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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突然分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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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严屿宁和石远在一起吃的第三顿饭。
他看着在身边专心吃饭的石远,她的额前多了一丝乱发,上嘴唇略微肿了一点。明明看着苍白憔悴了些许,但神情明显更加放松了。
“你回到海市后,有什么计划吗”。严屿宁问她。
石远拿着筷子的右手停在半空中,她似乎在思索这个问题的意义,然后说,“我应该是先把工作和生活的事情处理好,其他的之后再说吧。”
“会很难处理吗?”严屿宁谨慎地问。
“也还好。”显然石远不愿多谈。
“其实我觉得你挺优秀的,学的法语,英语还那么好。还能一个人出来这么久,很勇敢。我要向你学习。”严屿宁说。
“怎么啦。你忽然这么正式,我都有点不习惯了。”石远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严屿宁神情略显严肃。
“其实,你这次来,我是在一个自己不是很理想的状态。本来是希望我们能在我更好的状态下见面的”严屿宁略显懊恼。
石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说,“不会啊。我觉得很真实。再说,见到你真人,我觉得你挺好的,你说的理想状态是指什么呢。”
“很多。比如健身更有成效啊,比如家里收拾得更整洁。工作上拿到更多结果,等等。”严屿宁慢慢地说。
“这样子。”石远又沉默了,看起来似乎不太会安慰人。
“对了,你有没有预设过,你这次过来找我,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万一你碰到的人不是我呢。”严屿宁提起了另一个他想要和石远讨论的话题,神情隐隐带着一种父亲般的威严。
石远脸色微微一变。
“但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正因为是你,我觉得自己很了解你,感觉很安全,我才过来找你的。”石远的语气有一丝委屈。
严屿宁没办法继续严肃脸了。
“啊……竟然这么说……你觉得你很了解我……”他一边重复一边没法控制地笑了起来。“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啦,其实我身上也有很多缺点……”
“我原先设想的就是见你,没有期待你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然后想着,也许见到你之后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石远平静地说。
她的语气越来越冷硬。
“而且我问了你的呀,你同意我过来看你我再来找你的。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天天疯狂冒险的人。”
“也许你不相信。这是我第一次到陌生人家里。”
严屿宁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怎么解释,更不知道怎么安抚一个怒气值上涨的女生。
石远好像越来越生气了。
“如果说有什么教训的话,也是你让我学到的。”
“总之,这件事,你从头到尾都参与了。即便要有人对我进行说教,教育我提高安全意识,你也是最没有资格的那个人。”
严屿宁沉默不语。
石远似乎也终于发觉餐桌上的空气变得僵硬了许多。她试图缓和气氛。
“我不是想要指责你。我只是想说,这件事情的发生有自己的天时地利,本身也是难以复制的……”
没等严屿宁说话,她从餐桌上站了起来,轻轻放下碗筷。“你慢慢吃。我去收拾一下行李。”
严屿宁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利落迅速从眼前消失。
他也没有心情吃饭了,匆匆扒拉了两口,跟着来到卧室。
石远正蹲在地上的行李箱边,把衣服叠起来,电脑重新放好,一言不发。
“是不是我让你不开心啦所以你要走。”他拽了一下她的衣角。
石远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没有啦。我怕再待下去我会舍不得走。毕竟我也只是一个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陌生中年女人,你不害怕嘛。”
“我怎么会怕你……舍不得走,那就别走了。再待两天。”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嘛。等我走了不要太想我噢。”石远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
“我看你画了好多。你能送一幅给我做纪念吗。”石远忽然问他,她在说他放在书桌上的一些写生画。
“这里面没有合适的。回头我给你画一幅寄过去。”严屿宁说。
石远嫣然一笑。没再说什么。
