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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工牌落处，雪国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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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幕繁把工牌放在HR总监李莉面前时，窗外正飘着北京深秋的最后一片银杏叶。
工牌上她的照片还带着刚入职时的青涩笑容，与此刻镜片后那双疲惫的眼睛形成鲜明对比。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年底就要发奖金了。”李莉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中带着程式化的挽留，“公司很看重你，明年三月就要升总监了。”
宋幕繁的指尖轻轻划过工牌冰凉的表面，三十年的人生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过。每天早晨六点挤地铁，加班到深夜点外卖，周末躺在床上刷别人的旅行视频。她突然发现，自己活得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我想去看看雪。”宋幕繁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平静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李莉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在她准备继续劝说时，宋幕繁已经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像是一首告别进行曲。
回到工位时，同事陈默正盯着她的空座位发呆。看到宋幕繁回来，他急忙起身：“听说你辞职了？为什么不等拿完年终奖？那可是六位数啊。”
宋幕繁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收拾东西。她的办公桌上除了一盆快要枯死的绿萝和几个文件夹，几乎没有什么个人物品。在北京打拼八年，她居然连一张照片都没摆出来。
“你是不是找到更好的下家了？”陈默压低声音，“带带我啊，这破公司我也待够了。”
宋幕繁终于抬起头，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我要去长白山看雪。”
陈默的表情从疑惑变为震惊，最后变成一种看疯子的怜悯：“就为这个？辞掉高薪的工作？宋幕繁，你没事吧？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她不再解释，将最后一份文件放入纸箱，抱起那盆奄奄一息的绿萝，说了句“保持联系，”而后摆摆手告别。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眼这片困了她八年的格子间，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地铁上，宋幕繁打开手机，屏幕上还是昨天开会时记录的备忘录。她删掉所有工作内容，在搜索引擎中输入“长白山住宿”。划过多家豪华酒店后，一个名为“雪松小筑”的民宿吸引了她的目光。
木质结构的老房子，窗外就是绵延的雪山，屋内是温暖的壁炉和满架图书。最重要的是，民宿介绍中写着：“这里没有WiFi，但有整片星空；没有外卖，但有热腾腾的家常菜；没有加班，但有烤红薯和热炕头。”
宋幕繁按照邮箱地址发了封邮件，等不及回复，又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预订电话。
一个温和的男声接起电话，背景里有轻轻的风声：“您好，雪松小筑。”
“我想预订一个房间，三个月。”宋幕繁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现在是十一月底，长白山即将进入封山期，冬季很少有游客长住。而且我们这里条件比较简陋，可能不适合...”
“我明天就到。”宋幕繁打断他，“可以预付全款。”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风声穿过听筒。宋幕繁紧张地握紧手机，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好吧，”那个声音最终说，“我把地址和交通指南发到您手机。山上已经开始下雪了，请务必做好防寒准备。”
挂掉电话不久，一条短信进来。末尾有一行手打的字：“长白山的冬天很冷，但雪很美。——秦至衡”
宋幕繁反复读着这行字，忽然发现这是多年来第一次收到手打而非群发的短信。
回到家，宋幕繁开始疯狂地收拾行李。她把西装套裙和高跟鞋全部塞进储物间，买来厚厚的羽绒服、雪地靴和保暖内衣。北京还没正式入冬，商场里的冬装款式有限，她不得不跑了好几家店才凑齐装备。
深夜，宋幕繁躺在沙发上查看长白山的天气预告，零下二十度的气温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手机突然响起，是林薇打来的视频电话。宋幕比较宅，朋友很少，林薇和陈默就算是关系比较好的了。
“繁繁，听说你辞职了？”林薇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宋幕繁调整表情，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就是想休息一段时间。”
“休息也不用辞职啊！请个年假不行吗？你都三十了，现在就业形势这么不好，万一找不到更好的工作怎么办？你记得赵姐吗？被裁员后半年都没找到工作...”
