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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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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调的功率太大，一直嗡嗡作响，可吹了半天也没感到凉快，只有那看上去摇摇欲坠的风扇还争点气。
办公室很宽敞，两边各安排了四位老师，再加上八个杵在这里学生，也不显得拥挤。
“刚开学就冒头，有没有你们班的？”，左边第二排戴眼镜的男老师起身把军训教官分配表递给万齐。
万齐端起泡着柠檬茶的玻璃杯，抬眼瞄了站成一堵墙的学生。
“怎么没有。”
李斯然靠着许陌站在最右侧，有些局促，一直抠着手指，耳朵红了一大截。
“你们一个个想干什么！啊？”
中年男人背着手在他们面前来回走，他是今年带高一的年级主任，听说之前一直带高三，今年刚申请休息。
方方正正的一张脸，嘴拉成一条直线，两端往下撇，一副黑色塑料框眼镜架在鼻梁上，两只眼睛却从眼镜上方看他们。
“哎呦，这很难不笑啊，嘿——”
寸头男生低着头，压着止不住上扬的嘴角。笑着笑着，一双棕色皮鞋停在了他面前。
“你跟我说说，有什么好笑的？”，主任瞪起眼，故意提高嗓门。
“我脸疼。”
“今天什么日子？啊？同学们，刚开学！”
他抽了一口气，又走到一个高年级面前。
“你们高几，啊？他们四个高几？来，好好跟我说说，为了什么打的架。”
男生们脸上青青紫紫，现在却都傲气的很，一个个昂着头。
寸头男生叫陈列安，满脸愤恨：“他们挑衅我兄弟！”
“你兄弟？哪个你兄弟？”
成年人对小孩称兄道弟的行为总是感到好笑。
“那不重要。”
“什么重不重要！哪个？”
陈列安看了看许陌，他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年纪主任敏锐捕捉到，随机走到许陌面前，瞪起眼。
“他们挑衅你什么了？”
“不就说了他几句吗！”
“有你什么事？”
许陌抿抿唇，对上年级主任的眼，毫无触动，半晌，才道：“说我语文学的不好。”
年级主任：“......”
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被年级主任轰出了办公室，罚站在走廊，那四个高年级也被谴回班交由各自班主任处理。
四个人站的摇摇晃晃，没点样子。
李斯然歪着头去看许陌，“抱歉，连累你开学第一天就打架罚站。我请你吃东西作为补偿吧。”，顺便戳了戳旁边两个毫无表示的男生。
“阿栀。”
楚盏栀很高挑，乌黑的发，漆黑的眸，纤长的眼尾微微挑着，许陌侧过脸来打量他，楚盏栀恰好偏头掠过两人之间的陈列安，四目相对，却谁也不躲。
“作为补偿，晚上请你去吃炒河粉，同学。”
原来这个人是这种性子吗？许陌有些意外，这个人明明长相凌厉，性子却还算温和。许陌收回眼神，凝着生锈的铁质栏杆。
其实李斯然最清楚，楚盏栀看着凶，实则好相处的很，他们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楚盏栀护着她，陪着她。他的人缘很好，和谁都说得上话。
许陌张口想要拒绝，觉得有些麻烦，结果生生被打断。
“开学之前我就打听过三中附近的小吃，炒河粉好像没听说过，”，陈列安自来熟地勾过许陌的脖子，“应该会挺好吃的吧，兄弟，你就去吧，不去我们会过意不去的。”
许陌无奈，“我叫许陌。”
楚盏栀看了看许陌，表情不深，只带很淡的笑意，最终也没说什么。
开学第一天总是没什么任务，学校通知下午放假，大家一哄而散。
上午回去后，李斯然一直放心不下许陌，看着白白净净的男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像样子。关键，还是因为自己把他拉去打架的。
她一个人慌慌张张地去医务室拿来跌打损伤药膏给许陌，又匆匆被老师喊去办公室，临走巴在教室前门口留下一句，“许陌同学，今晚一起去吃炒河粉啊。”
什么炒河粉，这么好吃？
许陌还真有了点兴趣。
下午没有课，晚上又有约定，许陌只好呆在学校里等着，他打开右侧的窗，一阵风忽的窜了进来，热烘烘的，一点也不舒服。
教室里太闷热，汗浸湿了许陌的后背，他的脸磕在桌面，望着对面教学楼的走廊里来回走动的人群，聚集又散去。到了半边天发了红，整个教学楼才变得寂静又空洞。
许陌睡了醒，醒了睡，反反复复做着梦。他梦见母亲和父亲牵着手散步，梦见自己背着妹妹疯跑，还有昏暗的房间和碎了一地的玻璃渣。
