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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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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年级的教学楼侧面共用的一条林荫小道直通三中东门，东门非三中正大门，而是专门用于教职工进入而建造的，不设伸缩门，而是装了黄色的道闸杆，不过靠近门卫室的一侧还开辟了一个小门，平时只用铁质栏杆锁。然而一到假期，谁还分什么大门、小门的。
熙攘的人群中，一个寂静的角落里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神色冷俊，眉眼深邃，即使细密的皱纹在他的眼角生长，也丝毫掩盖不住五官的精致凌厉。
时不时有家长向他投来目光，他回望过去、浅笑，随即敛去一切神情，静默地扫过进出校门学生的面容。
直到——一个身影的出现，他的眸光变得难以言说的深沉。
许陌一出校门就看见站在门卫室门口的李斯然。李斯然套着三中前不久才发放的冬季校服——藏青色冲锋衣，拉链拉到了最上面，露出米色高领毛衣的一端，再往上是一副浅蓝色的口罩，几缕碎发随意的垂在耳边，额前的刘海似乎也长长了些许，与纤长的眼睫相交。
楚盏栀和许陌刚从林荫小道拐出来，李斯然便看见了他俩，招手示意，“这儿！”
两人迈开步子朝她走去。
楚盏栀腾出右手将她的刘海从中间分开，歪头去看露出来的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道，“李斯然，刘海该剪了，你看得见路吗？”
小姑娘也不恼，右手拨了拨被他顺在两边的刘海，“是有点，本来也打算要剪短了。”
许陌：“听你声音还有点哑，身体好点了吗？”
李斯然伸手要去接楚盏栀手里的书，却被他拍开，所幸也不去争，转头回答许陌，高高竖起的马尾一部分搭在了左肩上，“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完全没问题！”
小姑娘没烦恼地笑道，三人并肩往前走，楚盏栀微微落在后面。
嘈杂声掩盖了他们的声音，楚盏栀心情颇好地听他俩说话，快走到拐角时，他停下了脚步，回头去望人头攒动的东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家长络绎不绝，像潮汐，时而涨起，时而退去。
他隐隐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在跟随他们。
西装男人找寻到目标后，转身朝与三人相反方向走，从熨烫平整的西装裤里掏出一包烟，拇指翻开烟盒，剔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然后拢起手，“咔哒——”按下打火机，泛紫的内焰毫不留情地灼烧着烟蒂，他缓缓吐出，烟雾弥散，喃喃道。
“原来她把你带到了江临。”
“呜呜呜——”小女孩轻微的呜咽声从蓝色的滑滑梯顶部传出，七岁的楚盏栀闻声从侧面的楼梯跑上去，歪头看见一个齐刘海的小女孩坐在地上抽抽噎噎地哭。
小女孩愣愣地微仰头看他，圆溜溜的一双大眼睛就那样睁着，泪珠子从眼眶里吧嗒吧嗒掉出来。
“歪，你哭什么？”
楚盏栀蹲下来问她，李斯然一惊，有些害怕地用手捂住嘴，视线却移到了他手里握着的狗绳。楚盏栀若有所思，转头喊了一声。
“小弟！”
一只哈着气的萨摩耶出现在楚盏栀背后，李斯然的泪珠子也不掉了，好奇地去看大狗。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挡在大狗面前，不让她看，装腔道，“想认识我兄弟，得先经过我同意！”
女孩信以为真，小声道：“我，我叫李斯然。”
声音越说越小，七岁的楚盏栀不满意地皱起眉，“你叫什么？我听不见，大声点。”
“我，我，我叫李斯然。”
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
“听不清。你叫什么？”
“李，李斯然。”
“李什么？”
“李，李，李斯然。”女孩畏畏缩缩地应着。
“......”
楚盏栀也不急，干脆直接盘腿坐下，与她面对面，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向上扬。
“跟我读，李、斯、然，声音放开。”
“李，李、斯、然。”女孩稍微大了点声。
“对——就这样。”楚盏栀乐呵，继续教，“不要结巴，你姓李，不姓李李。”
“再试一次，李、斯、然。”
男孩一字一顿，咬文嚼字清晰响亮。
“李、斯、然。”这一次，她大声明了地介绍了自己。
“对，以后你就要这样告诉别人你的名字。”楚盏栀抹去她脸蛋上的泪珠，然后让开身，一招手，乖乖坐在沙地上的大狗便上前来。
萨摩耶呼哧呼哧伸着舌头喘气，黑曜石般的眼睛倒映出女孩稚嫩的脸庞。
“它叫小弟，是我最好的兄弟。”他自豪地一遍遍摸着大狗柔软的脑袋，继续道，“我从来不许别人摸它。”
李斯然闻言睁着双大眼看他，眼看那泪珠子又要在眼眶里打转了。
“不过，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他见女孩收住了眼泪和鼻涕，道，“就给你摸一下下。”
见到这么可爱的大狗狗，小斯然哪能收得住，扑过去紧紧地抱住，说什么也不松手。说来小弟也温顺，大夏天三十多度的天，本来一身深厚的毛发就已经够热的，现在外加一个粘人的小姑娘，最后愣是坐着没跑路。
直到夕阳西斜，橙红的霞光洒满沙地，李承灼才迟迟赶来，却见两人一狗坐趴在地上，他站在远处看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18岁的李承灼身着一身黑，头顶压着一顶黑色鸭舌帽，轻声走近时，李斯然才抬头看见他，然后想也不想起身扑上去，哇啦哭起来。
李承灼熟练地蹲下身来给她搂着。
“他们——他们说你走了！”她哭得那样难过，几乎说不清话，却死死搂住他，“都不，不和我说，就，就要走了！”
楚盏栀贴着大狗坐在一边，不知所以地看过来。
李承灼一下一下温柔地顺着李斯然的脊背，那样高挑的男生却意外柔声道，“别听他们说，哥哥要走第一个就会跟你说，你相信哥哥吗？”他拖着斯然的肩膀往后，迫使俩人间拉开一定距离。
女孩望着他，重重地点头。李承灼用手背抹去李斯然下颏处欲坠不坠的一滴泪，继续哄道，“我们斯然最乖了，不哭了好不好。”
“哥哥不是来接我们小斯然回家了吗？”
李承灼让斯然坐在他的臂弯处，熟练地把她抱起来，然后走到傻呵呵坐在一边的楚盏栀面前，伸出手，道，“小孩，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楚盏栀起身，拍拍裤子上沾上的碎沙，不急不慌地右手牵起狗绳，左手牵上李承灼伸向他的那只手，仰起头去看面前的大哥哥，认真道，“大哥哥，我叫楚盏栀，家住平潭西路123号”，说完还不忘介绍自家兄弟，“这位是我最好的兄弟、小弟。”
李承灼略感吃惊地去看那只呼哧呼哧喘气的大只萨摩耶，似是被稚气男孩的认真逗笑了，不扫兴地握了握小弟像山竹似的的爪子，道：“你好啊，我是李承灼。”
楚盏栀：“大哥哥，你是李斯然的亲哥哥吗？”
李承灼：“那还能有假呀。”
楚盏栀：“大哥哥你有多大了？”
李承灼：“我啊，十八了。”
楚盏栀：“大哥哥，你是不是有两米啦，你看着好高啊！”
李承灼：“哈哈——我一八几。”
“大哥哥......”
