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试探 ...
-
陈狸的课题终于在四月份全部忙完了。这天晚上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屋里暗沉沉的，只有客厅角落的落地灯洒下一圈昏黄的光晕。孙一栩独自坐在地毯上，面前摆着几样吃食，正低头默默吃饭。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酒精气味。
“小栩？”陈狸轻轻带上门，把手里还温热的披萨盒放在餐桌上，“你怎么喝酒了？”
孙一栩闻声抬起头，脸颊有些泛红。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他的酒量其实已经好了很多。“今天……心里难受。”
陈狸在他身边坐下，给自己也倒了半杯酒：“可以跟我说说吗？”
孙一栩没有立刻回答。他吸了吸鼻子，闻到空气中飘散的芝士香气：“你买披萨了？”
“嗯，终于忙完了，想着庆祝一下。”陈狸起身取来披萨盒，打开盖子，热乎乎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请你吃。现在能告诉我了吗？到底怎么了？”
孙一栩拿起一块披萨，金黄拉丝的芝士垂下来，他却只是怔怔地看着，没有咬下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开口：
“高二的今天，我失去了我的小猫。”
陈狸正要递纸巾的手顿在了半空。他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轻轻把纸巾放在孙一栩手边，温厚的手掌覆上对方微凉的手背。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落地灯的光影在轻轻晃动。
孙一栩的声音断断续续，像被风吹散的蛛网：“那天它躺在血泊里，浑身湿透了……我明明把它抱在怀里，可它的身体还是一点点变冷……”
孙一栩诉说当时的那个场景，陈狸心疼的把他拦在怀里，“你说它会不会怪我，我太没能力了，是我没保护好它。”
陈狸将他更深地揽进怀里，指尖陷进对方颤抖的肩胛骨：“不会的，它最后记得的一定是你怀里的温度。”
一阵酸楚突然涌上鼻腔——陈狸意识到自己的猫耳失控地冒了出来。他慌忙将下巴抵在孙一栩发顶，以防孙一栩抬头看到他现在藏不住的猫耳
“它特别喜欢在小区的那片树荫晒太阳。”孙一栩攥紧陈狸的衣角，布料渐渐洇出深色水痕，“现在我连故地重游的机会都没有。”
“你想去咱们可一起去。”陈狸的喉结动了动，耳朵有些焦虑的晃动。他想起那个雨夜，自己和孙一栩在便利店和见的第一面。
孙一栩又说了很多他和小猫的事情，那些回忆像刀一样，一下一下刺进孙一栩的心脏，他一直在失去，孙一栩感受着陈狸身上的温度，情绪有些被安抚下来。
孙一栩忽然安静下来，额头贴着陈狸的锁骨：“你身上总是很暖。”像终于找到巢穴的候鸟，他深吸一口气，这个气味令他安心。
两个人抱了许久，久到桌上的披萨都凉透了，孙一栩才轻轻推开陈狸，小声说：“披萨要凉了，先吃吧。”
陈狸头顶的猫耳还没收回去，好在拥抱过后孙一栩害羞得一直没抬头。他赶紧找了个借口：“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先回房间了。”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自那天起，校园里经常能看到孙一栩和陈狸在一起的身影。有细心的同学发现，陈狸手上开始频繁出现情感类的书籍，有时是《亲密关系》，有时是《如何读懂 ta 的心》。
这天专业课刚下课，同学们都在收拾书本。孙一栩正要离开，突然被一个女生拦住了去路：“孙一栩，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喝杯咖啡。”
孙一栩看了眼时间，离和陈狸约好的晚饭还有一会儿，便点头答应了。
咖啡厅里，女生落落大方地坐在对面：“你喝什么？”
“拿铁就好，谢谢。”孙一栩不太喜欢苦的咖啡。
两人短暂对视了一眼，女生轻轻把头发别到耳后，从包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孙一栩：“我喜欢你，这是我写给你的情书。”
孙一栩一时愣住了：“啊？”
女生抬手打断他：“等一下，让我先说完。”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我喜欢你，但我知道你不会和我在一起。我想了很久，还是想告诉你，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恰在这时，服务员端来了咖啡。孙一栩接过咖啡，沉思片刻后开口：“谢谢你，但是我……”