三中没有用电子钟的习惯，圆形传统钟表挂在每间教室后面黑板的正上方，咔哒咔哒地走着。时针转到数字六，许陌推开桌椅向外走。他沿着长廊走到楼梯口，头也不回的往下走。
那三个人看着也不靠谱。
他独自走着，下了三楼，踏出教学楼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许陌！”
“兄弟啊——快，快等等我们！”
许陌站在一片树荫里，回望身后的楼梯口，阳光打在台阶上，转角处跃出三个熟悉的身影。
李斯然穿着蓝色连衣裙，半扎着头发，摇摇晃晃地与陈列安走在前面，嘴里哼着歌，高兴的很。摇摇晃晃的一小撮马尾来回荡，许陌望着。
“我叫楚盏栀。”，身边半晌没动静的人有了动作。
楚盏栀：“一盏灯的盏，栀子花的栀子。”
许陌有些意外：“我以为是展翅飞翔的展，树枝的枝。”
楚盏栀：“是不是有点拗口。”
许陌：“还好，我觉得挺特别。”
楚盏栀笑了笑，继续道：“楚是跟我爸姓。”，他放慢了脚步，许陌也礼貌地跟着他变换步调。
“嗯，大部分人是这样。”
“我妈喜欢栀子花，取了栀字。”
“是个好字。”
他又笑了，这次笑的更深些，许陌侧过头去看他，眼都笑开了。
到底哪里好笑？
“我爸想要取三个字的名字，中间还差个字，所以她俩就去翻字典，还是那种很小的中华词典，结果翻的时候，被我家狗撞翻了，摊在了有盏的那面，所以，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还挺，奇妙的。”，许陌简单的总结了下，结果楚盏栀直接弯腰笑了起来。
“阿栀，你别拿许陌开涮。”
“盏哥，你好好的咋了，还扯得这么认真。”
陈列安和李斯然同时投来鄙夷的眼神，许陌开始沉默、冷脸，思考半晌脸色又恢复如常，确定脸长得不一般的，性格里也带着不一般的恶劣。
许陌转过脸来跟他说，“许陌。”
“嗯，我知道。”
“陌生的人不要跟我说话的陌。小时候家里人给我讲小兔子乖乖的故事，我总听不明白所以就这样取了名字。”
“......”
“别当真，我瞎扯的。”，许陌给了楚盏栀一个眼神，快步上前和前面俩人并排，独独甩了楚盏栀一个人走在后面。
楚盏栀愣了半晌，提步跟上。
“嘴上不饶人。”
后来，四人匆匆去了炒河粉小摊，三个高个子男生外加一个小姑娘围着一张塑料凳子坐了一圈。那炒河粉的味道着实不错，只是太辣，辣的许陌边吸溜鼻子边嗦粉，其他三个人乐呵呵喊他不能吃辣的南方小孩儿，许陌猛然站起，想到手机还在办公室。
——
烈日高升，正是军训的好季节。
三中是个人文关怀很强的学校，看在今年异常高温的实际前提下，临时决定将为期两周的军训缩减为一周，至此，三中表白墙上一半疯狂夸赞一半幽怨满天。
李斯然和许陌成为了同桌，军训、晚自习都待在一块儿。许陌不太爱开话题，可是李斯然这姑娘不一样，稍微熟悉一点，话匣子就被彻底打开，每天东拉西扯，谈天说地，愣是把三中这几年来的大小逸闻趣事都翻出来同他讲。除此之外，她的话头还指向一个人，楚盏栀。
"许陌，我给你说说阿栀吧。"
教官是个个子不高又有点冷幽默的人，眼下日头正盛，出于担忧这群唧唧歪歪又没受过什么苦的中学生，他命令高一十二班的同学暂时坐在操场旁的林荫小道休憩。许陌坐在方正的外侧，透过枝桠空隙的一束光打在他的脸上，他顺势往旁边挪了挪，全须全尾的坐在阴影里。
他不是个扫兴的人，抿了口水就转过头去，"好。"
"我只和你说。"李斯然往他身边凑了凑，说完想想感觉不太严谨，补充道："还有陈列安。"
“我感觉，阿栀他挺喜欢你的。”
那时的许陌并不明白斯然当时所说的喜欢是哪一类，是一见如故的喜欢，还是逢知音的喜欢，又或是他没想过的，相濡以沫的那种喜欢。只是很多年后的某一天，约莫是夜里的十二点多，楚盏栀加班回到家，许陌蜷缩在沙发一侧，裹着毯子半梦半醒地看着电视等他。
高瘦的楚盏栀轻轻地坐在许陌身侧，酒气很重，揽过许陌，将疲累的身体无所顾忌地全倒在他的身上，不知醉了几分，头埋在许陌温热的颈侧，怎么哄也不肯抬头。过了好久，漆黑一片的客厅才响起他的声音。
“陌啊，我好喜欢你，”他用鼻尖蹭了蹭，“十六岁的楚盏栀就已经喜欢许陌啦。”
“我没有这种感觉。”许陌如实说，“不是说楚盏栀吗，怎么扯上我了？”
“哦，对哦。”
李斯然挠挠头，重新说起来。
“阿栀是个超好的人。”
“好在哪？”，许陌被她夸赞许陌的样子逗笑了。
李斯然想了想，“我是和他从小长到大的，我小时候胆子特别小，没人愿意跟我玩儿，只有阿栀，每天都来找我。”
“那现在呢？”
“现在对我也好，只是长大了，身上有东西了。”
“什么东西？”
李斯然凑近说：“大人包袱。”
一声尖锐的哨声自远处传来，“训练继续——!”
