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愧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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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性子横冲直撞，而且太自大了，总是表现出一种独属于软弱者的天真。等他以后经历的事情一多，就会发现自己有多不切实际了。”
有节奏地用指节骨轻扣着桌面，傅上瑾望向窗外，语气多少染上了些许怀念：“和他妈妈一样。”
紧接着，他的目光转了回来，聚焦在李异蚺身上。
“最近你表现得很好，我打算给你派一个轻松点的任务。”上位者的语气堪称温和，吐出的句子却没什么温度，“去跟着傅逍，把他最近的动向报告给我，不要让他发现。”
傅逍悚然一惊，沉睡已久的旧梦被掀开，背后忽然升起一股密密麻麻的寒意。
难道当年……
再看李异蚺，瘦削单薄的脊梁弯曲着，像一道骨瘦嶙峋的桥，连思考都不曾有，就毫无情绪起伏地应下了这个任务。
心底忽然涌上一股浓厚的苦涩，傅逍不禁自嘲地想，恐怕此时在李异蚺心中，自己也不过是可效忠的家主之子罢了。
这样根深蒂固的忠诚之中，甚至不存在丝毫李异蚺自主选择的可能。但……如果让他失去拥抱李异蚺的机会，换来一条有选择的路，毫无疑问，那个活泼善良的孩子一定会有更好更广阔的人生。
他跟着李异蚺走出那间冰冷的办公室，一直来到了后花园。
这里曾经是一个精心打理的玫瑰花园，也是偌大的傅家中傅逍最喜欢来的地方。但在傅逍九岁那年，傅上瑾派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自那之后，父子俩的关系就降入了前所未有的冰点。
傅逍也曾试图复原母亲留下的花园，然而，只要玫瑰花的种子在这片土地上发芽，就会被傅上瑾第一时间铲除。玫瑰花于他而言宛若附骨之疽，可想而知，精神体分化为玫瑰藤的傅逍也一定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李异蚺熟门熟路地跃上花园中那棵不知名的大树，将自己的气息与身形完全隐匿起来。
傅逍跟上，然而刚迈出一步，就被一股不知名的力度撞得眩晕片刻。再睁开眼时，他诧异地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自己居然变小了。
难道当事人不能与秘境中的分身同时在场吗……傅逍叹了口气，很快接受了这一点。举起手中的铁锹，他大概想起，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自己恐怕是又在偷偷种花。
他坚持不懈地种，傅上瑾坚持不懈地铲。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算是一段惊天动地的父子情了。
几点花瓣随风而落，小傅逍不感兴趣地看了一眼，继续埋头填自己的坑。
“少爷，该上课了。”
一道女声响起，小傅逍回过头来，是剪了短发的索菲亚。
他皱了皱眉，知道自己的行迹一定会被分毫不差地报告给傅上瑾，于是很不客气地说：“我不要你送。”
“很遗憾，但这是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已经无聊到来监视我了？”
“是照顾。”索菲亚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走吧，少爷。”
“……”
无话可说，再加上他也一向不喜欢这个和傅上瑾走得很近的女人，所以一声不吭地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一刻钟后，柏净学院。
李异蚺穿着索菲亚准备的校服，面无表情地跟着傅逍进了校园。
他原本更倾向于隐藏自己，而不是像个陪读一样老老实实地穿着校服在学校里读书。但索菲亚执意如此，她严肃地告诫过李异蚺：“不要忘记你之前是怎样渴望读书的。”然后不由分说地给李异蚺办理了借读。
“少爷，我会在下午五点准时等候在这里。”索菲亚微微躬身，“祝您顺利。”
“哦。”小傅逍敷衍地应了一声。
他转身，加快脚步离开，却在确保远离索菲亚的视线之后，掉了个头，走向了与专业教室相反的方向。
足球俱乐部，令人出乎意料的目的地。
李异蚺感到讶异，出于谨慎，他并没有进去，而是守在门口附近。大约一个钟头过后，小傅逍才从里面走出来，看起来精神奕奕。
他在里面做什么了？李异蚺疑惑。
当天晚上，李异蚺就将这件事如实地禀告给了傅上瑾。男人头也没抬，简明扼要地下了指令：“想办法进去，他不会只去一次的，搞明白他在做什么。”
“我……”李异蚺犹豫，“我不想露面。”