“我有喜欢的人了。”这句话还没说完，女生就再次打断了他。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了。谢谢你听我说完，祝你们幸福。我已经付过钱了，先走了。”
女生匆匆离开后不久，陈狸就出现在了咖啡厅。他在孙一栩对面坐下，发现对方还在出神，便打了个响指：“回神了。”
“学长？你怎么在这？”孙一栩惊讶地问。
“刚好路过。”陈狸低头搅动着服务员新送来的咖啡，实际上他隔着玻璃窗看了整整十分钟——从那个蓝色信封被取出，到女生红着眼睛跑开。
其实陈狸早在他们刚出教室时就到了。听说两人来了咖啡厅，他便找了过来。
“小栩，你们刚才在做什么？”陈狸故作轻松地问，手指却不自觉地互相摩挲着，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她给我表白了。”孙一栩将情书塞进书包最里层，“不过我拒绝了。”
陈狸搅拌咖啡的动作顿住：“为什么？”
“因为……"孙一栩抬眼看向窗外，玻璃上映出陈狸紧绷的侧脸，”她很有勇气，但我的勇气要留给更珍贵的人。”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孙一栩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地敲着胸腔。那句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溜出了唇边，像藏在心底许久的秘密不小心探出了头。他不敢去看陈狸此刻的表情，只能借着窗玻璃上那模糊的倒影，捕捉对方微微怔住的模样。
回家后，那句话却在孙一栩心里反复回响，连同着女生表白时的画面，交织成一张复杂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夜晚，台灯在笔记本上投下昏黄的光晕。他写下：“表白……”笔尖顿了顿，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点。
那个女生红着眼跑开的身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佩服她的勇敢，那种明知可能被拒绝，仍要将心意捧出来的决绝。反观自己呢？那句近乎暗示的“留给更珍贵的人”，几乎已经是他勇气的极限了。
他忍不住想，如果……如果迈出那一步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般疯狂滋长。也许陈狸学长听懂了那句潜台词？也许他搅拌咖啡时停顿的那一秒，意味着什么？也许他此刻也在揣测自己话里的含义？希望的泡泡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在灯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诱人极了。
可下一秒，冰冷的现实又将这些泡泡逐个戳破。
万一……万一学长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呢？万一那句“为什么”只是随口一问？万一自己莽撞地表白后，只会让两人陷入无措的尴尬，连现在这种可以并肩行走、随意聊天的关系都维持不下去？
想到可能会看到陈狸回避的眼神，可能会失去现在这种亲近，孙一栩的心就沉沉地坠了下去。那比维持现状的苦涩，要难受千百倍。
“结局会怎样呢……”
笔尖在这句话后面停顿良久，最终，他还是在那省略号后，缓缓写下了四个字：
“我还是不敢。”
这“不敢”里，藏着太多东西——有对现状的贪恋，有对失去的恐惧，还有那份捧在手里太久、反而不敢轻易送出的、过于珍重的心意。
他合上笔记本，也仿佛关上了内心刚刚掀起一丝缝隙的门。窗外月色清冷，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蠢蠢欲动的念头，再次压回心底最深的角落。
反观陈狸这边，女生的出现给正在懵懂中学习感情的他带来了一记重锤。
那天感受到的压迫感一直萦绕心头，第二天一早，他就冲进寝室，把还在睡梦中的蒋文摇醒：“蒋文，我觉得我喜欢上他了。”
蒋文前一晚在酒吧蹦到凌晨，才躺下不到三小时，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鸡窝头，眯着眼问：“谁啊？快说，困死了。”
陈狸三两下爬上蒋文的床梯，对着他说：“孙一栩。”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名字，蒋文懒洋洋地靠向墙壁，找了个支撑点：“嗯嗯，然后呢……”
