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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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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尊贵的那对母子,早已说定付云笙晋位的事。太后不论情愿与否,人前都不能现出半分勉强,依着皇帝的心思,当即传懿旨,册封付云笙为正二品贤嫔。
金碧辉煌的大殿,出现片刻的静默。
本朝设嫔位九:德、贤、庄、丽、惠、安、和、僖、康。
付云笙一跃成为嫔位中的第二人,排位在已身在嫔位的周丽嫔、陈安嫔、季康嫔之前,而她进宫至今也不过月余,足见皇帝对她的看重。
自然,不知就里的会认为,太后也很喜欢皇帝身边这独一无二的宠妃。
付云笙顾不上别人的眼光与揣度,神色端庄地离座,仪态万方地上前接旨谢恩。
陆知临望着她,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温柔缱绻。
今日的她以螺子黛描眉,勾画了灵动澄澈的凤眼,眼尾晕开一点浅紫,唇上加了嫣红的胭脂,比之浓妆的嫔妃不过略施粉黛,却足以令五官更加鲜明精致,浑似画中人。
身上一袭交领广袖艳紫色深衣,腰封勾勒得纤腰不赢一握,层层叠叠的轻薄衣摆随着她的举动逸出层层涟漪,整个人至鲜活不过,又美得近乎失真。
他敛起心神,柔声道:“初九是好日子,可行册封礼,明日便迁入未央宫主位。”又吩咐身边的杨无尘,“贤嫔这两日喜吃菌子,等会儿给她加一道野菌野鸽汤。”
付云笙再度谢恩,回到自己的座位。
官员坐席之中,付延之望着自己的女儿,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女儿这般得宠,他始料未及,皇帝为免宠妃成为朝臣妄加谈论指责的把子,没少态度柔和手段强悍地行事。
正值佳节,女儿再度晋位,已是有一定保障的嫔位。
按理说,他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偏生心悬得更高。
他以往再如何单纯耿直两袖清风,也深知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背后的深意,帝王如今给女儿的,全是好的一面而已,万一哪一日……
他闭了闭眼,阻止自己乌鸦嘴,转念则想着,过两日要再送些物件儿尤其银钱到宫里,让女儿不论遇到何事,都有银钱傍身,不至于失去转圜的余地。
这时候,林才人起身,端杯向付云笙,浅笑盈盈:“贤嫔娘娘晋位,嫔妾亦觉欢喜,请贤嫔娘娘既往不咎,赏脸同饮此杯。”那一声“娘娘”有多难唤出口,只有她自己知晓。
付云笙莞尔,故意恶心对方:“多谢妹妹。”语毕端起手边的小酒盅,喝了一口。
这会儿她觉得,林才人到底还是个有意思的:你说她有城府吧,只要妒忌的情绪太盛,她说话便不过脑子,给自己挖了那么大一个坑;你说她没城府吧,降位后过得那叫一个糟心,可看起来并没受到分毫影响。若无其事说来容易,落魄时其实很难做到。
随后,陈安嫔噙着由衷欢悦的笑容,向付云笙举杯。
付云笙再端杯,回以明灿灿的一笑,一饮而尽。
再之后是季康嫔,道一句“恭喜贤嫔”,与之同饮。要说心情,那自然是好不了。
她进宫又不是为着混吃等死,打心底害怕在宫里无望地苦熬一生,再不济,有个孩子在膝下也好,可瞧着皇帝那德行,跟他要个孩子,还不如给他一刀。
季康嫔正悻悻然的时候,皇帝接受宗室大臣的道贺,付云笙与旁的嫔妃推杯换盏,而林才人再次起身,仍是找付云笙说话:
“贤嫔娘娘进宫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闺中的一些事,嫔妾与诸位姐妹也有耳闻。
“听闻贤嫔小小年岁已是音律大家,几首名曲在宫宴上时时演奏,编排的舞美轮美奂;此外更深谙梨园唱腔,出手的不乏脍炙人口的戏。
“今日是贤嫔娘娘的好日子,不知娘娘可否一舞,或是唱一折戏?如此,自太后娘娘、皇上到诸位姐妹,都可一饱眼福、耳福。”
付云笙凝着林才人,眼眸微微眯了眯。居然让她当众起舞或唱戏,这人是毫不遮掩地跟她杠上了。
林才人语声刚落,周丽嫔、李婕妤、陶美人等人出声附和,嘴里说的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心思则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要付云笙做一次歌姬、戏子般供人取乐的玩意儿。
坐在高处的太后忍着没出声赞同罢了。虽说方才是她亲口晋封的嫔妃,在人前献艺供人取乐一回也没什么,算是给付氏一个下马威,保不齐还能让混帐儿子觉得面上无光,就此厌弃,肯宠幸旁人。
陆知临察觉到太后的情绪,淡淡看她一眼,不言不语。
他与云笙闲来说话的时候最多,哪里说不到这些事情,她自有应对得宜的法子。
付延之则在暗骂宫里的女子果然不省心,见缝插针地出幺蛾子。
付云笙噙着微笑站起身,对七嘴八舌为林才人造势的嫔妃打个手势,语声不急不缓:“诸位姐妹需知,酿酒的有人一生滴酒不沾,种茶的有人一生不品茗,本宫无意中合了这个俗例:曾谱曲却不谙歌舞,曾写戏文却未学任何唱腔,况且戏文本是闲来信手写的故事,有幸被梨园搬上台演绎罢了。
“各位谈及的之于本宫,皆是闲来消遣的事由,归根结底,本宫出自付氏,家父如何容得常日里耽于玩乐。”
语声顿了顿,她视线笔直地落到林才人面上,“听闻林才人曾对本宫谱过的《南歌子》青眼有加,尤其喜爱对应这曲子的广袖舞,一度每日苦练,却不曾在人前展露风采,想来委实遗憾。今日是端午佳节,妹妹可有兴致起舞?”
