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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食粮的源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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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混杂着劣质酒精、油炸食物的酸腐和某种甜腻到发霉的香薰气味，凝滞在“夜焰”酒吧后巷潮湿的黑暗中。顾闻寂将自己更深地嵌入墙壁的阴影里，像一道褪色的鬼影，连呼吸都放得轻缓。
他的目光穿透昏暗，死死锁定在巷子深处那扇不起眼的金属卸货门上。几分钟前，谢灼就是从这扇门里出来，轻松地扛起一个沉重的板条箱，又走了回去。
不是错觉。
顾闻寂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帮助他维持着意识的清明。就在刚才谢灼搬运箱子的短暂瞬间，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再次从他体内残存的那一丝灼热能量中传来。
是一种……同源物质的吸引感。
冰冷、粘稠、沉淀了不知多久的绝望回响——虽然被厚重的木材极大地隔绝削弱了，但那本质的感觉绝不会错。与他曾在无数亡者现场感知到的能量同源，却更加原始、浓缩、未经任何消化或转化。
仿佛是从某个痛苦的源头直接汲取、封装、运输而来的……原生食粮。
谢灼在这里的“兼职”，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体力活。他是在搬运情绪的实体。
这个认知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沿着脊椎缓缓爬升，带来一阵战栗。
2.
“吱呀——”
金属门再次被推开，打断了他的思绪。谢灼走了出来，这次空着手。他靠在门边，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映着他线条硬朗的侧脸和那双在夜色中也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汗水浸湿了工字背心的领口，但周身那股灼热的能量场却比之前更加活跃和充盈，甚至带着一种……饱餐后的慵懒和满足感。
顾闻寂的心脏猛地一沉。谢灼刚才进去，绝不仅仅是搬运。他“进食”了。就在那扇门后面，他吞噬了那些被封装起来的、浓缩的绝望。
这时，另一个穿着类似、身材壮硕的男人也从门内走出，递给谢灼一瓶水，低声交谈了几句。谢灼点了点头，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精准地弹进远处的积水坑，发出“嗤”的一声轻响。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随即转身，步伐沉稳地朝着巷子另一端走去，很快消失在拐角的黑暗里。
留守的男人则靠在车边，点起自己的烟，警惕地扫视着巷口。
顾闻寂知道，不能再停留了。他像一抹游魂，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离开了这条弥漫着秘密和危险气息的后巷。
3.
绕到前街，震耳欲聋的低音炮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将顾闻寂吞没。“夜焰”酒吧霓虹闪烁，门前挤满了等待入场的年轻男女，空气中弥漫着亢奋的荷尔蒙和廉价香水的味道。
各种喧嚣、迷醉、空虚的情绪回响像浑浊的浪潮，拍打着他过度敏锐的感官，让他一阵阵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他强忍着生理上的强烈不适，压低帽檐，混在人群中挤进了酒吧。
内部空间比想象中更大，也更混乱。炫目的激光灯切割着弥漫的烟酒气，舞池里人头攒动，身体随着震耳的音乐疯狂摇摆，像一锅沸腾的、迷失自我的浓汤。这里充斥着的回响是灼热的、浮夸的、即时宣泄的，与后巷那些板条箱里沉淀的冰冷绝望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如同雷达，迅速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吧台后方一扇挂着“员工专用”牌子的不起眼的门上。那扇门，大概率通向刚才的后巷卸货区。
他在最角落的一个高脚凳坐下，点了一杯冰水，将自己缩在阴影里，最大限度地降低存在感。他需要等，等一个确认的机会。
4.
时间在喧嚣中缓慢爬行。每一分钟都是一种煎熬。各种驳杂的情绪碎片不断试图钻入他的意识，像无数细小的针尖扎刺着他的神经。他只能构筑起薄弱的精神屏障，苦苦支撑。
将近一个小时后，那扇“员工专用”的门开了。
谢灼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黑色背心，头发微湿，像是刚冲洗过。脸上疲惫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容光焕发的慵懒，眼神亮得惊人，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餍足的弧度。他周身的能量场平稳而强大，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他没有走向舞池，而是径直来到吧台最里面。酒保似乎对他极为熟稔，不等他开口，便从柜台下摸出一瓶没有标签的深色玻璃瓶，推到他面前。
谢灼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喉结滚动，吞咽的仿佛不是普通液体。顾闻寂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那瓶子里散发出的微弱能量波动，与之前的板条箱同源，但似乎更“温和”一些。
放下瓶子，谢灼双臂撑在吧台上，环视着舞池中疯狂宣泄的人群。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迷离的脸庞、扭动的身躯，眼神深处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嘲弄，像一个美食家在看一群对着快餐狼吞虎咽的食客，觉得他们既可怜，又可悲。
然后，他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穿透喧嚣的人群和迷离的灯光，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阴影里的顾闻寂身上。
四目相对。
谢灼的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你果然来了”的了然和玩味。他嘴角的弧度加深，再次举了举手中的瓶子，隔着整个喧闹的舞池，对着顾闻寂的方向，做了一个清晰无误的、“为我们的重逢”的隔空致意。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仿佛在说：看，这就是我的世界，我的“食粮”。你找到了入口，然后呢？你敢进来吗？
顾闻寂的手指收紧，冰水杯壁凝结的水珠冰得他指尖发麻。他没有回避对方的视线，眼神沉静如冰，试图从中读出更多信息。
谢灼却没有进一步动作。他放下瓶子，仿佛完成了某种仪式，转身，毫不留恋地再次走进了那扇“员工专用”的门，将喧嚣隔绝在身后。
5.
顾闻寂没有立刻离开。他在角落里又坐了几分钟，直到确认谢灼短时间内不会再次出现，才放下水杯，留下钞票，迅速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踏入室外清冷的夜风中，他深吸一口气，却感觉肺叶里依旧残留着酒吧的污浊气息。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书店的地址。
车子驶离繁华区，窗外的霓虹被老城区昏黄安静的路灯取代。顾闻寂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和不适感，脑海中飞速整合着今晚的信息碎片：
板条箱、原始绝望回响、谢灼的搬运与进食、他的饱足感、酒吧后台、那瓶特供的“饮品”、情绪亢奋的人群……
一个模糊却惊人的网络逐渐在他脑中勾勒出来——
“夜焰”酒吧，绝不仅仅是娱乐场所。它很可能是一个高效的收集器。利用人群极致的狂欢和宣泄，收集并初步浓缩某种特定的情绪能量。而那些板条箱里的“货物”，可能是从其他更“专业”的渠道（比如……云顶公寓那样的地方？）获取的、更高浓度的“基础原料”。
谢灼，他不仅是顶级的“消费者”，很可能还是这个网络中的一环，一个负责特定环节（比如运输、质检？）的成员。他的“兼职”，是为了换取稳定且高质量的“食粮”供应。
这一切的背后，必然有一个结构严密、技术诡异（或者说，掌握着超自然手段）的庞大组织在操控。
心渊俱乐部。
这个名字再次浮现在脑海，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回到书店二楼，顾闻寂打开电脑，冷光映在他凝重如水的脸上。他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新的关键词，这一次，带着更明确的目的：
【“夜焰”酒吧异常能源消耗物流记录】
【情绪萃取超自然现象研究】
【心渊俱乐部都市传说秘密结社】
他知道，自己刚刚窥见的，可能只是这座巨大冰山浮出水面的微小一角。而谢灼，既是引路人，也可能是守护这座冰山的、最危险的恶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