“叫索菲亚给你易容。”傅上瑾顿了顿，目光停留在他左眼的烧伤处，意味不明地一笑，“原来你也知道显眼啊。”
凭借傅家的技术，想要祛疤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但不知为何，李异蚺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于是傅上瑾也就随他去了。
无所谓，美玉微瑕并不会影响它的价值，反倒会为其增添独一无二的光彩。
无声地垂下眼，李异蚺并没有回应傅上瑾的揶揄，默默地退下了。
之后，在索菲亚精妙的易容技术下，李异蚺开始以另一张平庸的面容在傅逍的校园中生活。
他去打听了足球俱乐部的消息，得知那是一个会员资格制的地方，而且始终维持着老带新的铁律。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老会员的邀请，他是无法进入的。
为了完成任务，在经过一系列的观察与筛选后，李异蚺将目标锁定在了一个名为黄渡的女生身上。
黄渡是当地一名高级官员的独生女，性格活泼，尤其喜爱阅读。尽管年纪小，但她的阅读量已经远远超越了绝大多数同龄人，甚至是成年人。在学生网上，李异蚺找到了一条极其重要的信息：她正在高价求收一古书的孤本。
这并不难，在向傅上瑾请示过后，李异蚺不出一周就拿到了那本书。
随后，十分耐心地，他连续一个月蹲守在图书馆，为了保证在黄渡面前刷够眼熟度。紧接着，在一次黄渡主持举办的读书会中，李异蚺面不改色地掏出了那本黄渡苦寻已久的孤本。
果不其然，他引起了黄渡的注意。
“哎，你居然有这本书！”女孩十分惊喜，旋即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姿态，“同学，你可以卖给我吗？多少钱都可以。我已经找它找了太久了……”
“可……”李异蚺迟疑道，“这是我爷爷的遗物。”
“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请你节哀。”
目光不舍地黏在那本书上，黄渡费尽力气才堪堪挪开，然后大大方方地冲他伸出了手：“既然这么有缘分，我们交个朋友可以吗？”
求之不得。
顺理成章地，二人逐渐熟悉起来。得知他是家境贫困的借读生后，女孩很义气地主动带他融入自己的圈子，有什么好玩的活动也不忘把他叫上。于是很快，李异蚺迎来了与傅逍一起参加活动的机会。
那是黄渡的私人生日宴，并不盛大，只邀请了她玩得来的朋友们。根据李异蚺观察，足球俱乐部的成员几乎全来了。
傅逍是在宴会开场五分钟前到场的。
甫一进场，傅逍的目光就直直地落在了李异蚺身上，吓得他轻微一抖，快速偏开视线。片刻后再转回去，傅逍已经开始与同伴们谈笑自若了。
是……巧合？
李异蚺心底涌现一种怪异的不安。
“无拘，这是我的新朋友，我跟你提过的！”黄渡高兴地把他拉进来，“他名字可好记了，叫乌云豹。乌云，这是傅逍，我也跟你提过的。”
李异蚺抿了抿唇，思考片刻，还是主动迎了上去。
“你好。”他伸出手，生硬地自我介绍，“我叫乌云豹。”
“噢，我叫傅逍，字无拘。”对方也握住了他的手，“你好啊，小云。”
李异蚺一惊，立刻抬眼，与那双笑吟吟的漆眸对上视线。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出来，却没想到被对方死死握住，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很怕生啊。”傅逍笑笑，这才将他的手放开，“小渡，你上哪儿找来个这么好看的新朋友？”
“是吧，我也觉得乌云很漂亮，他那双眼睛特有灵气。可他就是不信，说什么自己可丑——真是一点审美都没有！”
黄渡兴致勃勃地搭上李异蚺的肩膀，十分亲昵地跟他碰了碰脑袋：“但是他人特别好！你们知道吗？学校最近新办的那个猫猫自由喂食点，居然是他一个人搞的！”
这群半大孩子闻言，顿时愈发热情地将李异蚺围住了：“真的吗？”“我们都常去那里，没想到是你办的！”“你做得真的很棒！”
李异蚺手足无措地站在大家中间，一时间把打好的腹稿忘了个精光。也正因如此，他没来得及注意到，对面那个本该与他素未谋面的男孩，眼中居然闪烁着一种类似于欣慰的光芒。
在送礼物的环节，大家都拿出了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每一个看起来都价值不菲。
用力握住手中的书，李异蚺忽然感到赧然。
他当然知道这必定会是黄渡最喜欢的一个礼物，但不知为何，每当黄渡拆开一个礼物，无比感动地拥抱她的朋友时，李异蚺心底就会涌起一股深刻的羞愧。
这种感觉不断地叠加，直到马上轮到他时，李异蚺已经快被这种海浪一般的情绪淹没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愧疚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