陈狸把昨天如何遇见那个女生，自己心里如何不是滋味，那股莫名的危机感和焦躁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蒋文连眼睛都没睁，含糊地说：“所以你有危机感了，然后发现自己喜欢他了？想表白？”
陈狸顿时又犹豫起来，声音低了下去：“我……能吗？”
“为什么不能？”蒋文终于勉强睁开一只眼，“喜欢就表白啊，在这儿纠结有什么用。”
从寝室出来，陈狸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蒋文的话。阳光明晃晃地照下来，他却觉得心里一半明亮，一半迷茫——表白两个字，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却需要莫大的勇气。
孙一栩最近觉得陈狸很不对劲。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某个平平无奇的早晨，陈狸顶着一头明显打理过的头发和他一起上公共选修，那发胶抹得均匀亮泽，每一根发丝都乖顺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带着一股淡淡的雪松清香。
这太不寻常了。陈狸以前也不会刻意打扮，但现在这样还是第一次。
孙一栩当时愣了两秒，还没来得及问，陈狸就从背后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小束包装精致的白色雏菊，轻轻放在他摊开的课本上。
“路过花店，看着挺新鲜。”陈狸语气随意，耳朵尖却有点红。
孙一栩：“……谢谢？”
这只是个开始。
自那以后，陈狸仿佛打开了某个神秘的开关。发胶成了日常标配，衣服也变得板正起来。隔三差五，孙一栩的桌上就会出现不同的花，有时是淡雅的洋桔梗，有时是活泼的向日葵。
更让孙一栩摸不着头脑的是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一颗印着熊猫图案的可爱回形针，一个捂在手里还带着温热的茶叶蛋，一本复古风格的牛皮笔记本……
孙一栩问过几次，陈狸要么含糊地说“顺手买的”，要么就眼神飘忽地转移话题。
这天下午，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安静的阶梯教室。孙一栩正埋头演算一道复杂的题，鼻尖萦绕着书本的油墨味和窗外飘来的淡淡青草气。身旁的空位有人拉开椅子坐下，带来一阵熟悉的、淡淡的雪松香气——是陈狸发胶的味道。
孙一栩头也没抬，笔尖没停，只是无奈地弯了弯嘴角：“今天又是什么？橡皮擦？便利贴？还是……”
话没说完，一本封面花哨的小说被轻轻推到了他摊开的习题册上，正好盖住了他刚写下的公式。
孙一栩的笔尖一顿，疑惑地低头看去。封面上是几个张扬的艺术大字——《猫生重生归来把老婆狠狠宠》，画风浮夸，标题直白。
他眨了眨眼，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题做花了眼。拿起书翻了两下，确认是本实实在在的网络小说，作者署名“霸道总裁爱上我”，简介更是充满了“猫王归来”、“虐渣打脸”、“宠妻无度”的元素。
孙一栩抬起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错愕，他把书往陈狸那边推了推：“……这是干什么？”
陈狸的表情却异常严肃，那双总是带着点散漫笑意的眼睛此刻清澈又专注。他伸手，用指尖把书又稳稳地推回孙一栩面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看看这个，这本剧情很好的。”
孙一栩彻底懵了，一个哈欠差点打出来，硬生生转成了一声短促的：“哈？”他盯着陈狸，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恶作剧的痕迹。
但没有。
陈狸的目光坦诚得近乎直白，甚至带着一种隐隐的、期待被认可的亮光，仿佛他推荐的不是什么狗血爽文，而是某本足以启迪人生的文学巨著。他就那样一本正经地看着孙一栩，好像在完成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
阳光在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上跳跃，映出柔和的光晕。
孙一栩看着眼前这本风格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小说，又看看陈狸那副“你快看，看了就懂了”的执着模样，心里那点疑惑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又一圈涟漪。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