她的话总结起来就两句:
你们想看的,我不会。
我消遣时编的舞,你跳吧。
林才人怄火不已:她苦练舞艺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曲子、舞蹈出自付云笙之手!
只是……若在皇帝面前献艺,说不定真正入了皇帝的眼。与付云笙息息相关,的确膈应得要死,但机会却是难得一遇,为何不抓住?
她打定主意,却还想拉付云笙下水,“贤嫔所言不虚,嫔妾献艺倒是无妨,只是不知,贤嫔娘娘精于何道?嫔妾起舞时若能有贤嫔抚琴,荣幸之至。”
“本宫自认字写得不错。”付云笙转向太后,行礼道,“太后娘娘,臣妾万般感激您的厚爱,有意写一幅字献上,只望太后娘娘不弃。”
可真是狂啊,居然自己说书法学得好。太后想着,横竖她已经出尽风头,稍后便是再出一次也不算什么,可要是字没那么好,便会落下猖狂自大的名声。
“好,哀家拭目以待。”太后拍了板。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宫廷乐师演奏《南歌子》,林才人换上舞衣翩然起舞,付云笙那边设了偌大的书案、笔墨纸砚,提笔书写。
瞧着大小不一的狼毫,太后只觉得眼晕。她一生的光景都用来跟先帝、皇帝较劲了,对于寻常女子最热衷的琴棋书画,只有浅显的鉴赏水平,自己以前是学的样样稀松,如今已退步到了样样不通。
陆知临对林才人已到了看一眼都厌烦的地步,端着酒杯起身,到了付云笙身侧,看她写字,神色是满满的欣赏与认可,时不时与她低声言语。
付云笙手中的笔一刻不停,却还顾得上与皇帝说笑。
诸多嫔妃又被气到了。
皇帝跟狐狸精腻在一起都多久了?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皇帝还逮住机会就往狐狸精身边凑?
一准儿是被下了蛊!
其他的人不似那些冒酸水的嫔妃,心神或是用来欣赏《南歌子》的曲调,或是用来鉴赏林才人的舞技。前者之所以不说鉴赏而只是欣赏,是因为曲子早已成名,从悠扬到欢快,收尾时热烈大气,令人心头萌生一股豪情,颇适合各类宴请的场合。
曲终,舞罢,付云笙也搁下笔。
四名宫人小心翼翼地合力捧着宣纸,到太后近前。
太后一看,浑忘先前的小心思,惊喜得睁大眼睛。
那竟是一副百寿图,居中一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余下的九十九个小字写法各不相同,连手法都有很大的差别,或清雅婉约,或端然有力,或铁画银钩。
真不能说那妮子狂,她是真有狂的本钱。太后这样想着的时候,面上已逸出由衷的笑容,“好,好字,好意头。”年月越大,她越喜欢寓意好的东西。
付云笙笑着行礼,“太后娘娘不弃,臣妾喜不自胜。”
“你有心了。竹漪,将哀家收着的那套紫水晶头面取出来,赏贤嫔,她穿戴紫色煞是好看。”
“是。”
太后又对付云笙招手,让她到跟前说话,“书法学得这样好,实在是哀家没料到的。不过平时常听人说,一百种寿字的写法学齐了极难,你是如何做到的?”
付云笙道:“臣妾的书法是家父倾囊相授,无一日不习练。原本想等到中秋佳节送给太后娘娘,可今日凑巧了,旁的技艺又不宜在人前展露,便大胆一试,万幸,太后娘娘不嫌弃。”
太后笑眯眯,“难得啊,付大学士当真教女有方。”
这边说着话,宗室、官员那边有人要看贤嫔娘娘的墨宝,陆知临便让宫人捧着过去,让他们瞧。
那些年岁不一的男子之中,有公认的书法名家,见了百寿图,毫不吝啬溢美之词,认可之情溢于言表。
这一番喧闹之中,只有嫔妃注意到了献舞已毕的林才人。
她先是行礼等候,等到的却是连太后都将之忽略。
她只能随着乐师一起悄然退下,更换了先前的穿戴,回到座位时,脸色仍旧铁青着,再不能强颜欢笑。
任谁想得到,她原本想揭开付云笙不雅的一面,趁机得到帝王瞩目,结果却成了付云笙以才情扬名的踏脚石。
林才人望向站在太后身边言笑晏晏的付云笙。
恰好付云笙也向她投来一瞥,明眸潋滟生辉,笑得明媚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