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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囍煞孤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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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无数只向前伸出的手,青灰色,皮肤紧绷而缺乏弹性,指甲污浊甚至破损,就那样凝固在半空中。
没有声音,没有威胁的嘶吼,只有这统一的、僵硬的、无声的索求姿态。
它们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凝视”着千涂,那张张咧开到极致的诡异笑脸,在昏黄摇曳的灯笼光下,构成了一幅足以让任何人精神崩溃的恐怖画卷。
千涂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僵了。心脏疯狂地擂动着胸腔,声音大得她怀疑所有人都能听见。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连一丝尖叫都发不出来。她徒劳地向后缩着,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没有实点的影子,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但那些手,那些眼睛,仿佛已经锁定了他,无论她如何隐藏,那无声的索求都如影随形。
“纸…纸钱没了…”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点气音,带着哭腔,绝望地看向迟昼。
平衡被打破了。脆弱的“交易”结束。剩下的,似乎是纯粹的、无法满足的恶意。
严涉和凌云木扛着棺材,一动不敢动,冷汗浸透了他们的后背。
棺木的重量此刻感觉如同山岳,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每一次心跳都震得木杠微微颤抖。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些原本只是“捡钱”的尸傀,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变了,从一种麻木的机械感,变得……更加冰冷,更加具有“针对性”。
凌云木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轻微打颤的声音,他强行抑制住,大脑一片混乱,所有关于材料力学、声学原理的知识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莫残烛的手指猛地攥紧了那根红绳,将其勒进自己的皮肉里,带来一丝刺痛,让她保持清醒。
她急促地低语,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贪念不息,索取不止…无钱买路,便要以物抵偿…或以命相填…”
岑棹手中的灯笼再次开始剧烈地摇晃,烛火被那无形的压力挤压得只剩下豆大的一点微光,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吹灭。
他手臂的肌肉贲张,对抗着那巨大的下拉力,脸色也微微发白。“它们…不高兴了…”他嘶声道,“非常…非常不高兴…像饿了很多很多年…”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浓雾,瞬间笼罩了整个队伍。
迟昼的【绝对专注】在极限压力下,几乎发出了过载的嗡鸣。外界的所有情绪反馈——千涂的绝望、严涉凌云木的恐惧、莫残烛的警示、岑棹的感知——都被瞬间采集、分析,然后转化为冰冷的决策参数。
【危机等级】:极高。即刻敌对行为触发概率:89.7%。
【威胁源】:尸傀群(数量50+)。触发条件:仪式需求(纸钱)未被满足。
【可用资源】:无直接替代品(纸钱耗尽)。
【战术选项重估(成功率估算更新)】:
· A:强行突破。成功率:0%。后果:即刻死亡。
· B:丢弃物品试探。成功率:18.5%。基于假设:尸傀索求可能不限于纸钱,或接受“替代品”。风险:可能无效,甚至激怒。
· C:…
选项B。唯一存在微弱成功概率的选择。需要立刻执行。
迟昼的目光如同闪电般扫过自身和队友。他们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粗布麻衣、草鞋…他的目光定格在莫残烛挽着的那个破旧针线篮上。
“莫残烛!”迟昼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篮内物品,除红线外,选一样,向前抛掷!目标:尸群中央空地!”
他的指令清晰、明确,不容置疑。
在这种关头,任何犹豫都是在消耗那本就微乎其微的生机。
莫残烛猛地一怔,看向迟昼,又看向自己篮子里那些零碎玩意儿——锈剪刀、暗沉丝线、红绳、长针、那几个用布包裹的小硬物…这些东西能有什么用?
但她没有时间质疑,迟昼那冰冷的命令和眼前无数只索命的手迫使她立刻行动。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选择了那把锈迹最斑斑、看起来最无用的剪刀。
她将其从篮中取出,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手指一颤。她犹豫了一瞬,然后用力将其朝着尸群中央,那些伸出的手臂之间的空地抛了过去!
锈剪刀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然后“哐当”一声,清脆地落在坚硬的黄土路上,弹跳了一下,静止不动。
所有的动作,在这一刻仿佛被再次按下了暂停键。
那无数只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
所有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向下转动,聚焦在那把孤零零的、锈迹斑斑的剪刀上。
脸上那诡异的笑容,依旧凝固,毫无变化。
时间一秒,两秒地过去……
就在所有人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离那把剪刀最近的一具尸傀,忽然动了。
它僵硬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伸出青灰色的手,捡起了那把锈剪刀。它拿着剪刀,在眼前“端详”了片刻(尽管它没有眼睛),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毛骨悚然的动作——
它开始用那锈剪刀,一下,一下,极其缓慢而认真地……修剪自己另一只手上那污浊、破损的指甲!