严屿宁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石远收拾行李。
这一切,就要结束了吗。
突如其来的开始。突如其来的结束。
他好像惹到她了。他努力地回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却感觉脑子一团乱麻,解不出所以然。
他一骨碌爬起来收拾床铺,一边收拾一边大声地自言自语,“这张床又好长时间只有我一个人躺着咯。”
石远抬头看了一他眼,笑眯眯地说,“那你要是有了新的床伴,可千万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会伤心的。”
听着她轻描淡写的笑声,严屿宁感觉脑子嗡嗡的。
“几点的车。”他好不容易问了这一句。
“还有四十分钟。可以准备出发了。”石远的打包速度很快,转瞬间把行李箱立起来,拉杆拉出,背上了自己的双肩包。
“你等我一下。我换一下衣服。送你去车站。”严屿宁又弹跳起来。
他从衣柜里拿出几件T恤,快速地翻找着,先换了一件球衣,觉得不对,又换了一件黑色T恤。
这场景仿佛似曾相识。在她出现之前。只是,她现在是离开。
她拉着行李箱离开了卧室,有一种头也不回的坚定。
快到门口时,她停住,转过头环视一眼屋子,然后抬头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石远张开双臂,定定地看着他,“抱一下。”
严屿宁把她轻轻拥进怀里,搂得很紧。
小小一只的石远,头顶完全没入了他的怀抱。
两个人静默无声地拥抱着,一动不动,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屋子里比之前又暗了一些。整个世界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过了一会儿,她试图抬手推开他,发现严屿宁纹丝不动。她似乎放弃了,双手又乖巧地环上他的腰,再次贴紧他的身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三分钟,也许是五分钟,石远下定决心似地挣脱了他的怀抱。
严屿宁低头飞快地亲了她一下,她来不及躲闪,但也安静地接受了这个吻。
“再见啦,我的淮水驿站。”她声音轻快地跟屋子告了别,兴奋似乎大于不舍。
外面在下着雨,他打着伞,她在身边紧跟着他的步伐。
空气清凉,但毕竟是夏天,并不觉得冷。熟悉的小区风景此时此刻竟多了一丝别离的笙箫。
严屿宁走得很快。
上了出租车,两人离得很远,端坐在座位的两端。
出租车师傅一直在和他的妻子打电话聊天,絮絮叨叨妻子的身体,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一会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好一个细致入微。
严屿宁看着窗外,车经过了他的中学,他常去锻炼的体育馆,他有点兴奋地和石远介绍起来。
石远微微点头,“好近呀。那你骑车或者走路就可以上学诶。”
她看起来肢体僵硬,眼神拘谨,正襟危坐,样子有点好笑。
两人回归了陌生人的社交距离。
很快到了车站,他把她的行李箱从后备箱拎下来,送她进站。
分别的时候,她略带期待地仰头看着他,似乎在渴望着他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他看出来她眼睛里的期待,但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就离开了。
他有点希望刚刚载他们来的车还在,这样他就不用再次叫车了。
此时此刻,他特别不想一个人暴露在淮水的空气中。他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回到家里。
躲起来。
他想躲起来。
躲什么呢。他也不是很明白。他只是觉得,家里也许会温暖一些。至少还有她温暖的痕迹。
他等了一会儿出租车,再回头看车站里,果然已经没有她的身影了,只剩下熙熙攘攘的旅客,在有条不紊地进站,安检,等车,排队。
车站显得很空旷。很寂静。
石远真的走了。走了。离开了淮水。
昨天这个时候,她才刚来呢。
出租车载着他一路往回走,经过了刚刚他们一起经过的地方,他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也许他说了很多蠢话而不自知。他不知道她的感受是怎样。
有一种疲倦,和随之而来的轻松。
现在他又只有他自己了。
没有任何社交的紧张感,没有任何担心自己表现不好的忧虑,也没有什么需要操心和照顾的突发状况。
一切重归平静。也重归安静。
不知道她这会上车没有。严屿宁心想。他希望她顺利、平安、开心地回到自己的城市,也许他也希望她不会那么快忘记他。
总之他需要很多的时间空间来消化这一天所发生的一切。
他总觉得发生了很多事情。虽然也仅仅只有一天一夜而已。
他看着手机。
手机一直很安静。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她已经上车安顿好了,附上一个微笑脸。
这种安静一直持续到很晚。他没再收到她的消息。
他想发消息问她到了没有,在手机上反复打字,却还是没有发出那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