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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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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晚膳时,陆知临命宫人上一壶酒,跟云笙说:“喝几杯。”
“皇上想喝酒,找信重的官员不是更尽兴?”付云笙说。
“那怎么同。”陆知临遣了服侍的宫人,亲自斟酒,“你酒量不比谁差,心里舒坦、不舒坦的时候,我自然只想跟你喝酒。”
“那么,皇上今儿心里是舒坦还是不舒坦?”
“两者之间。”
“……当臣妾没问过。”
陆知临笑着与她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席间,他说起她手头的宫务:“你和康嫔晋位要大办,当日设宫宴,七夕也算个佳节,三品以上官员带家眷进宫赴宴,这两场宫宴都要筹备起来。”
付云笙称是,又道:“内务府现今当差的很是勤勉,吩咐下去便会照做,至于晋位的宫宴,臣妾先只说是皇上的意思,可好?”
“随你。”说到内务府,陆知临少不得思及后宫中事,“崔家定罪之际,又要发落一批宫人,到时你多用心,别让补缺的又全是心术不正的歪瓜裂枣。”
付云笙忍着笑,“臣妾自当尽力。”
吃了几口菜,陆知临神色愈发松散,“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付云笙思忖片刻,“还真有,想要皇上亲笔做的一幅字或画。”
陆知临失笑,“你的字那么好,怕是看不上我写的。”
小书房里挂着的一幅龙飞凤舞的字,便是她写的。
顿了顿,他又说:“你的画我还没见过,何时给我一幅?”
付云笙横他一眼,“是臣妾在向皇上讨要东西,却怎么变成臣妾要送皇上画作了?”
“晓得你才情太高,怕送了你反遭嫌弃。”
“怎么会。”
“成,等会儿我做一幅画,喜欢水墨还是工笔?”
“工笔。”
陆知临欲言又止。
“又怎么了?”付云笙不满。
“近来我画了几幅工笔画。”陆知临凝她一眼,“画的你。”
“是么?”付云笙笑得现出小白牙,“臣妾要看。”
“那我倒省事了。”陆知临唤来杨无尘,吩咐下去。
杨无尘乐颠颠去九华宫取画。
“你这没良心的,怕是从没想过画我,若是动笔大抵也画不出。”
“画的出。”付云笙琢磨片刻,将他往昔的一幕在脑海定格,“迟一些臣妾画皇上,皇上随意画些什么,可好?”
“好。”
待得杨无尘取来画,二人也不急着看,命他放到书房,继续喝酒谈笑。
喝完两壶酒,陆知临意犹未尽,却晓得云笙简直怕自己喝到微醺,便作罢,携她去书房。
付云笙兴致勃勃地展开一幅画,微微一愣。
画中的她置身于朱鹤名下的戏楼,坐在桌案前,意态慵懒,眉目如画。
而作画的角度,是从高处往下望。
“这是——”
“初见时你的样子。”
付云笙用手指描摹着画中的自己,“臣妾有这么好看么?”
陆知临轻笑,“我的云笙极美,画笔只能现出七分神韵。”
“才怪。”付云笙歪一歪头,“臣妾要这幅,不,全要。”
“全送你就是了。”陆知临语带宠溺,“横竖要在一起一辈子,多的是画你的光景。”
付云笙嫣然一笑,踮起脚尖亲了亲他唇角,随后又看别的画。
每一幅都是画她,闲坐、策马、抚琴时的她,无一例外地让她怀疑,他是不是把自己美化了。是这么想的,也这样同他说了。
陆知临这才发现,小东西似乎对自己的样貌有什么误会:他自认画她可以栩栩如生,却当真画不出她十分的美,能体现七八分而已。
“瞎猫似的,每日照镜子的时候,都不曾细瞧过自己?”他揶揄她。
“总盯着自己瞧什么?”付云笙戳戳他心口,“偶尔早间醒来一阵子,倒是会盯着皇上看,皇上特别特别好看。”
“胡扯。”陆知临一向接不住这种话,拍拍她的背,“留着无事的时候再看,这会儿先作画。”
“嗯!”
