“而你，”父神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也能得到强大的配偶。”
巨大的狂喜淹没了九艉，让他几乎要在生命原浆里晕过去。
他从没想过，自己最原始、最纯粹的本能欲望，竟然就是拯救爱人的唯一方法！
他要和辞穆贴贴！要和他亲亲！要和他做最亲密的事情！他要用自己的全部，去填满辞穆，去拯救他！
看着九艉那几乎要溢出光膜的喜悦，父神的共鸣声也变得轻快起来。
“去吧，小小小虾米。”
“别再轻易把自己弄丢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包裹着九艉的那滴“水珠”外壳开始变得稀薄、透明。外界的光影重新变得清晰。他看到那片大陆般的触手在缓缓后退，那双混沌的巨眼也开始慢慢闭合。无尽的黑暗重新笼罩了一切。
九艉感到一股温和的推力传来，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某个方向坠落，速度越来越快。周围的景象飞速变幻，最终，所有的光芒都汇聚成一点，然后猛地炸开。
……辞穆坐在小小的鱼缸前，神情有些担忧。从早上到下午二宝就一直沉在水底，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盆壁，二宝也毫无反应。
他甚至一度以为，这条小生命是不是也离他而去了。幸好，他还能感觉到那微弱的生命气息。他已经失去了九艉，不能再失去这个被他当做寄托的小家伙。叹了口气，起身准备去准备一些更有营养的食物，看看能不能引诱它进食。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哗啦！”一声巨大的水响，从他身后的台盆里炸开！
那声音绝不是一条拇指大的小鱼能发出的！辞穆心脏一跳，豁然转身！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怔在原地。
那个只能装下几升水的洗脸台盆，清澈的水几乎要溢出缸口，而在那拥挤不堪的空间里，一条半米长的、矫健优美的红色鱼尾，正不耐烦地拍打着水花！
鱼尾的主人，从台盆里爬出来。那裸露出的、线条流畅优美的背脊，以及那双搭在鱼缸边缘、指间生着半透明蹼膜的爪，辞穆绝不会认错，是……是二宝长大了！
辞穆的呼吸停滞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那个身影动了。他缓缓抬起头，湿润的发丝向两边滑落，露出一张让辞穆思念到肝肠寸断的脸。
只是……那张脸上，多了两道黑色的、英气的眉。那双和九艉如出一辙的眸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陌生和警惕，取而代之的是喜悦。
九艉看着眼前的人，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父神没有骗他。他回来了。而且，他终于明白了，该如何去拯救他的爱人。
他张开嘴，用尽全力，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串清晰的、带着无尽思念的音节。“abcdefn……。”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 4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