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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e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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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坐到那辆银色幽影中,程遂的感受却与昨天完全不同。
或许是因为昨天喝了酒,而今天很清醒。又或许是别的原因,他还没想清楚。
他没说话,这倒正常,但凌也没说话。
这很反常。
凌仍然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装,这或许是职业杀手们默认的某种标准配置,但不同的是,今天是黑色外套、黑色领带,以及黑色衬衫。
配上凌的黑发黑瞳,肃穆得像是参加葬礼。
一向张扬的杀手不仅很安静,甚至没有超速,极为罕见地在皇后区安安稳稳按照时速限制开着车。又到了人工天幕即将关闭的时间,程遂往后靠了靠,抬眼看着头顶逐渐亮起的全息投影广告,由彩色数点构成的歌姬正慢动作一般缓缓舞动着,他大脑中的逻辑思考终于停下了片刻。
如果忽略掉即将发生的事,他甚至能感受到一丝平静的快乐。
幽影一直在往东行驶,程遂不知道凌会把他带到什么地方进行那该死的切断手术,但对方终于先开口说话了。
“医生,你的声波捕捉值,现在是设定的多少?”
程遂缓了片刻,才平平回答:“5%。”
这个话题提醒了他,此刻坐在车上的两个人并不是什么荒原城好市民,也并不是正在兜风,而是要去某个未受监管的地方,进行一场非法手术。
凌倒似乎很满意,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撑着头,惬意的声线懒懒说道:“梵托的超频听觉模组,市政厅明令禁止的非法元件,但性能的确顶尖。”
程遂勾了勾嘴角,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片刻后,幽影缓缓离开地面,跃升至空中,程遂在黑暗中听着低沉的引擎声,享受着失重感带来的大脑空白,但凌今天实在稳重得反常,失重仅仅持续了一秒,车身便稳稳地到达目标高度,安静穿过皇后区。
又半小时后,银色跑车缓缓降落,程遂睁开眼睛,看着与昨天几乎相同的画面,眉头轻轻皱起。
仍然是港口区,仍然是那片废弃集装箱,唯一不同的是凌并未在空地停下,而是靠着落地的余速,安静地将幽影驶进了一个巨大的红色集装箱。
随后,引擎声停止,车灯熄灭,凌下了车,将集装箱门用力拉了下来。
空无一物的集装箱内,只有一盏简易的夜灯,借着昏暗的光线,程遂带着质问的眼神看向凌。
他原本猜测,凌或许会在某个租借来的地下诊所,或是某个熟知的义体医生的手术室中,为他切断听觉神经。
但这地方,显然与以上猜测都毫无关系。
于是他又合理怀疑这集装箱下还隐藏着另一番天地,集装箱本身则是一个巨大的升降电梯,可以将他俩连人带车运到地下。
可惜这一切猜想都没有发生。
这集装箱就只是一个集装箱,废弃的、空洞的集装箱。
程遂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项不合理开始困惑起,手术台?外科扫描设备?或者哪怕一盏更为明亮的灯?
过于抽象的现实摆在眼前,他最终只问向眼前的职业杀手:“你的助手呢?那个...爬虫。”
哪怕那只小蜜蜂呢?
