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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生理厌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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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的清晨,天色还泛着灰蓝,仿佛一块被水洗过却未完全晾干的画布。尖锐的闹钟铃声蛮横地填满房间的每个角落。贝亦行闭着眼,眉头蹙起,伸手在床头柜上胡乱摸索着,终于按掉那恼人的声响。他翻了个身,把脸更深地埋进蓬松柔软的被窝里,贪婪地汲取着最后一点温暖。冬天的被窝像一块温软而安全的茧,把人严严实实地包裹其中,让人生出无限的眷恋,半点挪动的欲望都没有。
门外隐约传来贝棠催促米蕾起床的声音,温柔的语调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拖鞋啪嗒啪嗒地踩在木地板上,来来去去,夹杂着小姑娘因困倦而不情不愿的哼哼唧唧,像只没睡醒的小猫。没过几秒,他的房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姑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清晰却又不失温和:“亦行,快起了,再磨蹭真要迟到了。”
“起来了。”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挣扎了片刻,他才猛地掀开被子,冷空气瞬间伺机灌入,激得他裸露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忍不住一个哆嗦。洗漱时,他拧开水龙头,用冰凉刺骨的水用力拍在脸上,冰冷的刺激总算勉强驱散了盘踞在脑海中的厚重睡意。
饭桌上,贝棠正耐心地给困得东倒西歪的米蕾扎辫子,小姑娘的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被姑姑轻轻捏着下巴扶正。“快点吃,待会儿自己再检查一遍书包,别又漏带作业本了。”贝棠一边熟练地编着辫子,一边把一杯刚刚热好的牛奶推到他面前。
米蕾哀叹一声,小脸皱成了一团:“为什么那么快又要开学了……我的动画片还没看完,乐高也没拼完呢……我还没玩够呢……”
贝亦行没接话,只是低头快速扒拉了两口温热的粥,胃里渐渐暖和起来。他拎起沉甸甸的书包就往外走。推开门,一股凛冽的冷风立刻迎面灌进他的领口,他猛地缩了缩脖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又忘记戴围巾了,颈间空落落的,皮肤暴露在寒冷中。
自行车棚里,光线昏暗,几个同样被迫早起的同班同学正哈着浓浓的白气,费力地开着自行车锁,彼此疲惫地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谁都没多余的精神和力气多说话。开学第一天,大家的脸上都带着相似的困倦和显而易见的不情愿,仿佛灵魂还慵懒地躺在春节假期的温床上,迟迟未能从那种无所事事的松弛感里彻底抽离出来。
教室里却已经热闹起来,暖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的寒冷仿佛是兩個世界。巨大的玻璃窗上凝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隔绝了外面的萧瑟。几个男生围在一起,情绪激动地比划着手机屏幕里的游戏战绩;女生们则三三两两凑在座位上交头接耳,分享着假期的趣闻,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话题无一例外地紧紧围绕着刚刚过去的春节:去了哪里旅游、收了多少丰厚的红包、哪个顶流明星又不幸塌房了、看了哪部票房大卖的贺岁片……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久别重逢的喧闹和假期残留的慵懒气息。
贝亦行刚放下书包,何霖均就像只灵活的兔子一样凑了过来,往他桌上放了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给,北海道带的,白色恋人饼干,特好吃,甜而不腻!”
“谢谢。”他接过来,顺手塞进抽屉里。
何霖均显然没打算就此打住,眉飞色舞地讲起来:“我跟你说,这次去北海道简直绝了!滑雪场那个雪啊,又厚又软,跟棉花糖似的,摔了都一点都不疼!还有露天温泉,一边泡着一边看雪景,那感觉……啧啧!”
贝亦行安静地听着,目光偶尔扫过窗外光秃秃的树枝,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偶尔“嗯”两声算是应和。
下午最后一节课接近尾声,阳光变得西斜而柔和。教室里充斥着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和同学们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由于李老师临时请假,代课的陈进站在讲台前,双手撑着讲台,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全班,却时不时在贝亦行的方向多停留几秒。
“今天的作业是完成Python数据结构的实践题,下课前统一提交到服务器。”陈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刻意放得温和,“贝亦行,你下课后留下来一下,帮我检查一下其他同学的作业提交情况。”
作为课代表,偶尔被老师叫去帮忙整理作业或检查设备是常事。但一想到几分钟前时砚知刚刚发来的信息:「我在顶楼等你。」,贝亦行的眉头就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心底升起一丝微妙的烦躁。
教室里的人很快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贝亦行和陈进。空旷的教室顿时显得格外安静,甚至能听到机房服务器低沉的运行嗡鸣声。陈进踱步走到贝亦行身旁,俯身靠近他的电脑屏幕,距离近得超出了正常的师生界限,贝亦行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咖啡和古龙水的味道。贝亦行本能的坐直身体,和他拉开距离。
“你的代码写得确实非常不错,简洁高效。”陈进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过分的赞赏,目光却并未停留在屏幕上,“不过这段循环结构,其实还可以再优化一下,能让效率更高。”
他说着,竟然伸出手,不由分说地覆上贝亦行握着鼠标的右手,冰凉的指腹在他的手背上带有暗示性地轻轻摩挲。贝亦行浑身一僵,像是被冰冷的蛇缠上,猛地用力抽回手,椅子因突然的动作向后滑了半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老师,我自己能改。”
陈进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令人不适的笑容,他不仅没退开,反而就着姿势又逼近了一步,几乎将贝亦行困在了电脑桌和他的身体之间:“别紧张嘛,”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虚伪的安抚,“老师只是想教你更好的写法,这对你以后有好处。”
他的另一只手顺势搭上贝亦行紧绷的肩膀,掌心那令人不适的温度甚至透过厚厚的冬季校服传来,激起一阵生理性的厌恶,让人脊背发寒。贝亦行猛地站起来,椅子因剧烈的动作“哐当”一声撞在后面的桌子上,巨大的声响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
“我说了,我不需要。”贝亦行的声音冷硬得像冰,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看到他的反应,陈进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光。他突然出手,猛地扣住贝亦行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肤里:“急什么?”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令人作呕的、黏腻的笑意,“你对时砚知可不是这样。”
贝亦行瞳孔骤然一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猛地甩开陈进的手,手腕上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你什么意思?”
陈进不紧不慢地直起身,好整以暇地从西装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然后将其举到贝亦行眼前。屏幕上赫然是一张抓拍得极为清晰的照片——运动会那天,顶楼空教室的窗边,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两人紧密相拥的轮廓,时砚知正扣着贝亦行的后颈,深情地吻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