两人亲手备好画笔颜料,铺开画纸。
付云笙画了策马驰骋时的陆知临,是在玉泉行宫结伴出游时他的样子。
那时候他老人家跟她还会端着些,在人前是睥睨天下的帝王风范。她应该受不了常日里对着那样的他,却又真心认为那样的他赏心悦目。
陆知临画的是关雎湖上的荷。云笙对百花没有偏爱的,对着花通常想的是能否做香露、如何入药或做菜——俗得很,可他就喜欢她这份儿俗。
她要是看到花就一通感慨,噼里啪吧引经据典,他还真消受不来。
他爱她的容颜是真,爱她的性子也是真。
这边二人难得沉浸在画意之中,无限缱绻,后宫中却少有心里舒坦的。
如今当真知足且乐的嫔妃,唯有陈安嫔、季康嫔、周丽嫔三人。
陈、季二人不消说,前者虽然不会时时与付云笙聚在一起,却会常互赠彼此的心头好,时日便可轻易打发;后者早已选了务实的路,也打心底欣赏认可付云笙,加之封妃在即,自是满心欢喜。
至于周丽嫔,打心底怵了也服了付云笙,这几日送了三次礼,每次都会得到比自己给出的物件儿更矜贵的回礼,再就是御膳房、针工局分别得了披香殿的吩咐,饭菜点心甚为可口,衣料送过去很快便会做好送还,而打赏的银钱明明和以前一样。
付云笙掌管膳房、针工局的好处,在周丽嫔这里得到了部分体现。
种种益处摆着,周丽嫔自然彻底摒弃了拈酸吃醋的心,只求自己在付云笙眼中是个晓事的,比不过陈、季二人也认了,排在第三位便知足。
周丽嫔再不想白费心力争宠,却不代表她容得下全心全意惦记皇帝的人,愈发卖力地给廖薇、田素素二人立规矩。
她乐在其中,付云笙也高兴,皇帝想来喜闻乐见,这么赚的买卖,傻子才不干。
三个嫔位的人日子滋润无比,旁的嫔妃却是大相径庭,维持着每日晚间受刺激、骂那狐狸精的常态。
在宫里的女子,少有彻头彻尾愚钝的,如何不知陈安嫔等三人的光景远胜于自己,大可以效法为之,可自己就是深爱皇帝,死活受不了他宠自己之外的女子,怎么办?
放弃争宠可以找到很多理由,不放弃亦如此。
而这些被醋意折磨着的人,苦楚远远比不得太后与皇后。
今夜,太后再次前去探望皇后。
崔家、煜王的事阵仗太大,饶是形同软禁的皇后也已听说。
她好不容易补回来的好气色又被煎熬没了。
太后当真苍老了好几岁,这并不是一时的,再难恢复。
姑侄两个相对垂泪。
皇后泣道:“这样一来,儿臣岂不是要成为罪臣之女?他是真的丝毫旧情也不顾念,心如玄铁。”
太后频频用帕子拭泪。她的处境只比皇后更尴尬。
“我可是他的亲表妹啊,打小就喜欢他……”皇后哭得语不成调。
年幼、年少时的陆知临,对皇后自然不是如今的冷酷。
谁都得承认,今上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绝佳涵养,素日里待谁都很平和温煦。
皇后记忆中的表哥,每次碰面都是只交谈三言两语,但他的笑若拂过桃花的春风,俊美无双的相貌宛若月下修竹,清清冷冷,一身傲骨。
他在她眼中非常矛盾,她不明白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清冷与温煦并存,忍不住一次次探究,结果便是义无反顾地痴恋醉心于他。
眼中再看不到任何人,再不想要除他之外的归宿。
可结果……
她赌上一切成为他的妻。
他让她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何其残酷。
太后总算止住泪,对皇后照实说道:“崔家的地位如何也保不住了,过失太多,皇上早已容不下。他与哀家说了,结案之前不必相见,否则他会让进大牢的人自尽。”
皇后脸色煞白。
太后哽咽,“如今崔家族里身陷囹圄的,已有数十个。”
“爹爹、娘亲最终……会怎样?”
“那个冷心冷肺的东西,沙场上惯于杀人如麻,在朝堂却最喜软刀子磨人,在如今,竟成了崔家的福。”太后深深呼吸,“崔家必然有人丧命,但他终究会以顾念哀家的名头,将你双亲流放。”
皇后哀哭出声。
“你莫要过分伤心,只要人还活着,我们就有盼头。”太后握一握皇后的手,“不论如何,七夕之前,哀家会让他将你放出去。只要你仍是皇后,他便不能不做场面功夫,譬如早已成铁例的初一、十五帝后共寝。”
“他会么?肯么?”皇后已对一切丧失信心。
“他不想不肯又如何?”太后现下恨死了儿子,磨牙道,“他若不那么做,多的是官员上折子,成日里跟他念叨帝后失和的弊端,哀家不相信,他会为付氏枉顾一切。”
“我也不求他如何,只要能让我生下嫡子便可。等到有了孩子,他总不会忍心让孩子有获罪的外家,能让爹娘回来。”
“你明白这一点是最好。”太后示意她坐到自己身侧,轻声道,“今日来看你,为的并不是与你说这些。下午崔太妃那边的宫人去了慈宁宫,带着崔太妃要转交给哀家的信——信件是别人寻机送到她手中,她看了觉得可行,才交给哀家。”
“哦?何事?”
“除掉付氏,亦或用付氏的差错作为把柄,要皇上宽恕崔家。”
“那得让付氏出怎样的差错?”
太后微声吐出两个字:“巫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