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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病弱佳人自疯魔 ...

  •   白藏此问并非当真好奇,只是懒病发作罢了。

      鬼差那招狸猫换太子固然精妙,却未免太过周折,更何况,他要去何处寻一件奴仆的衣裳?若要疏解执念,倒不如直接令这孩童彻底断了对他母亲的念想。

      他见那孩童抬起脑袋,茫然望来,便又问道:“小孩,你怎么不答?这问题很难么?”

      那孩童却朗声一笑:“甚么长命百岁?我不是永远三岁么?”

      白藏移开眼,轻叹一声。

      当真是个痴儿。

      见这孩童如此呆傻,白藏决意另寻他法,便朝那孩童故作玄虚地笑道:“小孩,你可想知道我那日如何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你房中?”

      那孩童摸了摸脑袋,眼珠骨碌碌转动,却迟迟不语。

      白藏正要开口解释,他却指着白藏,慌忙道:“你别说!我知晓!”

      “因为......因为你是神仙!”

      白藏身形一顿,知晓这孩童是个傻子,倒未料他竟会天真至此。

      不过白藏立时笑道:“正是,故而我能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就连你将来会经历何事,如何死去亦了然于心。可要我说与你听,你往后会如何?”

      那孩童显然信以为真,眼中闪着亮光,憨笑着将白藏上下打量一番。

      “如何?可想知晓?”

      “想!”那孩童仰头问道,“我想知道,阿娘为何许久不来见我了?”

      此问正中白藏下怀,他忍不住露出一丝邪笑,答道:“这还不简单,只因你阿娘根本不在乎你。”

      岂料,那孩童忽地瞪大双眼,喊道:“你胡说!阿娘向来疼我,只是......只是......”

      “只是甚么?”

      那孩童嘴唇翕动,半晌却吐不出一个字。他急得涌出泪来,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整张脸好似永不停歇的溪流,不知是为气恼还是悲伤。

      可眼泪向来对白藏毫无用处,他盯回那孩童,无情问道:“她若当真疼你,怎会任由扬干忠欺辱你?又怎会将你养在这方寸之地?”

      白藏的冷言冷语如同利刃,一字一句穿透那孩童的心,小小的心渗出撕裂的痛楚。

      忽然,那孩童猛地从床上弹起,将全身伤口的痛楚忘到一旁,义无反顾地朝白藏扑来,死死咬住他的白衣。

      白藏敏捷一闪,淡笑着看那孩童扑了个空,摔倒在地。

      “你亲亲切切地念着你阿娘,可她不过是个冷漠无情的妇人。”

      “不准你如此说我阿娘!阿娘心里是有我的!阿娘是关切我的!”

      那孩童满脸是泪,鬼哭狼嚎一般,转身又向白藏扑来,张手要撕咬他的面门。

      白藏并未躲闪,只单手便从衣领处拎起那孩童,沉下面孔,向他道:“那你可知,你正是被你阿娘害死的?你口口声声唤她阿娘,她却放任你被打得血肉模糊,在冰天雪地中,活活冻死。”

      许是挣扎得累了,又或许是无计可施,那孩童忽然不动了。他怔怔望着白藏,鼻涕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糊了整张脸。

      白藏看着他,也有些于心不忍,缓缓将他放在床上,敛了那恐吓小孩的面色,柔声问道:“即便如此,你还要这般信你阿娘吗?”

      那孩童不说话了。

      白藏看着眼前这孩童孤零零坐在床上,摇晃着两条小腿,头却低垂着,不闹也不哭了,四周一片寂静。

      那一刹那,他觉着这孩童像极了他与黄犬初遇之时。

      那家伙也是一身伤,孤零零地垂坐在河岸边。

      顿时,一片心酸弥漫心间。

      “小孩,可想与你阿娘共度中秋?”

      那孩童眼中瞬间射出亮光,朝白藏兴奋望来。那双纯净的眼还残留着未尽的泪渍,显得愈发灵动澄澈。

      “想,自然想,”可瞬间,他的眼又坠入黑暗,渐渐暗淡下去,“可阿娘不会想与我共度的,阿娘要陪马叔叔,不让我去打扰。”

      白藏轻叹一声,道:“好了好了,傻小孩,我有法子让你去见你母亲。”

      那孩童仍旧低垂着脑袋,双脚在地上迷茫地画圈。

      “不可能的,我阿娘......”

      “行了,你忘了我是甚么了?”

      那双眼好似有声响,“刷”地一声,朝白藏投来炫目的亮光:“对,你是神仙!那你能帮我吗?”

