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 9 章 ...
-
临近书屋实际是双层的，一楼作为店铺，二楼则是杨青辞的家。杨青辞从来都是劳模形象，基本全年营业，除了每月要抽出一两天时间出去添置家用。
踏出书屋时，冷风迎面撞上了他，携着一片凋零的黄叶悠悠在空中转了几圈，最后落了地。杨青辞刚要合上玻璃门，黑猫从那缝隙嗖的一声窜出来，贴着他的裤腿坐了下来。
“不带你，赶紧滚进去。”他用脚拨开它，“快点。”
黑猫又轻悄悄地走回到他身边，乖巧地蹭了蹭他的裤腿，尾巴也攀了上去，睁着一双圆溜溜地大眼睛看他。
杨青辞今年已经正式奔三，可他实际上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大，约莫也就二十六七岁，一头褐色的发，两鬓微绻，五官深邃，总有人说他像混血，可他并不是，兴许阅历的加持，沧桑与慵懒感在他的身上充斥着。
“我数到三。”杨青辞瞪起眼，“一。”
小黑猫无动于衷。
“二。”他提高音量，拧起眉凶它。小黑猫耷拉下耳朵。
“三！”
小黑猫失落地从门缝钻了进去，又似不放弃，最后朝他委屈地喵了一声。哐当——杨青辞关门落了锁。
“要你的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杨青辞拣起一个西红柿，来回翻看，放进了塑料袋里。小黑猫从宽大的斜挎包里探出脑袋想要出来，却被杨青辞强行按了回去。
许陌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准备考试，已经很久没再去过临近书屋，虽然他上一次去杨青辞那里时带了很多猫粮，可杨青辞对他这种当甩手掌柜的行为很愤恨，一闲下来就要对着黑猫训斥他。
想来许陌捡来猫的那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雨，狂风卷着叶狠狠地撞上玻璃，发出哐当地响声。杨青辞记得很清楚，晚上7点20分，满身湿透的许陌出现在店门口，一只小小的脑袋从他的怀里冒出来。
“叔，它可以暂时呆在你这里吗。”
于是杨青辞心软应了下来。
他并不清楚那天许陌从哪里捡来了这只猫，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它放在自己这里，但他没有多问。
因为许陌拿他当叔。
从便利店出去的时候，杨青辞拎了一大包东西准备回店里去了。便利店的前面不远处有个公交车站，再往前约莫五六米的右侧有一条向上的小坡，静静藏在视线的死角里。
杨青辞坐在站台的椅子上，从塑料袋里挑出一瓶可乐，拉开易拉环，小黑猫此时坐在他的臂弯里，杨青辞右手搭在它的头上，一下一下摸着，左手举起可乐往嘴里送。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聚集在侧面，杨青辞不悦地拧起眉，怀里的小黑猫变成飞机耳，直往斜挎包里钻。接着是一阵嗤笑声，语调戏谑又轻佻。
“滚开！”
女声在杨青辞的耳边炸开，刺激着他的每根神经，他喀的从中间将易拉罐捏瘪，提步向那走去。
李斯然发现被一群混子跟着的时候就立即给楚盏栀打了求救电话，兴许是这一举动刺激了他们，顶着五颜六色头发的男生一把把李斯然拉进了这个不显眼的地方。说不害怕是假的，一个小姑娘被这么一大群痞里痞气的男生围着，胆儿小的早哇啦哭鼻子了。
李斯然背抵着石墙，两手紧张地扣在石缝里，眼神却很犀利，“有什么事儿吗？”
“要钱的话，我的书包里还有，可以都给你们。”
她表现得毫不胆怯，平时的好脾气散了个干净，此刻眉宇间的狠厉竟与楚盏栀如出一辙。
水蓝色头发的男生呼哧笑出声，眯起眼瞧她。
“小妹妹，这么凶啊？”他故意顿了顿，伸出食指指着李斯然的脸，“我们可是蹲你好些天了，今天不是巧了吗，终于可以和你说说话了。”
李斯然一听，露出好笑的神情，“不好意思，我不陪人聊天。还有，你们应该知道每天和我一起回家的那个男生吧，也就比你们，嗯，高一个头。他不是好惹的，你们最好识相点。”
原本在一边抽烟的黄毛一听，骂了一句，“口气真是不小，我们好怕怕啊！不过，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李斯然手疾眼快，一脚踹在那男生的小腿上。
楚盏栀接到电话的时候一把拉起许陌就往江体中心门口奔。
许陌被他带的往前冲，“发生什么了？”
“李斯然那丫头被小混混跟了。”
许陌一听，当即拧起眉，他是有印象的，围绕着江临三中为中心，总有一群零落的小混混出现在视线里。
他们上了一趟公交车，许陌看得出楚盏栀现在着急上头。
“先报警，现在是交通高峰期，不然等我们赶到就太晚了。”
“李斯然机灵，她肯定是先报警再给我打的电话。但警察局离他们的位置太远，时间赶不上，李斯然一给我打电话，那群人立马会有动作。”
他的语气很沉，甚至带了点凶。
楚盏栀和李斯然住的那片地区离学校比较远，很多学生家长考虑到孩子上下学都纷纷搬去了学校附近新建的一小区里，所以认识的同学里没有那附近的。
公交车上挤满了人，许陌扶着栏杆，“位置？”
“栖霞路那边的公交站。”
栖霞路......栖霞路.....