宋幕繁默默听着闺蜜的唠叨，眼神飘向窗外。北京的夜空被霓虹灯染成橙红色，看不见一颗星星。她忽然想起那条短信里说的“整片星空”。
“薇，我要去长白山住一段时间。”
电话那头炸开了锅：“长白山？现在？你疯了吗？那边零下几十度！一个人去那种地方多危险啊！你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失恋了？工作出问题了？”
宋幕繁叹了口气：“我只是想看看真正的雪。”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林薇哽咽的声音：“繁繁，你是不是抑郁了？现在很多都市白领都抑郁，要不我明天去陪你？咱们去看看医生？”
“我没抑郁，就是想换种活法。”宋幕繁轻声说，“薇，我三十岁了，还没真正为自己活过。”
挂掉电话后，宋幕繁站在窗前良久。楼下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这个她奋斗了八年的城市突然变得陌生而遥远。她问自己：为什么等到三十岁才敢做出改变？
第二天清晨，宋幕繁拖着巨大的行李箱赶往北京站。在候车大厅，她买了一本笔记本，在扉页上写下：“长白山日记——我的三十岁冒险”。
K1301次列车缓缓驶出站台，北京的高楼大厦逐渐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北方郊区的旷野和远山。宋幕繁把额头贴在冰凉的车窗上，感受着轨道规律的震动，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宁静。
硬卧车厢里暖气开得很足，对面下铺是一位去长白山探亲的老太太，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讲着山里的冬天有多冷，叮嘱宋幕繁一定要穿得厚厚的。
“姑娘，你这时候去长白山可不是闹着玩的，”老太太忧心忡忡地说，“马上就要封山了，一下雪，路都不好走。你一个人去那儿做什么呀？”
“休息一段时间。”宋幕繁微笑着说。
老太太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城里好好的工作不做，偏要往山里跑。”她摇着头，眼神里满是不解。
宋幕繁只是微笑，窗外掠过的风景越来越荒凉，积雪覆盖的田野延伸到天际线。
她静静望着窗外的风景，许久未感觉到如此平静。
列车广播响起：“各位旅客，下一站是吉林站，有前往长白山方向的旅客请在此换乘...”
列车到站后，宋幕繁换乘前往长白山方向的大巴车。越往北走，窗外的景色越发苍茫，白雪逐渐覆盖了田野和山峦。她的心情也随之明朗起来，像是逃离笼子的鸟，终于嗅到了自由的气息。
大巴车在山路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在一个简陋的站牌前停下。司机回头喊道：“长白山站到了！下车的抓紧！”
宋幕繁拖着行李下车，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巍峨的长白山矗立在眼前，山顶白雪皑皑，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芒。山脚下是一片被积雪覆盖的小村庄，寥寥几缕炊烟升起，静谧得像一幅水墨画。
寒风扑面而来，刺骨的冷。宋幕繁裹紧羽绒服，按照短信上的指示寻找“雪松小筑”。村庄很小，只有几条街道，大多数房屋都关着门，看来旅游淡季确实没什么游客。
沿着一条积雪的小路走了约十分钟，宋幕繁看到一栋木质结构的房子坐落在山坡上，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雪松小筑”四个字。房子周围是几棵高大的雪松，枝头挂满了白雪，在黄昏的光线中宛如童话中的场景。
宋幕繁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推开院门的刹那，屋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灰色毛衣的男人站在门口。他身形高瘦，面容清俊，但脸色有些苍白，像是久未见过阳光。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深邃而沉静，像是藏着整个长白山的秘密。
“宋小姐？”他开口，正是电话里那个温和的声音。
宋幕繁点点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是秦至衡，”他微微一笑，侧身让出路来，“欢迎来到雪松小筑。外面冷，快进来吧。”
宋幕繁踏进屋内，顿时被温暖的气息包围。壁炉里跳动着火焰，木头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淡淡的茶香。屋内布置简洁而温馨，满架图书沿墙排列，沙发上随意扔着几个柔软的抱枕。
“你的房间在二楼，朝南，能看到雪山。”秦至衡接过她的行李箱，“我泡了热茶，先喝一杯暖暖身子。”
宋幕繁跟着他走进客厅，注意到他走路时略微不稳，左手偶尔会无意识地按在胸口。但她没多想，只觉得可能是山里人的习惯动作。
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宋幕繁捧着一杯热茶，看着窗外的雪山渐渐隐入暮色，屋子里安静得能听到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自己的心跳。
三十年来，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真正地活着。
“晚餐七点开始，”秦至衡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今天是香菇炖鸡和酸菜粉条，合口味吗？”
宋幕繁突然想起北京的外卖和应酬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听起来很棒。”
那一刻，她知道，这个冬天将会与众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