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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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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雷鸣般的掌声与狂热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礼堂的穹顶时，艾丹·里德正站在舞台中央，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骑士空壳。聚光灯刺眼得让他发晕，台下那一张张因为过度兴奋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在他眼中模糊成了一片晃动的、毫无意义的色块。
“骑士先生！太帅了！”
“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充满了对传统戏剧的解构与反思！”
“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旁白骑士’后援会的头号粉丝！”
听着这些意义不明的赞美，艾丹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只是在被弗洛林那个恶魔实时修改的、羞耻度爆表的剧本折磨下，麻木地念完了所有台词。为什么？为什么这群人能从一场彻头彻尾的、充满了光污染和经费燃烧的闹剧中，解读出这么多连他自己都听不懂的深刻含义？
他的嘴角僵硬地抽动着，试图挤出一个符合“少年英雄”人设的、谦逊而坚毅的微笑，但结果只是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中了风。他能感觉到无数道崇拜、好奇、探究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仿佛要将他那身破烂的铠甲看穿，洞悉他那“深邃而平静”的内心世界。
深邃？平静？
艾丹很想对着全场大喊：‘不，那是空洞！是绝望！是被两个移动天灾折磨了几个月后，精神濒临死亡的绝望！’
然而他不能。他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接受着这份由那对恶魔双子亲手为他打造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荣耀”。
伊芙琳站在他身旁，脸上还带着表演后的红晕，她看向艾丹的眼神也充满了敬佩：“艾丹同学，你最后的解说词……真是充满了哲学思辨。我从中获得了新的灵感。”
‘不，那只是弗洛林随手写的胡言乱语……’艾丹在心中虚弱地反驳。
另一边，西奥多也被一群戏剧社的女生包围了，她们正激动地向他索要签名，并称赞他那首《恶龙的绝唱》简直是年度最佳悲情单曲。西奥多享受着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嘴角扬起的弧度几乎要咧到耳根，但他还是不忘朝着艾丹的方向投来一个“这次算你赢了，但下次我绝不会输”的挑衅眼神。
艾丹选择性地无视了他。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最好能直接昏迷到学院大比开始前一秒。
就在艾丹感觉自己快要被人群的热情融化时，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如同天降神谕般解救了他。
“好了好了！各位同学！”晚会的主持人终于挤上舞台，拿着话筒高声喊道，“感谢一年级二班为我们带来的精彩表演！这绝对是时轮学院校园祭历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接下来，请大家移步到学院的中央广场，我们将迎来今晚最激动人心的环节——烟花大会！”
人群发出一阵更加响亮的欢呼，簇拥着他们的“英雄”和“艺术家”们，浩浩荡荡地朝着广场走去。艾丹如同被洪流裹挟的浮木，身不由己地被推着向前。他甚至感觉有人在他那块磨损得发亮的肩甲上，偷偷签下了一个花体的名字，笔迹还挺眼熟，好像是某个文学社的学姐。
他放弃了挣扎，任由人群将他带向下一个未知的“刑场”。
中央广场上早已人头攒动，夜空如洗，繁星点点。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喜悦。那对双子不知从哪里买来了两大捧比人头还大的棉花糖，正一人一口吃得不亦乐乎，身边还飘着那只会发光的半透明宠物猫咪，小透明似乎也很喜欢这热闹的气氛，身上的光芒一闪一闪的。
芙洛拉将一团粉色的棉花糖递到艾丹面前，眨着她那双天真无邪的金色眼睛：“艾丹，要吃吗？这个甜甜的，吃了心情会变好哦。”
艾丹看着那团巨大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活过来把他吞掉的棉花糖，又看了看芙洛拉那张纯洁得像天使一样的脸，默默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不敢吃。
他这几个月来学到的最重要的生存法则之一就是：永远不要接受芙洛拉主动递过来的、看起来很正常的食物。他总觉得这棉花糖下一秒就会爆炸，或者变成一只黏糊糊的怪物缠住他的头，再或者……味道是海草味的。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号角，第一束烟花拖着金色的尾焰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砰”地一声炸开，化作万千绚烂的光点，引来全场一片欢呼。
“哇哦——！”
广场上响起一片赞叹声。紧接着，成百上千的烟花接连升空，将整个夜幕都装点得如同白昼。红的、绿的、紫的，各种颜色的光芒在空中交织、绽放，勾勒出爱心、笑脸、以及时轮学院那由齿轮与沙漏构成的校徽图案。
这是一场由学院最顶尖的炼金术师和构筑系法师联手打造的烟花秀，盛大、美丽，充满了秩序与和谐感。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浪漫与美好之中——除了芙洛拉和弗洛林。
