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松涛回响,握君腕 ...
-
清晨,宋幕繁被一阵规律的劈柴声唤醒。推开窗户,看见秦至衡正在院子里劈柴,动作熟练而节制,每工作一段时间就停下来休息片刻。红色围巾在晨光中格外醒目,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
“需要帮忙吗?”她下楼问道。
秦至衡停下动作,呼吸略显急促:“早。这些是给壁炉准备的柴火,要劈得大小适中才好烧。”他递给宋幕繁一双手套,“你可以帮忙把劈好的柴堆到棚子里去。”
阳光温暖,两人配合默契。秦至衡劈柴,宋幕繁整理堆放。
工作中,宋幕繁注意到秦至衡的左手似乎不太灵活,劈柴时主要依靠右手发力。
“你的手...”她忍不住问。
秦至衡看了一眼左手,淡然道:“做手术留下的后遗症。肺动脉高压会导致右心肥大,三年前做了次大手术,左手神经有些损伤。”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宋幕繁的心揪紧了,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手术和恢复过程。
柴火劈完后,秦至衡提议:“今天带你去个特别的地方——松涛谷。那里的松林在风中会发出特殊的声音,听说那是山神的低语。”
准备工作比往常更加充分。秦至衡不仅带了常规的装备,还额外准备了一条绳子和冰爪。
“松涛谷的路有点陡,新雪后可能更滑。”他解释着,仔细检查每件装备。
路上,秦至衡教宋幕繁识别各种松树:“这是红松,木质最好,松子最香;那是樟子松,耐寒性强;远处那些是落叶松,冬天会掉叶子...”
他的知识渊博得令人惊讶,不仅知道每种松树的特性,还了解它们在当地文化中的象征意义。
“鄂伦春族相信万物有灵,”秦至衡说,“特别是古老的松树,据说承载着千百年的记忆。”
松涛谷位于两座小山之间,地势确实较为陡峭。新雪覆盖下,路很难走。秦至衡走在前面,小心地测试每一步的稳定性。
“跟着我的脚印走,”他回头提醒,“这里有些地方积雪很深。”
走到一半时,秦至衡突然停下,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靠在旁边的松树上,取出氧气设备吸了几口。
“没事吧?”宋幕繁担忧地问。
秦至衡摆手,但脸色已经发白:“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
宋幕繁注意到他的嘴唇有些发紫,这是缺氧的表现,她果断地说:“我们回去吧,改天再来。”
“就快到了,”秦至衡坚持道,“再走十分钟就能听到最好的松涛声,我不想让你错过。”
最终妥协的方案是放缓速度,增加休息频率。又走了约十五分钟,他们终于到达谷底。这里松树特别茂密,风过时果然发出特殊的声响——不像普通的风声,而更像低沉的吟唱。
“听,”秦至衡闭上眼睛,“这是山在呼吸。”
两人静静聆听。松涛声时而低沉,时而高亢,仿佛真的有生命在呼吸。宋幕繁被这种自然的力量震撼,不由得屏息凝神。
秦至衡在一棵特别粗壮的古松旁坐下,轻轻抚摸树干:“这棵树至少有三百年了。我小时候常来这里,听说这棵树记得所有经过这里的人的故事。”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和铅笔:“我想画下今天的景色。”
宋幕繁在一旁看着他作画。秦至衡的手很稳,线条简洁却传神,很快纸上就出现了松林的轮廓和远山的影子。作画时,他的神情格外专注,呼吸似乎也平稳了许多。
“你也试试?”他突然把笔记本递过来。
宋幕繁犹豫了一下:“我不太会画。”
“没关系,”秦至衡微笑,“重要的是观察的过程,而不是结果。”
在秦至衡的鼓励下,宋幕繁尝试画下眼前的景色。起初线条生硬,但慢慢地,她开始注意到之前忽略的细节——松针上的冰晶,树干的纹理,雪地的阴影...
