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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扭曲的亲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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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罚与奖赏的轮回,像最严酷的锻打,将顾烬身上最后一点棱角也彻底磨平。他不再试图寻找解除契约的方法,甚至不敢再升起类似的念头。那种顷刻间失去一切、濒临彻底毁灭的恐惧,已经如同最深的烙印,刻入了他的骨髓,比胸口的恶魔印记更加疼痛。
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变本加厉。复仇是唯一的目标,塞缪尔的力量是唯一的途径。他不再去思考这其中的对错,不再去感受过程中的情绪。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台精密的、冷酷的机器,只输入指令,输出结果。
“烬核科技”的扩张速度更加惊人,手段也愈发凌厉甚至残酷。业内开始流传更多关于这家公司和其创始人的恐怖传闻。顾烬对此充耳不闻,他甚至享受这种令人畏惧的感觉。恐惧是更好的统治工具,这是他从塞缪尔身上学到的。
他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长时间的熬夜、过度咖啡因、几乎不摄入正常食物,全靠一股恨意和黑暗能量支撑。他的脸色总是苍白的,眼下的阴影浓重得化不开,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冰冷的锐光。
这天下午,一场至关重要的谈判。
对手是一家老牌企业的代表,态度傲慢,经验老辣,试图利用资历和规模优势碾压顾烬这家“初创”公司。谈判桌上,对方步步紧逼,言语间充满轻视和陷阱。
顾烬冷静地应对着,但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持续的睡眠不足和过度消耗让他的注意力开始难以集中。一次关键条款的交锋中,他因为一瞬间的精力涣散,被对方抓住了语言漏洞,险些让出重大利益。
虽然他及时稳住,没有造成实质损失,但那一瞬间的被动和挫败感,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他冰冷的外壳,触及了内部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他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抠进掌心。胸口的烙印似乎感应到他情绪的波动,开始隐隐发热。
就在这时——
整个谈判室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而冰冷。
并非空调温度降低,而是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降临。光线似乎都暗淡了几分,所有细微的声响——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空调的嗡鸣,甚至人的呼吸声——都消失了,被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寂静所吞噬。
谈判对手脸上的傲慢笑容僵住了,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后背窜起一股寒意,仿佛被什么极其可怕的掠食者盯上了。他下意识地想要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的脖子像是生了锈,难以转动。
顾烬的脊背猛地绷直了。
他感觉到了。
那股冰冷、古老、强大到令人绝望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如此接近,近得他甚至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塞缪尔的冰冷吐息,拂过他后颈的皮肤,激起一层恐怖的战栗。
一只冰冷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紧绷的左肩上。
顾烬猛地一颤,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却被肩上那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着无法抗拒力量的手,稳稳地按在了原地。
是塞缪尔。
他来了。以某种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出现在了这里。
那只手冰冷得不似活物,透过薄薄的衬衫面料,那寒意几乎要冻伤他的皮肤。但同时,一股强大、阴冷、充满侵略性的力量,却通过那接触点,蛮横地涌入他几乎枯竭的身体。
疲惫感瞬间被驱散,注意力变得前所未有的集中,甚至是一种过度的、冰冷的锐利。他的感官被强行提升,能清晰地“听”到对面谈判代表疯狂加速的心跳和压抑的恐惧,能“看”到对方额角渗出的细微冷汗,能“嗅”到空气中弥漫开的、属于猎物的惊惶气息。
而他自己,在这股力量的灌注下,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虽然恐惧依然存在),而是因为一种生理性的、无法抗拒的应激反应。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被强行浸入冰海,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收缩与战栗。
他甚至无法转头去看。他只能僵硬地坐在那里,感受着肩胛骨上方那只冰冷的手的存在,感受着身后那具非人存在的、无声的凝视。
“……顾总?”对面的代表声音有些发颤,他终于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眼神惊疑不定地在顾烬和空无一人的顾烬身后扫视。他看不到塞缪尔,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恐怖压力,源头直指顾烬身后那片空无!
顾烬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梗塞感和身体的颤抖。他抬起眼,看向对面的代表。
那一刻,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之前的冰冷和锐利还在,但更深处,却仿佛有两簇幽暗的、非人的火焰在燃烧。他的目光变得极具穿透性,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冷漠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残忍的玩味。
仿佛猫在看着爪下瑟瑟发抖的老鼠。
他开口了,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共振,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李经理,关于第三条附加条款,贵方似乎存在一些……误解。”
他清晰、缓慢、一字一句地重新阐述了条款,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源自更高维度的权威。他甚至随口点出了对方公司内部一个极其隐秘的、本打算用来作为后续谈判筹码的财务数据瑕疵。
对面的李经理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看着顾烬的眼神如同见了鬼。他所有的底气、所有的算计,在对方那洞悉一切、仿佛来自深渊的注视下,彻底崩溃瓦解。那无形的压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我……我们……就按顾总说的办!”李经理几乎是抢着说道,声音嘶哑,手忙脚乱地拿过合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谈判以顾烬绝对的优势和对方彻底的溃败结束。
李经理带着他的人几乎是落荒而逃,甚至不敢多看顾烬一眼。
谈判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室内恢复了安静。
那只一直搭在顾烬肩上的、冰冷的手,缓缓移开了。
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空调的嗡鸣声、窗外的车流声重新涌入耳中。
顾烬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肩胛骨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冷的触感和被强大力量灌注后的、诡异的酥麻感。他能感觉到,塞缪尔并没有离开,而是移动了位置,或许正站在某个角落,用那双熔金色的竖瞳,欣赏着他此刻的反应。
屈辱。恐惧。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被强行“赋能”后的生理性战栗,久久无法平息。
他赢了。赢得如此彻底,如此轻松。
却感觉比任何一次失败都要疲惫和……肮脏。
他缓缓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脸。指尖冰凉。
他再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所谓的“能力”,他所有的“胜利”,都建立在那个恶魔的随心所欲之上。他只是对方延伸出去的一只手套,必要时被拿起使用,用完便可随意丢弃。
甚至他此刻的“成功”,也不过是恶魔驯服过程的一部分——让他习惯这种力量的“馈赠”,让他依赖这种扭曲的“亲密”,最终彻底迷失自我,沦为完全依附于对方的附庸。
一声极轻的、几乎如同幻觉的低沉笑声,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荡开,带着一丝满意的意味,随即彻底消失。
胸口的烙印,残留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温热。
顾烬维持着那个姿势,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窗外的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城市的霓虹灯再次亮起,将那间冰冷的谈判室映照得光怪陆离。
他才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
身体依旧有些发软,但那种被强行灌注的力量感已经褪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
他整理了一下丝毫未乱的西装——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碾压从未发生——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出了谈判室。
背影挺直,步伐稳定。
如同一个被完美操控的、走向既定终点的提线木偶。
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提线之下,灵魂无声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