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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撬不开的外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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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膝盖骨传来的酸麻感，让苏帆的腿突然使不上来力，险些站不稳当。
他弯下腰，借着摆放酒杯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失态。
缓过来后，苏帆直起身，重复擦杯子的动作，平静道：“四年吗？”
“商先生记性真好。”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商决听出了苏帆话里的回避和疏离，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急切地逼近。
他捏住杯口，腾空，轻轻晃动，冰块与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琥珀色的酒液在直壁的杯体内旋转，释放出更直接的酒香。
那充满力量感的，属于威士忌的醇香朝苏帆扑面而来，一下子就侵占了他的嗅觉。
商决看着他，轻轻摇头，“不是记性好。”
“有些东西，是不可能忘掉的……”他举起酒杯，饮了一口酒，然后把杯子放回吧台，碰撞时发出一声轻响。
“比如这杯教父……”商决把酒杯往前一推，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苏帆，“你和我，都忘不掉。”
他状似随意地摊了摊手，换成更轻松的口吻，“我在很多地方试过，纽约、伦敦、东京……没人能调出这个感觉给我。”
苏帆的动作没有停，纤维布擦过杯壁，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知道商决在试图撬开他的外壳，用回忆，用怀旧，也用对他独一无二的认可。
“酒这东西，看心情，也看环境。调酒师的手法大多千篇一律，我也不例外。酒向来是客观的，只不过人是主观的。”
苏帆将擦好的杯子挂到杯架上，语气平淡，试图将一切归结于情绪问题。
“是吗？”商决向前倾身，拉近了些许距离，“可我总觉得，是调酒的人不一样。”
低沉的声音念出了他的名字。
“苏帆，上帝让我再次遇见了你。”
“今天的我很幸运，但遗憾的是明天就要离开。所以，你能将这一夜的时间交给我吗？以朋友的身份，一起聊聊天，可以吗？”
商决再次发出了邀请。
但苏帆的心早已沉入谷底。
聊什么？聊曾经的露水情缘？
聊他如何从天之骄子跌入泥潭，连学业都无法完成？
还是聊他现在这份在对方看来或许上不了台面的工作？
又或者，聊到床上？再来一次一夜情？
苏帆脑子里跳出了无数个念头，他几乎能想象到所有可能的走向，每一个他都无法接受。
他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力道大得有些泛白，也借着这个动作撑起自己，让声音听上去依旧平稳，“今晚吗？恐怕不行。”
他垂着眼帘，看上去是在专注手中的工作，“今晚吧台就我一个人，要等打烊，会很晚。”
这是事实，也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在商决已经挑明他将要离开的前提下，苏帆就连一个下次或者改天的应付都不愿意给他。
摆明了是准备划清界限。
商决的目光始终落在苏帆身上，没有错过他藏得深深的排斥。
也听出了苏帆委婉拒绝下的坚硬，商决并不意外。
眼前这人似乎在身边筑起了一道高墙，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能理解。”商决也没有强求，甚至还点了点头，“工作重要。”
见他没有流露失望，也没有继续坚持，苏帆暗自松了一口气，在心里感谢商决刻在骨子里的绅士风度和教养。
但心底的某个角落，又莫名泛起一丝异样。
苏帆本能地不愿去深想。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这时，经理的声音突然插了过来，“阿帆，卡座那边，需要你去帮忙，客人点了烟花塔，新来的搞不定。”
“好，马上。”苏帆提高音量应道。然后朝商决微微颔首，“不好意思，失陪了，商先生请自便。”
他离开的脚步略显轻快，背影依旧挺得笔直。
商决没有动作，他只是继续注视着苏帆。
看着他走向喧闹的卡座，手中的几个鸡尾酒杯稳稳当当，依次被他放在桌面上，接着取过几瓶酒，手腕一转，不同色泽的酒液便精准地落入对应的杯中，份量控制得恰到好处。
随后苏帆开始叠杯，手指轻巧地调整杯脚与杯口，一层、两层……杯塔渐渐垒高，却始终不见晃动。
对着助燃的朗姆酒点上火，沿着塔顶淋下，蓝色的火苗顺着酒液缓缓滑落，点燃了整座杯塔。
手上的火石粉随着动作穿过火焰，炸出一片绚丽的烟花。
围在四周的观众顿时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苏帆被簇拥在人群中央，像是众星捧月。
细碎的金色火花照在他的脸上，映出的却是那消瘦的轮廓，和毫无波澜的眼眸。
明明被热闹包裹着，身上却散发出了格格不入的孤寂。
商决端起那第二杯教父，一口接着一口地送进嘴里，醇厚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些许暖意，也勾起他心头的复杂。
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苏帆。那份被打磨出的沉静，被隐藏起的疲惫和被压抑下的自我，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吸引力，让商决想要了解更多。
可是，苏帆十分排斥他的靠近。这让商决忍不住蹙起了眉，他有些想不明白。
……
时间悄然流逝，夜渐深，迷域快要打烊了，客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
