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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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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枢研究院内。
匣子打开着，里面的炭渣已经被移至分析槽内。
斯离澈披了件单薄的白大褂，面容沉静地坐在操作台前，更显出体形的瘦削。
比起记忆中父亲的实验室，这里添了很多更为精密的设备。
然而一切之于斯离澈，却是并不陌生。
那些器械曾经由于技术限制只是停留在承载了父亲期许的图纸中，此时赫然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遗憾于父亲在戛然而止的生命中未能触及那一轮高悬的明月。
但更多的，仍是对个体生命乃至于人类命运延续的万千感慨。
斯离澈手上动作不停，娴熟地驾驭着台面上复杂繁琐的仪器。
肖砚空正抱臂靠在墙边，直勾勾地盯着斯离澈。
但事实上，肖砚空正在通过神识疯狂向萧霁韫喊话。
“尊敬的萧院长，我下班了，您老人家是不是应该过来接个班？”
“萧霁韫同志？你怎么不回话？好安静，好尴尬，我快撑不住了！”
“萧霁韫！！！不要以为我会去干这种助纣为虐的事情！！！我知道你在听，不许装死！！！”
……
神识里从遥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极细微的响动，又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啸，最终归入死寂。
肖砚空：“……”
他切断了本就不存在的联系，面无表情地把萧霁韫拖进了黑名单。
斯离澈在步骤的间隙抬头，就看到了肖砚空愈发阴沉的脸色。
凭借着对肖砚空的了解，他细细思索半晌，认定是因为耽误了肖砚空休息。
其实这倒是也没猜错，不过是斯离澈自作主张地把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稍觉愧疚，委婉地开口安抚，“需要二到三个小时，站着会比较辛苦，要不你先……”
“嗯。”
肖砚空只是敷衍地打断，继续凝视斯离澈。
斯离澈：“……”
斯离澈决定忽略他诡异的冷漠和看犯人般的注视，继续低头研究机器屏幕上慢吞吞显现出来的报告。
肖砚空的脸色依旧铁青着，此刻他正认命地把萧霁韫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并且不断发送着连接请求。
然而……对方拒绝了您的邀请……并将您拉入了黑名单。
肖砚空：“……”
肖砚空异常愤怒地把萧院长再次丢进了黑名单，下定决心再也不原谅他了。
肖砚空没招了，他认命了，他要去助纣为虐了。
肖砚空站直后主动大步流星走到斯离澈身边，单手撑在操作台上。
“怎么还没好？”
肖砚空没话找话。
斯离澈缓缓抬头看他。
几秒沉默的对视，看得出来双方都很莫名其妙。
如果是斯离澈的学生，此时可能已经因为斯教授的缄默开始自我怀疑了。
但显然，肖砚空不会，他看上去非常的理所应当。
斯离澈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温和地重复了一遍，“数据还在解读，没有那么快，坐下休息会儿？”
肖砚空这次终于听进去了，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他拉开座椅把自己整个身体塞了进去，甚至翘起二郎腿，挑了个看上去非常惬意的姿势半躺着，总算是不再盯着斯离澈看了。
……
两个小时后，数据报告单终于分析完成。
斯离澈扭头看向身边的一动不动的肖砚空，已然是陷入双眼紧闭，呼吸平稳的睡眠模式了。
斯离澈就这么维持攥着报告单半转身的姿势，用视线安静地描摹着肖砚空熟睡的侧颜。
毋庸置疑，这是一轮无可挑剔的面庞。
从斯离澈旁侧的角度看过去，深邃的五官嵌入锋利的轮廓中，仿佛是被神明吻过那尊最得意的雕塑。
……
其实肖砚空酣眠时最是接近斯离澈的印象。
肖砚空对他一向是很温柔的，这个人好像天生就是来爱自己的。
他出现自己最为灰暗的低谷中，一步一步地跌撞着挤进来，慢慢用蓬勃的生命覆盖上那段苦难的日子。
以至于斯离澈无数次追忆那段时光，比痛苦先涌入心头的是爱人绽放的笑靥。
其实他们相遇时，斯离澈年纪已经很大了，他不记得自己少年时的模样，但想必也是循环往复的研究和枯燥乏味的实验。
但如果斯离澈有青春，深刻烙印上的一定是肖砚空的名字，那些上了锁的回忆无疑是最符合他对青春定义的理解。
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肖砚空从未对自己生过气，所以他就理所应当地认为肖砚空将会永远愿意包容他，原谅他。
但这次……或许不会了。
……
很久之后……或许也不算太久，但此时的两个人都已经失去了对时间概念的掌握。