凌却轻松地笑了笑:“crawler一向是胆小鬼,只做前期准备,医生,这手术只有我和你。”
程遂对这胆小鬼的定义倒莫名满意,但仍然抵不住他觉得眼前的一切过于奇怪。
但很快,凌探身按下了车内某个按钮,在电子机械运转下,主驾座椅慢慢后退、倒下,露出下方的储藏空间。
凌探身从那不大的空间中提出一只黑色长箱,放到座椅上,之后蹲下身,虹膜解锁,箱子打开。
此时,任是再普通的荒原城好市民,也终于能看懂这箱子和外科手术没有半点关系——这是一只武器箱。
毕竟在那箱子打开的瞬间,首先映入视线的就是那把长长的太刀,白隼。其次,是各式长短不一的枪支装备。
随后,凌就这样当着病人程遂的面,堂皇地戴上黑色手套,并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铝制小盒。
他打开那盒子,拿出一支已经准备好的针剂,细长的透明针筒里是同样透明的某种液体。
杀手的动作熟练又冷静。
程遂突然觉得,或许今天自己会死在这里。
凌一手拿着那支针筒,另一手将消毒贴轻轻贴向程遂的脖颈。
后者下意识抬起手制止了对方的动作。
凌的眼神透着无辜:“医生,你需要相信我。”
程遂被这眼神蒙骗,还在判断着能否相信、相信几分,杀手却已然以极快的速度稳稳制住他的脖颈,随后,针头轻轻刺破颈部皮肤,冰凉的液体推入血液,程遂的左手紧紧抓住凌的肩膀,如溺水般难耐地仰着头。
很快,四肢肌肉如同陷入沉睡般无力,程遂握着凌肩膀的手慢慢垂下,他很慌,但潜意识指挥着身体冷静地呼吸着,他随即发现,自己甚至无法发出声音。
大脑发出预警,疯狂分泌着用于逃生的肾上腺素,但他强行镇定着保证氧气摄入,意识到呼吸系统并未受到影响后,思维渐渐冷静下来,试图理清这一切,但胸膛仍然剧烈起伏,他直直地看着凌。
凌却难得温柔地笑了笑,他探身到程遂上方,伸手将椅背调低:“医生,放松,只是肌肉麻醉,五分钟后就会恢复,你很安全。”
程遂无法行动,也无法说话,他想问凌到底要干嘛,如果要杀他,大可不必费这番功夫。
凌确实并非为了杀他,少年不急不忙地转身,又从武器箱中拿出新的东西绑到大腿上——腿部枪套,记忆骨架材质的。
随后仍然像程遂上一次看到的那样,熟练地往里面装上一把弃子和一把军用□□,两支弹匣。
紧接着,凌脱下外套和领带,在黑色衬衫外套上一件高纤防弹衣,又将白隼背到背上。
程遂的大脑冷静了下来,并根据眼前越来越多的线索,逐渐猜到了凌究竟要干嘛,他有些气极反笑,当然,只是表情,声带肌肉仍然不支持他发出任何质疑的声音。
但凌似乎看懂了他的眼神,冲他张扬地笑着:“除了白隼,别的刀配不上医生。”
这话仿佛是要用白隼了结程遂的命。
程遂无奈地收回眼神,显然这一切都是凌的计划,周密的计划。
但他在脑海中追溯着,从哪个时间点开始,凌就计划好了这一切,从昨天带自己来到港口、爬上控制塔?或是从他在花子酒吧,扮做服务生闯入包间?又或者,从在绿洲、从受伤逃到数据查阅中心的机房?他暂时没想到正确答案。
而对于这位无法无天、无视规则的杀手,程遂终于开始有些绝望地意识到,自己不仅无法控制对方的行为,甚至无法控制在对方面前的自己。
后者尤甚。
随后,凌将程遂垂在身旁的手腕拉起,将自己的手腕贴上,三秒后,程遂的脑机系统响起提示:[信号接收,短距神经信号传输协议-同意是/否]
“这是术中医嘱,医生。”凌凑到他耳朵旁。
程遂无奈地接收。
数秒后,连接建立,凌终于成功地和他互相侵入了对方的大脑。
在协议失效前,在固定范围内,他将与凌在脑机系统中直接通话,无需网络连接,不受任何反制干扰,并且,将会共享神经感受,包括疼痛、恐惧、兴奋、快|感。
那只武器箱中最大的物件,是另一只黑色小箱,凌很快整理好了一切,终于将那只小箱子提起。
程遂并不知道两人面临的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又会走到什么局面,但他知道,凌会杀人,或许很多人。
麻醉的功效在慢慢减退,他仍然无法活动,但终于尽力在局部冲破了肌肉无力的阻碍,抬起左手拉住凌的手腕。
你会有危险。
凌看着他,眼神突然闪过光彩:“啊,差点忘了。”
随后从脱下的西装外套里,翻找出了那条黑色的领带。
程遂再次困惑地看着他。
凌也看着他,居高临下地。
之后,他用那条领带蒙上了程遂的眼睛,在脑后打了一个简单的结。
杀手凑到他的耳边,清澈的少年声线此刻听起来带着几分蛊惑,像诱人吃下禁果的毒蛇。
“医生,看不见的时候,你会听得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