......
小斯然枕着哥哥的肩安心睡去，小小的臂膀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李承灼一手抱着妹妹，一手牵起不知哪里来的小男孩，耐心十足地回答他抛出的每一个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问题；八岁的楚盏栀紧紧牵着李承灼略显骨感的手，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抛出，几乎松了牵着小弟的狗绳。
夕阳将半只身子隐没在地平线以下，橙红的霞光中隐约泛着梦幻的紫，在长空中来回晕染。模糊的光晕打在李斯然熟睡的脸颊上，打在李承灼弯起的眉眼里，也打在他们三人为数不多的、共存的记忆碎片中。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却从未消失在日积月累的时光中。
“斯然。”李承灼托着小斯然的臂膀往上抬了抬，希望她可以睡得更舒服些。拐出楚盏栀家，他没有选择骑车回家，而是抱着小斯然慢慢走在那条铺满霞光的路上，盛夏蝉鸣，不知哪家的爬山虎从院子里探出来，一阵热风迎上，绿叶翻动。
他走的很平稳、也很缓。
肩头的李斯然睡得正香，肉嘟嘟的小脸蹭了蹭李承灼的肩头，嘟囔道，“......哥哥。”
“哥哥不走了。”
“再陪你三年，好不好？”
“好——”李斯然小声应着，整个人却还在睡梦中。她隐约感到有人在她身边坐下，随即抬起那双睡眼朦胧的眼，就见许陌向她递来一杯水，也瞥到他身后轻手轻脚拎着一大袋东西进厨房的楚盏栀.
“还好吧？”
许陌轻声问道，刚睡醒的人总是经不起太大的动静。
李斯然抹了抹留存在眼里的泪，很快缓过来，笑着接下那杯水：“春困秋乏，夏盹冬眠嘛，等着等着，就趴桌上睡啦。”
温水的热量随着玻璃杯传到李斯然有些冰凉的手心。
“你们买了什么好吃的当晚饭啊？”她起身钻进厨房，从楚盏栀背后探出脑袋。一边的许陌应声回答；“就去附近的快餐店买了三分快餐，外加去便利店买的一些零食。”说完，他把一会儿要用到的资料分门别类地放在客厅的桌上。
楚盏栀揭开三分饭的塑料盖，将有些凉了的饭菜拨到瓷碗里，“喀”拉开微博炉白色的门，再“哐”关上，扭动加热旋钮，却不见显示灯亮起，他摸了摸下巴，转身去开厨房的灯，没亮。
“许陌——”
他拉着李斯然出了厨房。
“嗯？”
“你家是不是停电了？”
“没停电。”
许陌放下手中的教材，从沙发和桌子间起身往楼梯口走。
“我一般早上离开家都会把总闸关了。”，楚盏栀让李斯然坐在沙发上，自己跟着许陌上楼。
临近冬季，江临的天总黑的很快，宽敞的厅室里也随屋外的天空一起，染上幽深的蓝调。
楚盏栀双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口袋里，站在他的身后，“为什么关？怕走电？”
许陌伸手掀开家用配电箱的塑料盖，用拇指将红色的总闸开关向上推，“滴——”一声悠长机械声鸣起，随即是从厨房传来微博炉启动的嗡鸣声。
“嗯。”许陌抬脚就要往楼下走，一只手横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楚盏栀斟酌着用词，“一个人住？”
“对，这么大一个房子，我一个人住。”许陌将面前的那只手压下，下了一节楼梯。
深蓝的光透过窗户打在许陌的侧脸，整个人像披上了一层薄纱。楚盏栀只见那人淡淡地勾起唇角，玩笑道，“这么大的江临，找不出第二个和我有关系的人。”
“你想和我沾亲带故吗？”
“......比如？”
“成为我的大宝贝儿子。”
许陌以为这玩笑一开，楚盏栀必要发作，干脆不等他反应，三步并两步下了楼，一手拍开楼梯间的灯，只留下一句，“吃饭吧。”
楚盏栀却叹了口气，有些安心地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