“看,你开始真正看见这片森林了。”秦至衡轻声说。
作画过程中,秦至衡不时轻声指导,教她如何观察光影,如何把握比例。他的指导耐心而细致,没有一丝不耐烦。
时间在画笔下静静流淌。当宋幕繁完成第一幅写生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沉浸在这个过程中,忘记了时间和都市的焦虑。
“很棒,”秦至衡看着她的画说,“你抓住了这片林子的灵魂。”
阳光透过松针洒在雪地上,斑驳陆离。秦至衡突然说:“我给你讲个鄂伦春的传说吧。”
他讲述起松涛谷的来历——传说很久以前,有位鄂伦春少女为了救心爱的猎人,在这里化作一片松林。每当风吹过,松涛就是她在低语,守护着所有经过这里的人。
“每个地方都有它的故事和守护者,”秦至衡望着远处的雪山,“这就是为什么我选择留在这里。我想成为这片土地的守护者,哪怕时间很短。”
宋幕繁的心被这些话触动。
回程时,天气突然转阴,风势加大。秦至衡警觉地观察天空:“要变天了,我们得快点。”
但走了不到十分钟,雪花就开始飘落,很快变成大雪。能见度迅速降低,来时留下的脚印正在被新雪覆盖。
“拉着我的手,”秦至衡果断地说,“不能走散。”
他的手冰凉却有力。宋幕繁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尽管处境危险。
雪越下越大,几乎看不清前路。秦至衡凭着记忆带路,步伐坚定但呼吸越来越沉重。有几次他不得不停下来,靠着树喘息。
“你的药...”宋幕繁担忧地提醒。
秦至衡点头,取出药服下。但这次效果似乎不如之前明显,他的呼吸仍然急促。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在一处岔路口,他们发现自己可能走错了方向。周围的景物在大雪中变得陌生,来时的脚印已经完全消失。
“我们迷路了?”宋幕繁努力保持冷静。
秦至衡仔细观察四周,然后指着一棵特别的歪脖子松树:“不,我知道在哪里了,只是需要绕一点路。”
他解释着如何通过树木的生长方向和雪堆积的形状判断方位。宋幕繁虽然听不懂所有术语,但被他的冷静和专业感染,恐惧渐渐平息。
又走了一段路,秦至衡突然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宋幕繁及时扶住他,发现他在微微发抖。
“必须休息一下,”她坚决地说,“就几分钟。”
他们在一块巨石后避风。秦至衡的状况明显不好,脸色灰白,呼吸浅而急。宋幕繁帮他取出氧气设备,但效果有限。
“对不起,”秦至衡喘息着说,“本该是我照顾你的...”
“别说话,保存体力。”宋幕繁果断地打断他,“告诉我该怎么走,我可以带路。”
在秦至衡的指导下,宋幕繁辨认出前方的地标——一处特别的岩石形状。她扶着秦至衡,一步一步在深雪中艰难前行。
这段路走得异常艰辛。秦至衡的重量大部分靠在她身上,他的呼吸声在风雪中格外清晰。宋幕繁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感受到他生命的脆弱,也感受到自己内心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当雪松小筑的轮廓终于在风雪中显现时,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老李和林姨早已等在门口,见状急忙迎上来。
“老天,总算回来了!”林姨惊呼,“眼看暴雪要来了,真怕你们出事!”
老李扶住秦至衡,“你们碰上白毛风了,最危险的那种,能回来真是万幸。”
回到屋内,秦至衡几乎立即瘫倒在沙发上,呼吸急促得令人心惊。林姨熟练地帮他用药,老李则准备热水和毛毯。
宋幕繁站在一旁,看着秦至衡苍白的脸,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担忧、敬佩,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牵动。
服药后,秦至衡的呼吸逐渐平稳。他睁开眼睛,对宋幕繁虚弱地笑了笑:“谢谢你今天的勇气。”
当晚,暴风雪再次来袭。宋幕繁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回想白天的经历。她意识到,在帮助秦至衡的同时,自己也找到了某种内在的力量。
深夜,她悄悄下楼,发现秦至衡还在客厅,借着壁炉的光线写东西。
“怎么还没睡?”她轻声问。
秦至衡抬头,眼中有着疲惫却明亮的光:“在记今天的经历,每一次与自然的相遇都是对话,值得记录。”
他展示笔记本上的内容——不仅有文字,还有今天的松林和山景的速写。在页脚处,有一幅较为简单的素描,画的是宋幕繁在作画的侧影。
“这是...”宋幕繁惊讶地看着那幅画。
秦至衡略显尴尬:“只是练习,你专注的样子...很美。”
两人沉默片刻,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在墙上投下温暖的影子。
“今天谢谢你,”秦至衡最终打破沉默,“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回不来了。”
宋幕繁摇头:“是你教会了我方向和勇气。”
窗外,暴风雪仍在呼啸,但屋内温暖而安宁。在这一刻,两颗心在长白山的冬夜里悄然靠近,彼此给予着温暖和力量。
在她上楼后,秦至衡在日记本上写下这样一段话:
“今天在松涛谷,当我几乎坚持不住时,看到宋眼中的坚定和勇气。多年来第一次,我不是独自面对疾病的限制。这感觉既温暖又令人恐惧——温暖是因为有了陪伴,恐惧是因为开始害怕失去...”
而楼上,宋幕繁在日记中写道:
"抵达长白山的第十九天。在松涛谷经历危险,却也发现了自己内心的力量。秦至衡的脆弱与坚强同样令人震撼,当他握住我的手时,感受到的不仅是冰冷,更是信任与依赖。开始害怕时间的流逝,害怕这温暖终将消散。"
夜深了,暴风雪渐渐平息。两颗心在长白山的冬夜里,各自思考着生命、勇气和悄然滋长的情感。松涛声仿佛还在回响,携着山神的低语,预示着更多变化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