“咔哒…咔哒…”
锈剪刀摩擦指甲的细微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异常清晰,无比诡异。
紧接着,旁边的另一具尸傀,似乎被这个动作“吸引”,它缓缓地转向第一具尸傀,伸出了自己的手,似乎也在索要那把剪刀。
第一具尸傀“看”了它一眼,脸上笑容不变,却微微侧身,似乎不愿分享。
短暂的、无声的“对峙”。
然后,更多的尸傀被吸引了,它们开始缓慢地向内聚拢,注意力似乎完全被那把锈剪刀和“修剪指甲”这个行为所吸引。
伸向千涂的手,大部分都缓缓垂了下去。
危机……似乎再次暂时解除了?
一种更加荒诞、更加离奇的平衡建立了。
“有…有用?”严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因为震惊而变调。
“它们…喜欢这个?”凌云木看着那具认真修剪指甲的尸傀,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千涂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岑棹手中的灯笼,重量似乎减轻了一些,烛火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那么疯狂摇曳。“好奇…”他低声道,似乎也有些困惑,“它们…很好奇…像小孩子拿到了新玩具…”
迟昼的大脑飞速运转,更新数据模型:尸傀并非单纯索要纸钱,它们会对“物品”产生反应,行为模式具有一定可引导性。当前引导成功,但稳定性未知。
“继续前进。保持安静。缓慢穿过。”迟昼没有丝毫放松,立刻下达指令。机会窗口可能转瞬即逝。
队伍再次开始艰难地、小心翼翼地移动。
他们必须从这些注意力被暂时吸引的尸傀之间穿过,距离近得几乎能闻到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泥土和陈旧织物的霉味。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雷区。每一次呼吸都生怕惊扰了这群沉浸在“新玩具”中的诡异存在。
然而,那把锈剪刀,只有一个。
当队伍行进到尸傀群后半段,逐渐远离那把剪刀时,效果开始减弱。
越来越多的尸傀似乎失去了兴趣,或者“想起”了原本的目的。
它们再次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窝重新“锁定”队伍,尤其是……刚刚抛洒过纸钱、现在又两手空空的千涂。
冰冷、无声的索求目光,再次汇聚。
而这一次,莫残烛的篮子里,似乎没有什么能再次吸引它们注意力的“玩具”了。
“不好…”岑棹预警道,灯笼再次开始变重。
绝望重新开始蔓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唢呐。”迟昼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目标直指凌云木,“吹奏。现在。”
凌云木一愣,看着手中那根丑陋的黄铜唢呐:“现在?吹什么?它们难道还喜欢听这破玩意儿?”
“吹奏。任何旋律。持续。”迟昼的命令简洁到极致。
他的逻辑基于仪式——乐手的职责是吹奏唢呐维持氛围。或许,这本身就是“仪式”的一部分,能够影响尸傀的行为模式?哪怕只是噪音,也可能是一种“贡献”。
凌云木看着周围再次开始缓缓逼近的尸傀,咬了咬牙,死马当活马医吧!他再次将唢呐凑到嘴边,深吸一口气,用力吹响——
“呜——哇——噗——!”
依旧是那破音、漏气、毫无旋律可言的、难听到极致的噪音!
然而,奇迹发生了。
这刺耳的噪音响起的瞬间,那些正准备再次索求的尸傀,动作猛地一滞!
它们那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转向了凌云木。
脸上那诡异的笑容,似乎……更加“灿烂”了一点?
甚至有几具尸傀,那僵硬的脖子,极其轻微地、伴随着唢呐破音的节奏,……点了点?
它们……在“欣赏”这可怕的噪音?!
“继续。不要停。”迟昼立刻确认了效果。
凌云木简直要崩溃了,这完全违背了他的美学和一切声学原理!
但看着尸傀的反应,他只能硬着头皮,憋着气,持续不断地吹出那足以逼疯任何正常生物的“音乐”。
严涉和千涂等人也是面露极度痛苦之色,这噪音对精神的摧残不亚于尸傀的视觉冲击。
但无论如何,尸傀们的注意力,确实被这持续不断的、难听的唢呐声吸引住了。
它们不再看向千涂,而是“聆听”着凌云木的“演奏”,那僵硬的、诡异的微笑仿佛都变得……“愉悦”了几分?
队伍趁着这噪音的“掩护”,加快了脚步,艰难地从最后一批尸傀中穿行而过。
当最后面的严涉和凌云木扛着棺材也终于脱离尸傀群的范围时,所有人都感到一种虚脱般的无力。
凌云木几乎瘫软在地,放下唢呐,剧烈地咳嗽干呕起来,感觉自己的肺和耳朵都受到了永久性损伤。
回头望去,那些尸傀依旧聚集在后方的小路上,围绕着那把锈剪刀,或者“聆听”着空气中残留的噪音余波,并没有追上来。它们似乎有着某种地域限制,或者……仪式程序的限制。
浓雾依旧笼罩着来路,将它们的身影逐渐吞没,只剩下那一片模糊的、令人心悸的青灰色轮廓。
危机,暂时解除。
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第一关。这条通往“封门村”的诡异小路,才刚刚开始。
迟昼的目光看向前方。小路依旧蜿蜒伸向迷雾深处,看不到尽头。
灯笼的光晕下,路面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一些模糊的、深色的印记,断断续续地出现在黄土上。
像是……滴落不久、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