栖霞路！
“和栖霞路交叉的，是沂水路吗”许陌对这些路的分布并不熟悉。
“对，是沂水。”楚盏栀转向他，肯定道。
临近书屋就在沂水路！
“你别急，楚盏栀。我认识一个人在附近。”
许陌立即按下了杨青辞的电话。
嘟嘟嘟——
“小崽子们，”杨青辞一个抬手，瘪了的易拉罐飞过去砸在了拉李斯然的蓝毛头上，然后咕噜噜滚在了地上，“毛都没长齐就想玩儿□□那一套？人小丫头不想跟你们玩儿，看不出来？”
杨青辞以一个年长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直白嘲讽着他们。
半路杀出一个大叔，小混混们显然愣了几秒，李斯然见缝插针溜到了杨青辞背后。紫毛率先反击，一脸怒气，“你他妈谁啊？！少他妈多管闲事！”
一时间他们的怒气被点燃，撸着袖子就往杨青辞这边来，杨青辞目光瞥见有人从裤袋里掏出了一个金属制品，随手一甩，露出了尖锐的刀锋。
那是一把折叠刀。
杨青辞往旁边的墙角处一指，侧过头对李斯然开口，“小丫头，去那边蹲着，捂好耳朵。”
别让污言秽语脏了你的耳朵。
李斯然乖乖照做，安安静静蹲在墙角，书包圈在怀里，双手捂住耳朵。
杨青辞其实并不打算真动手，他拣了俩个刚买的西红柿，在手里掂量了两下，然后朝一个人扔去。噗呲——鲜红的汁水炸了紫毛满脸。
“......草！”
重复，掂量掂量，扔！
泛着冷光的刀刃朝杨青辞直直刺来，他反应极快，一手攥住那人拿刀的手，一手去按住他的肩，然后抬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那人当场吃痛的跪在了地上。
“就你们这身手，回家玩儿泥巴巴去吧。”
墙角的李斯然惊得大气不敢出一点，一时间觉得眼前的大叔恐怕真的混过□□。
彩虹战队还要再发作时，警笛声扬长而来。他们脸上的怒气与狠厉瞬间被冲散，摔倒的一骨碌爬起来，纷纷掉头往后面跑，只留下狼狈的身影。
警察匆匆赶来。
“他们往那去了。”杨青辞一指，身后的警察便迅即追去。
李斯然和杨青辞配合做了笔录就允许离开了，那个看上去有些年长的警察安抚李斯然，“小姑娘，让你遇到这档子事是我们的失职，我们会加强这一带的巡查。”
说完，他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熊猫冰箱贴递给了她，“这个送你，很抱歉给你留下不好的回忆了。”
李斯然摇摇头，伸手接下了，并道了谢。
李斯然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杨青辞站在门口刚好挂了电话，准备往里走，一转身就看见她，“录完了？”
“嗯。”小姑娘声音轻轻的，她和眼前这个好看的大叔并不认识。
杨青辞点点头，笑了笑，“你说巧不巧，你是许陌的小同学，他刚急忙忙给我打电话要我去救你呢。”
“谁晓得我已经救下了，他正往这赶。”
李斯然听见了熟悉的名字，眼睛亮了起来。
他望着蓝湛湛的天，呼出一口热气，在冰凉的空气中形成一团白雾，“世界原来这么小吗？”
小姑娘安静站在他身旁，闻言仰起脸。
“书上说，世界海海。”
世界海海......