斯离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强行把自己从走不出的思绪里拔了出来。
他用没有捏住报告单的另一只手轻柔地覆盖上肖砚空的手。
宽大修长，指节分明，确是布满风霜和薄茧的粗粝触感。
斯离澈摩挲着他的手指，微微垂眸，眼底蕴含着不明的情绪。
突然，肖砚空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目光精准锁定了两人交叠的手上。
肖砚空表面上勉强维持的冷静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下意识想用能量流把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捅穿，又被他生生忍住。
斯离澈仿佛早有预知般在肖砚空准备抽出手前拽住了他，把报告单塞进去，随后若无其事地松手。
肖砚空的表情有些空白，大脑宕机了几秒，待他反应过来后才虚张声势地朝着斯离澈暴怒道，“递报告就递报告，张口喊人不会吗，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抱歉，我想着用报告单弄醒你，可能我会稍微安全一些。”
斯离澈看上去非常坦诚，只是近乎无辜地辩解。
这话说得近乎精确地对，对到肖砚空短时间内找不出能用来反驳的言辞。
肖砚空嘴巴张开又合上，重复了很多次，最后只能狠狠瞪了斯离澈一眼，拎起报告打量开来。
就在此时，突生异变。
虚空中扭曲出了一个小型漩涡，一只手从内部穿出，飞速伸向报告单。
肖砚空眼明手快地掐住那只凭空出现的手腕，用力就要把对面整个人拉过来。
然后他就被不知从哪里窜出的绑带死死捆在了椅子上，报告单被轻轻巧巧地顺走了。
一切归于平静。
斯离澈就这么目睹了方才那诡异的一幕，他刚才其实是想着要去协助的，但他的身体似乎被下了什么魔咒，僵直在原地无法动弹。
“萧、霁、韫。你完了。”
肖砚空双目放空，带着淡淡的死感。
话音刚落，绑带断开，禁制解除，恢复了两人的行动自由。
“看你的样子，来人不像有什么很大问题。”
斯离澈试着转动手腕，平和地开口。
“如果是报告结果的话，其实我记住了，也无需太过忧虑。”
“说。”
肖砚空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仿佛受到了什么精神攻击。
斯离澈略显担忧地瞥了他一眼，才继续讲了下去。
“初步判断是人体的尸骸，已经失去自主意识，像是被什么目前我无法了解到的力量操控了。
斯离澈顿了顿，向肖砚空投去探寻的目光。
“我也无法了解到，继续。”
“和之前的星球土壤中残渣的破碎人体组织近乎相似，但略有不同。
由于未能成功带回土壤样本星球就被炸毁，具体差别仍有待考证。
至于为何呈黑色焦炭状，目前根据我的推测是由于时光穿梭带来的巨大压力和灼伤的共同作用。
也就是说，这些姑且称作异种的群体很可能来自另一个时空。”
肖砚空听完了斯离澈压缩后的报告内容，久久没有言语。
或许是在琢磨这些推论，或许只是单纯在安抚自己受到重击的灵魂。
他迟缓地扭头看向斯离澈，面无表情地阐述事实。
“很遗憾，你赶上末世了。”
“？！”
斯离澈凝滞住了。
“就目前看来，你确实有些用途，接下来我将同你说清楚这里的生存法则，听着就好，不许多问，能说的我都会说清楚。”
肖砚空看上去似乎对斯离澈的想法毫不在意，只公事公办地往下介绍。
“对你来说，这里确实是一个高维的世界。
而当下唯一的目标，就是活下去。
你、我、所有人。
至于异种，是威胁全体人类的存在，我们无法得知自己的对立面站着的是谁，来自何方。
不知何种缘由，他们明明来自更加高阶的文明，却没有直接降临在人类集中居住的望生座星系，而是选择遥远的陨霜座，或者使用类似于虫洞的通道进行路程上的缩减。
异种正从被我们目睹着炸毁的星球向着四方扩散，以目前的速度来计算预估还需二十八天抵望生座。”
“重新认识一下，星槎军区司令官肖砚空。”
肃杀感伴随着低沉压抑的声线爬上他的面庞，威严的气场以他为中心向周身逸散开来。
肖砚空起身面向斯离澈行了一个标准的礼，随后角度分毫不差地屈肘递出右手。
“我谨代表星槎军区和元枢研究院欢迎你的加入，共同推翻人类必将终结于灭亡的谬论。”
斯离澈全程都未曾开口回应，只是在肖砚空行礼时郑重起身受下。
他紧紧握住肖砚空张开的虎口，枪茧硌着他苍白细腻的肌肤。
两人的手掌再次交叠，在惨白灯光照射下被刻印在墙面，留下纠缠的影。
像是立下某种庄严肃穆的承诺，无声地宣告着野心家们的渴望。
那是独属于人类的不朽辉光。
“好。”
斯离澈态度谦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我愿意为人类命运奋斗终身。”
空旷的实验室掀起的微弱回音冲击着他们的耳膜。
被流动的风带给焚膏继晷的研究员、朝乾夕惕的战士、张牙舞爪的异种……
被捏碎的时光予以诸世万界的自己、与世长辞的父亲、匿于暗处的敌人……
“我愿意为人类命运奋斗终身。”
“我们愿意为人类命运奋斗终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