商决杯中的酒再次见底，这是第三杯教父，他没有再要第四杯，看了一眼手表，拿出皮夹，准备结账。
“多少钱？”他问。
吧台后的苏帆报出一个数字，商决抽出一沓纸币放在台面上，却没有立刻离开。
苏帆正低着头整理酒具，为今天的工作收尾。他能感觉到商决的视线还停留在这儿。
商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取出一张名片，放在吧台上，推向苏帆。
白色的卡纸，边上有一圈黑金花纹，上面是简洁的英文和烫金logo，写着公司、职位、姓名和联系方式。
“抱歉，我这次的行程很赶。”商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遗憾。
“其实还是原来的号码，一直没有变，如果你忘了的话，这个给你。”
“如果你有时间……或者有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可以联系我。”
他的措辞很小心，带着尊重的底色，更像是一位老朋友留下的关心。
苏帆忘了吗，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苏帆知道，那只会是永远都不会再拨出的联络。
苏帆看着这张名片，他何尝不明白商决的用心。但这就更意味着它是一个烫手山芋。
代表着过去，和那个已经没了他一席之地的世界。
现在的苏帆不需要，也要不起。
他本打算推回去，在碰到名片的前一瞬，目光却突然与商决对上。四目相对时，苏帆看到商决眼里是明晃晃的真挚。
他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收下了。
罢了，名片而已，先把商决打发走更要紧。
指尖碰到名片时，就被它冰凉的表面刺得一颤。苏帆看也没看，就把它塞进了马甲的口袋里。
“谢谢。”苏帆平静地跟商决道别，“慢走，路上小心。”
一副十足的送客姿态。
商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只轻叹一声，点了点头，道：“保重，苏帆。”
他转身离开，迷域的门被推开又再度合上，伴随着风铃碰撞出的清脆声越来越小，商决的身影消失在了苏帆的视野里，最终归于寂静。
酒吧里客人都走光了，只剩苏帆和几个服务生一起打扫着店里的狼藉。
苏帆继续收拾着吧台，动作机械，心却有些飘远了。
商决的出现，让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过去，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波士顿的雪，温馨的公寓和那个用彼此身体取暖的冬季……
那些与商决有关的记忆，明明是那么甜、那么暖、那么快乐，却让苏帆的心一揪一揪地疼。
疼得他一点都不想再记起。
苏帆猛地仰起头，看向天花板上的灯光，明明不算亮，却照得他的视线一片模糊。
快速地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再低下头时，苏帆面上已是和往常无二的平静。
很快，他就把一切都清理干净了。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苏帆脱下马甲，换上自己的外套，和经理打了声招呼，他下班了。
临走前，苏帆从马甲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名片，盯着上面的名字和头衔看了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拉开吧台下的一个小抽屉，把它扔进去，再关上。
像是要将这段意外彻底封存。
都过去了。苏帆告诉自己。
他现在的生活很好。平静，安宁，自给自足。他不需要同情，不需要关注，更不需要来自过去的打扰。
走出迷域，深夜的冷风扑面而来，苏帆打了个寒颤，立马把外套裹紧了些，独自一人走向租住的老旧小区。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单，但脚步依旧朝前。
与此同时，驶向市中心五星级酒店的专车里，商决靠在后座，看着窗外掠过的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
他调出通讯录，找到一个很久没有拨过的号码——那是三年前苏帆还在波士顿时用的号码。
商决在苏帆刚消失时拨过几次，却始终无人接听，没过多久便放弃了。
他一直存着，也许是等着某天突然响起的回电，又或者是哪天想起拨打时被接通的可能。
商决点了下屏幕，尝试着拨了出去。
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冰冷的系统提示音：“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does not exist.Please check it and dial again later.”
他默默听完，再点击挂断，目光深沉。
苏帆彻底断了与过去的联系。不给他自己，也不给其他任何人机会。
为什么这么决绝？到底发生了什么？
商决想起今晚苏帆面对他时，那双看似平静，实则暗藏警惕的眼睛。
也许是好奇，也许是关心，又或者是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反正已经在商决心底悄然滋生，然后迅速蔓延。
他本不该深究的，苏帆的态度摆明了不想说不想告诉他。他应该尊重苏帆。
但有个声音不断回响在商决脑子里，如同恶魔低语般诱惑他：“你应该知道，你有权知道，毕竟，你们曾经是那么亲密的关系。”
酒精对大脑皮层的刺激让商决觉得自己越发的失去了理智和冷静，但他依旧十分清醒。
苏帆的重新出现，就像在他规划得清晰而单调的人生蓝图上，意外地泼上一道浓重又神秘的色彩。
商决无法忽视，那卷土重来的情感竟比三年前还要浓烈。
于是，他想了一下，打开浏览器，切换到中文输入法，在搜索框里输入了苏帆的名字和一些可能的关键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