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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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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做家教的学生家里出来,孙一栩就接到了班长的电话。
“孙一栩,运动会你要报名吗?”
孙一栩从小到大都不太喜欢剧烈运动,正要开口拒绝,电话那头的班长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突然放软了声音:“孙一栩,求求你了,我们就差一个 1000 米的空缺,不要名次的,能上就行。”
那声音带着点鼻音,软绵绵的。他向来对撒娇没什么抵抗力,犹豫了一下,还是松了口:“那你把我名字填上吧。”
挂了电话,孙一栩也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反正平时体测也要跑 1000 米,就当是换个地方跑步好了。
谁知比赛前一天晚上,孙一栩完全把运动会抛到了脑后,窝在出租屋里一口气把追了半个月的综艺看完了。等他意犹未尽地关上电脑,才发现已经凌晨三点多。他匆匆洗漱躺下,心里还惦记着综艺的结局,完全没想起第二天还要跑步这回事。
他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喂?”孙一栩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
程前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孙一栩?开幕式都结束了你怎么还没来?”
孙一栩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脏差点跳出喉咙:“我马上!”
他手忙脚乱地跳下床,用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抓起运动服就往身上套。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他抓起书包就往外冲。一路狂奔到学校,赶到操场时,跳高比赛刚刚开始。
孙一栩扶着膝盖大口喘气,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不好意思啊,睡过了。”
程前递过来一瓶打开的矿泉水,无奈地摇摇头:“怎么睡过了?之前在寝室的时候你可是我们宿舍起得最早的。”
孙一栩接过水抿了一口,不好意思地抹了把嘴:“看综艺呢,一不小心就看到三点多。”
正好走过来的班长听到这话,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还看综艺呢?我还以为你就只学习呢。”她上下打量着孙一栩,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孙一栩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刚要说什么,广播里就传来了通知:“请参加男子 1000 米比赛的选手到检录处集合。”
程前陪着孙一栩一路小跑到检录处,做完登记,挂上号码牌。在孙一栩被引导着站上起跑线前,程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加油,跑完请你喝饮料!”
孙一栩点点头,站在自己的跑道上,深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有些过快的心跳。他趁着最后一点时间,赶紧掏出手机,找到陈狸的微信飞快地打字:“学长,我 1000 米马上开始了,你记得来看。”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刚出现,尖锐的哨声就划破了空气。
起跑的指令让孙一栩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跟着其他选手一起冲了出去。前半圈,他还能勉强跟上大部队的节奏,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和震耳欲聋的加油声。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找到节奏,但熬夜的疲惫和没吃早饭的空腹感如同迟来的报复,迅速攫住了他。
跑到第二圈时,他的双腿开始发软,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次抬腿都变得异常艰难。肺部火辣辣地疼,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吸入了灼热的沙粒。他的速度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一个又一个身影从他身边超了过去。视野边缘有些发黑,他只能死死盯着前方模糊的红色跑道线,凭借本能机械地迈动双腿。
“坚持,再坚持一下……”他在心里默念,但身体的抗议声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他淹没。
孙一栩的意识在空中漂浮,耳边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盘旋。那句“坚持一下”的自我鼓励,终究没能敌过生理的极限。
孙一栩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的跑道好像突然消失了。他试图稳住身体,可双腿软得不听使唤,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直直地往前倒。
膝盖最先着地,擦过粗糙的塑胶跑道,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周围的惊呼声变得很远,像是从水底传来的。他的脸颊贴上冰凉的地面,最后的意识里,只闻到一股橡胶和尘土混合的味道,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身体轻飘飘的,像团棉花。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静静地趴在跑道上,像是突然睡着了。
孙一栩在混沌中漂浮,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很焦急。他感到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颠簸中能听见有力的心跳。脸上忽然一凉,像是有什么湿湿的东西落下。
是下雨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停了,他感觉自己被轻轻放在柔软的床上。有人小心地托起他的头,往他嘴里喂了口水。水带着淡淡的苦味,顺着喉咙滑下去。膝盖上传来清凉的触感,像是被敷上了什么药膏。
孙一栩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还很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床旁坐着个人影。那人低着头,头顶上……好像有什么在轻轻抖动。
他举起无力的手,揉了揉眼睛。再看时,他愣住了——那不是幻觉,真的是一对毛茸茸的猫耳,正随着那人的呼吸微微颤动。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动静,那人抬起头来。是陈狸学长。那双熟悉的眼里还泛着红,比起他头上那对意外和谐的猫耳,这副强忍泪意的模样更让孙一栩心头一紧。
孙一栩的喉咙干涩,声音有些沙哑:“学长……?”
陈狸立刻抬起头,眼眶还红着,哽咽的声音里带着急切:“小栩,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头疼不疼?膝盖呢?”
孙一栩被他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有些懵,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一个一个回答:“头不疼……就是膝盖有点疼。”
话音刚落,陈狸头顶那对猫耳像是听懂了似的,轻轻抖动了一下,原本微微竖起的耳朵放松地耷拉下来。这个细微的动作太过自然,让孙一栩忍不住盯着看——那对耳朵毛茸茸的,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怎么看都不像是装饰。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离他最近的那只耳朵。
指尖传来的触感温暖而柔软,细密的绒毛拂过皮肤。被触碰的耳朵敏感地瑟缩了一下,陈狸整个人像是被电流穿过,猛地回过神来,慌忙用手捂住头顶。
孙一栩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陈狸捂住头顶的手上,声音里带着刚醒来的虚弱和藏不住的好奇:“学长……这是怎么回事?”
陈狸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捂着耳朵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他避开孙一栩探究的视线,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干,“我如果说,这是我新买的……智能穿戴设备,你信吗?”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底气不足。那对耳朵在他说话时还不安地动了动,逼真得根本不像电子产品。
孙一栩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很温和,却让陈狸觉得无所遁形。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医务室窗外的风声轻轻掠过。
几秒后,陈狸像是放弃了挣扎,肩膀微微塌下来。他松开捂着耳朵的手,任由那对毛茸茸的猫耳在空气中微微颤抖。
“好吧。”他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抬起眼,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无措和紧张。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只小猫,它无家可归,一直在流浪,它遇到过很多坏人,也遇到过很多好人,但在一个雨夜它遇到了它这一生最终的人,那个人把自己攒的钱给它买吃的,那个人明明自己过得不好,还把最好的给它,过年的时候还把它带回了家,他们一起过了一个很欢乐的年,那个是它猫生以来最幸福的年。”
“只是好景不长,那个人的舅妈不喜欢猫,但他还是尽量来找小猫,在一天傍晚,小猫去他们约定的地方找他,在过马路的时候被一个大盒子向他跑过来,小猫最后的意识就是被抱在那个人温暖的怀里。”
“等小猫再次恢复意识,它发现自己在一个漆黑的空间里。一个遥远的声音告诉它:‘你还有未尽的缘分,愿意回到那个人身边吗?’它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再睁眼时,它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拥有了人类的模样。它开始笨拙地学习走路、说话、写字……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再次遇见那个少年。”
“好在,它终于等到了。”
孙一栩的眼泪无声地滑落。他曾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直到此刻才明白,这世上真的会有奇迹。那些失去的、遗憾的过往,竟能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他身边。
陈狸伸出手,轻轻将他拥入怀中。孙一栩把脸埋进陈狸的颈窝,温热的泪水浸湿了衣襟。他能感觉到陈狸的手在他背上轻柔地拍着,就像那个雨夜,少年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小猫那样。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孙一栩的声音哽咽。
陈狸头顶的猫耳轻轻抖动,声音温柔得像是春天的风:“没关系,只要能找到你,等多久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