好像自从大学毕业创业失败开了这么一家书屋后，他就再没离开过这片土地，以至于都忘了外面究竟是副什么样子。
杨青辞突然变得有些童真，“那世界会像童话世界里说的那样好吗？”
“那是童话，当不了真。但我想，总不会太坏。”
白云悠悠浮动，未来还有很长。
他们在警察局门前站了没一会儿，许陌与楚盏栀就匆匆赶来。
临江的冬，真的太冷了，冻红了少年的眼尾、唇角与耳尖。许陌知道这次真的吓到了楚盏栀，一向游刃有余的某人绷紧了神经，李斯然不知道拥堵的路段上，有两人从公交车上下来，不停歇地跑了很久。
楚盏栀走到李斯然的面前，宽大的掌心拢在李斯然的头顶，一下一下摸着，像是在确认她还好，也像无声安慰。
“阿栀。”李斯然微微抬头，被压住的刘海挡住了那双漂亮的杏眼，她看不清阿栀的神情，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又怎会不知。
“你别担心，我聪明着呢，一点事没有。”李斯然一侧身，探出脑袋向许陌招手，眉眼弯弯，“同桌你也来啦！我真的已经没事了。”
她摊开双臂，“他最听你的话，你快劝劝他。”
“他可是你的尾巴。”
其实这个说法上次苏畅就告诉她了，当时真的是震惊住了，半晌没缓过来。李斯然半开玩笑，想缓和一下气氛。
许陌默契地接话，“我也没办法，壁虎的尾巴掉了，就不归壁虎管了，我的尾巴也一样。”
头顶的手胡乱抓了把头发，楚盏栀扬起唇，“行啊，你俩搁这儿拿我寻开心呢，一个两个都是白眼儿狼。”
玩笑间，许陌环顾一周没能找到杨青辞的身影，掏出手机就给他发消息，李斯然见状解释，“啊，同桌，那个好看大叔他说他先走了，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
“他说，他最近要歇业休整，让你别去他店里了。”
许陌点点头。他们三个离开警察局后，先是一同把李斯然送回了家，按理说，楚盏栀家也在那附近，可他没回，跟着许陌往回走。
一直走。
许陌觉得有些好笑，“没必要护送吧。”
“那个大叔你怎么认识的？”他明明说过他是独自一个人来江临的，“你别被骗了。”
楚盏栀与他并肩，却目不斜视，只留给许陌一个骨感的侧脸。
“我去买书认识的，他是书屋的老板。”许陌的手很凉，很难自热，从指间到手背都泛着紫，看起来格外可怕。
“你又为什么常去他那里。”
许陌后知后觉身边的人在质问他，“因为我有一只小猫养在他那里，会去看它。”
“为什么要养在他那里。”
许陌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脚步，楚盏栀也跟着停下来。
“楚盏栀，你有事儿？”
楚盏栀思考了一下，最后说：“没事儿，纯属好奇，你被骗了有损我们江临的名声。”
骗人。
他左手食指勾起许陌左手的无名指，右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东西塞进他的掌心，嫌弃道：“你快冻成带鱼了，暖暖吧。”
许陌蹩眉，把左手的暖宝宝换到右手，然后抬起左手手背贴在楚盏栀的侧脸上，楚盏栀的心重重一跳。
“也没烧，怎么一句话跟一句话搭不上边。”
楚盏栀垂眸，直勾勾看着他的眼：“说真的，在外要多长个心眼。”
楚盏栀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行为、情绪、言语，这时常让许陌感到无语，“我看你最像骗子。”
“油盐不进的冷冻带鱼。”
“想东想西的小学生。”
那之后楚盏栀还死皮烂脸地去许陌家做客，做午饭、看电视、聊天、打游戏、做题，能做的他都做了，后来实在没理由赖下去，他脸贴在桌子上望着许陌，“你为什么把猫养在他那里？”
又来了。
许陌觉得他憋了半天，这个问题有那么重要吗？
“因为不能放在家里养，猫太小，没人照料。”
“可以给我养啊，我愿意的。”
“那时候和你还不熟，怎么给你养？”
“你就胳膊肘拐我一下，然后说，同学，帮我养一下猫。”
许陌简直被他气笑了，薄薄的唇弯成一个好看的幅度，露出浅浅的酒窝，“要是再来一次，我一定这么干。”
许陌最终赶走了这个狗皮膏药，并觉得楚盏栀要是以后谈了恋爱，一定是个粘人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