李斯然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就是那种想装大哥然后教育我的那种，其实他还没我心智成熟呢。”
说着，眼睛像月牙一样弯起来。
——
时间定格在军训的最后一天——汇报表演。
缩短军训时长无疑对学生们来说是一件难得的喜事，可就最后的汇报表演来说，真的一言难尽。
许陌瞄了眼手腕处的手表，六点五十。他排在队列倒数第二排最左侧，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大高个，拉着横幅。眼下整个高一二十五个班全挤在篮球场，按出场顺序依次排列。明晃晃的横幅，傲气的标语，标配拉横幅的大高个，每个班大致如此。
“来，咱们再排一遍！”
前面班级的班主任，一个一米六几的小老头从队列中间走出来。
拉横幅的大高个死皮赖脸地倚着长杆，“哎呦，他怎么还要练啊，一个早上喊几遍了。”
那边稍矮一些的望过来，“你可知足吧，好歹咱班标语正常些，你看看他们班的。”
“嘿——，我去，我看着都想笑。”
隔壁班的男生半死不活地转过脸来，“知道我们为什么不练吗？”
“兄弟，我们太知道了——哎，你们也是遭罪了。”，说着就要去给他个拥抱。
这是，一个女生走出队列。
“老师让我们再喊个几遍，大家，大家配合一下吧。”，女生清脆的声音未散，就迎上了来自本班同学的哀嚎。
“班长，你告诉我们，你悄悄告诉我们，这标语他妈谁写出来的？”
“我，我也不清楚，老师就发给我让我去定制横幅。”
“哎呦喂——老子这辈子的脸就要在这，丢尽了！”
许陌闻声去看他们班横幅的标语，因为角度问题，并未看清，退回脚步的时候撞到了身侧的人。
“不好意——”，他抬头去望。
“十八十八，宛如白虎。”那人把许陌扶正，仰头看，“十八十八，胜似朱雀。”
许陌；“......”
“我看好这十八班，很行。”楚盏栀像一个挂坠一样嵌在十二班的一侧，他也不在意，和许陌并排站着。
楚盏栀：“你怎么站这儿了？”
许陌；“老师换了位置，让我挡挡。”
“好巧，我现在也在外侧，我唯一担心的是我后面那兄弟，他那个脚一走起来跟控制不住，老踩我鞋。我就怕一会儿走起来——”
许陌忽然踹了楚盏栀一脚，小声说，“你快闭嘴吧！”
举杆的男生走上前来，拍了拍许陌的肩，“许陌，我这次绝对，绝对不会，再，踩你了！信我！”，那表情又悲愤，又决绝，让许陌哭笑不得。
他一手勾着弯着腰斯哈的楚盏栀的手臂，转过头去说，“我信你。”
我信你个鬼！
当他们班整体走到塑胶跑道上的那一刻，许陌就有些慌。他瞥见身后的男生肢体开始不协调，脚步乱的跟什么一样。
他能行吗？能别踩我吗？
哎。
自从许陌被班主任换到倒数第二排，举杆的男生就一直踩他，当然不是有意，就是教官“一二三四”的口号一响起来，当走路变得刻意起来，步子就控制不住的乱，然后他的脚后跟就遭了罪了。平常许陌穿高帮帆布鞋，倒是没什么事，只是这次应统一穿白鞋的要求。
许陌没有高帮白鞋。
操场入口的广播传来学生会主持的声音，“下面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一十二班。”
领头的班长率先往前走，随之，整个队伍拉长，形成方阵。许陌对此游刃有余，每一步都踩在鼓点上。入口距主席台约莫有五十米的距离，这一段，十二班的同学们意外地走的很整齐。
“正步——走！”
最关键的时刻，经过主席台的时刻，评委打分的时刻！
班长转动手中的班牌，高一十二四个大字正对各位主席台的各位。
没问题.......
他没出错！
后面的男生一直没出错，许陌暗自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正步踢踏的声音基本一致，站在足球场一侧的万齐投来了欣慰的目光。
就这样，整齐地走过去。
突然，许陌感到右脚的脚后跟被压了下去，他左脚刚提步落下，筋肉记忆的加持下右脚跟着提步。
完了完了。
怕什么来什么！
身后的人一顿，许陌的鞋静静地躺在他的鞋底！
提起的是脚，没有鞋，许陌陡然升起一股窒息感。身侧，是走完并列好队站定的九个班，不能说都看见了，绝对可以保证的，是前排肯定看的清清楚楚。
“松脚！”，许陌立即转过头。
男生愣在原地三秒，大脑“嗡———”地一声宕了机，右边拿杆的男生偏又没发觉，步子不停，横幅偏了45度。
“刘缘！”
男生猛然惊醒，耳朵顿时红起一片，不止是他，许陌抬起的右脚未落地，踏着后方的白鞋，那鞋似是有些烫脚，许陌的后颈一片红晕悄无声息蔓延开。
楚盏栀是八班的体委，双臂交叉搭在班牌上，饶有兴致地朝这边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