      白藏闷闷应了一声,“午时,我会来寻你,到时自然……”

      正说着,忽听门外一阵异响:“你去,留我在此转转。”

      白藏慌忙揣起袖子,往那孩童脸上胡乱一抹,低声道:“有人来了,万不可说我来过。神仙是不能被凡人发觉的,若是泄露天机,便不能实现你的愿望了。”

      那孩童显得很是迷茫,愣愣的,半晌才点了点头。

      “少爷。”白藏躲在床后,隐隐约约见着一个侍女装束的人,将一个白碗递给那孩童。

      光线太暗,白藏看不真切。但浓郁的药草苦涩味,向四周阵阵袭来。

      “这是夫人给您养身子的。”

      那声音淡淡的,冷冷的,无悲无喜,正是寂和无疑!

      那孩童迅速接过碗,喜出望外地问道:“阿娘,阿娘在何处?”

      “夫人......身子不适,便......”

      “我明白,我明白,”那孩童连连摆手,已心无旁骛地往嘴里大口灌药。

      “啪——”

      就在白藏眨眼的瞬间,那寂和忽然甩袖一挥,孩童手中的白碗朝墙上狠狠砸去,瞬间瓷块碎了一地,苦味四散。

      “少爷当心,”寂和连忙蹲下身,利索地拾起碎瓷,“都怪寂和无用,笨手笨脚。”

      那孩童却并未惊慌,他已兴高采烈地朝门外跑去。

      “阿娘,阿娘,你来了。”

      只见那妇人悠悠走来,却冷冷甩开他的手,朝寂和语气严厉地问道:“你在做甚?”

      寂和慌忙起身,答道:“方才妾身不慎手抖,将药洒在地上了。”

      语气仍旧平静无动,可白藏却隐约见着寂和双手在身后微微发颤。

      “是吗?”那夫人狐疑道。

      “阿娘,你别怪寂和,那只是......”

      那夫人突然转身,呵道:“有你甚么事?”

      白藏听着那严厉的声音,整个人似是被骇住了。这妇人平日里总是轻轻弱弱的,便是语调清冷,但何时会如此凶狠?

      被呵斥一声,那孩童立刻垂下头,没了声响。

      白藏掠过一眼孩童愧疚的模样,又转头偷瞧那妇人的神情,满脸鄙夷。

      忽然,那夫人弱弱呻吟一声,扶额往床上坐下。

      寂和问道:“夫人可是头疾又犯了?可要唤那道士来?”

      那妇人却冷哼一声:“我知你心里也嘲笑我信那劳什子道士。”

      “夫人,我并非......”

      “闭嘴,”那妇人声音不高,却带着冷笑,“你以为我愿意么?”

      “你心疼这孽障,不知在背后如何骂我是个怎样的蛇蝎妇人,你们这些嘴贱的家伙,都是一个德行。你以为我当真不知?”

      寂和连忙跪下,向那妇人连连叩首:“寂和不敢,夫人纯善,寂和从小便知。当年若非夫人相救,寂和早已饿死街头。”

      “纯善?”那妇人笑道,“有何用?人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我的福报在何处?嫁给那个自诩宽厚的老叟么?”

      寂和伏在地上,不敢回话。

      “你可知道?我本该与自安成婚,我们本是青梅竹马,一对璧人。偏偏......偏偏遇上那伙匪人,将我玷污。人人都以为我享了清福,失了清白,还能得富商宠爱。可谁又知道,那死老头日日夜夜是如何折辱我的?”

      白藏见那妇人如此说道,渐渐理清了其中缘由。

      那妇人原生得一副好容貌,年轻时定是受尽万千宠爱。可偏偏如此骄傲之人,却遭匪人玷污,甚至还诞下了那人的骨肉。

      这个孩子就像是一生的污点,教她如何不恨?

      而她的夫君又是这般“宽厚”之人,偏要将这孩童好生养着,便是让这妇人日日面对这孩童。

      她不是不愿见他,而是不敢见他——每见他一面,便是提醒她一遍,那些过去的美好、相恋的爱人、对未来的期盼皆是一场空,她只能被困于这枯寂的庭院间,在痛苦和悲叹中孤独老去。

      如此想着,那妇人的声音显得更是尖利。

      “你当真以为他对这孽障好是出于善心?”那妇人狂笑一声,“可笑,那无非是怕死后遭鬼报复。”

      白藏闻言,心下一惊。他不知那妇人为何如此说道,还要再听,那妇人却已向门外走去。

      “阿娘,阿娘,你这便要走吗?”那孩童连忙跟上,却又不敢大声,只在那妇人身旁轻柔又急切地问道。

      可那妇人压根未理会那孩童,只是朝着寂和冷冷笑道:“你不是心疼这孩子吗?那这夫人你来当可好?”

      寂和连连摇头,哭喊道:“夫人不可胡言,一切皆是寂和蠢笨,自以为是,还请夫人责罚。”

      那妇人没再说话,仍旧轻蔑地笑着。

      从床缝的间隙中,那张脸若隐若现,渐渐扭曲,似人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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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因为不太满意文章质量,所以我从第五章起每章都改了一遍(小声抱歉)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