芙洛拉百无聊赖地咬了一大口棉花糖，粉色的糖丝沾在了她的脸颊上，她撇了撇嘴，对身旁的弗洛林小声抱怨道：“弗洛林，这个好无聊啊。”
“确实。”弗洛林帮她拈去脸颊上的糖丝：“色彩搭配过于保守，爆炸的模式也缺乏新意，完全没有惊喜感。作为一场盛典的高潮，这样的表演，只能算是勉强及格。”
“对吧对吧！”芙洛拉像是找到了知音，眼睛瞬间一亮，“一点都不刺激！烟花，就应该有那种‘哇——！’一下，能把所有人都吓一跳的感觉才对嘛！要大！要亮！要有那种从天上掉下来的感觉！”
艾丹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这对恶魔姐弟的对话，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上后脑勺。他体内的“灾难预警雷达”发出了刺耳的蜂鸣。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又后退了两步，试图将自己藏进人群的阴影里，远离这两个行走的天灾。
“姐姐，”弗洛林的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但在艾丹看来无比邪恶的弧度，“既然觉得无聊，那不如，我们来为这场晚会，增添一点小小的、令人印象深刻的余兴节目？”
“好耶！”芙洛拉立刻兴奋地跳了起来，将吃了一半的棉花糖随手塞给弗洛林，“就这么办！”
她说着，抬起头，望向那片正被绚烂烟火点亮的夜空。她伸出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对着天空，像是在画板上涂鸦般，轻轻地、随意地画了一个圈。
下一秒，异变陡生。
原本还在夜空中绚烂绽放的烟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突兀地凝固在了空中，所有的光芒都如同被黑洞吞噬般，瞬间消失。夜空，再次被深邃而令人不安的黑暗所笼罩。广场上兴奋的赞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疑惑地抬起了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们看到了。
在夜幕的最高处，一个、两个、十个、上百个……无数个燃烧着炽热白焰的巨大火球，拖着长长的、仿佛要撕裂夜空的彗尾，凭空出现！它们如同被激怒的星辰，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在死寂中咆哮着，朝着时轮学院的中央广场，笔直地、加速坠落！
“那、那是什么？！”
“流星雨？！为什么会有流星雨？！”
“快！防御结界！！”
广场上瞬间乱作一团。惊恐的尖叫声取代了方才的欢声笑语，学生们四散奔逃，场面一片混乱。几位负责维持秩序的老师脸色大变，他们立刻联手撑起了一面巨大的、由纯粹魔力构成的防御结界。然而，第一颗“流星”落下，那面足以抵挡高阶魔法轰炸的结界，就像一张薄纸，被轻易地撕裂、贯穿，在发出一声悲鸣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无踪。
末日降临般的绝望，笼罩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除了艾丹。
在看到那些火球出现的瞬间，他的大脑就一片空白。没有思考，没有恐惧，没有分析，只有一种被千锤百炼、早已烙印进灵魂深处的战斗本能，彻底接管了他的身体。
——这是被吐司从各种刁钻角度偷袭、被会爆炸的甜点陷阱追杀、被会唱魔音贯耳歌曲的玩偶进行精神污染、以及和被会跳托马斯全旋的魔像近身肉搏……在经历了这一切地狱般的“特训”后，身体自己做出的、最原始的应激反应！
“为什么又来了啊啊啊——！！！”
艾丹发出一声悲愤的、几乎不像人声的惨叫，整个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侧方弹射了出去。
他的动作狼狈至极，脸上写满了惊恐与崩溃，却又精准得不可思议。
一颗磨盘大的火球呼啸着砸向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他在火球落地前零点一秒，用一个极其标准的懒驴打滚，险之又险地躲开了。灼热的气浪将他的头发燎得微微卷曲，他甚至能闻到一股自己头发烧焦的味道。
他刚想起身，眼角的余光就瞥见左侧又有三颗火球呈品字形袭来，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又是是弗洛林那个混蛋喜欢用的“品字封锁”！’他双腿猛地发力，一个近乎贴地的滑铲，从三颗火球下方那不足半米的缝隙中惊险地穿了过去！
地面被砸出三个冒着黑烟的深坑，碎石混合着泥土四处飞溅。艾丹在地上连滚了七八圈才卸掉冲力，他灰头土脸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漫天火雨，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密不透风，避无可避！
完了。
艾丹的脑海中绝望地闪过这两个字。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想起了“地狱特训”中的一个高阶课题——《如何在芙洛拉的无差别、全覆盖、饱和式爱心光波弹幕中找到唯一的生路》。他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不再试图躲避，而是在那密不透风的火雨中，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完全违反物理定律的节奏，开始疯狂地左右横跳、前后穿梭！
他的每一次闪避，都像是经过最精密的计算，总能恰好躲开致命的火球核心，只被一些溅射的火星擦到破烂的铠甲，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他的身影在毁灭的天象之下，如同一叶在狂风暴雨中飘摇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却又无比顽强地存活了下来。
广场上的其他人，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末日景象吓得呆立在原地，他们忘记了尖叫，忘记了逃跑，只是用一种看神迹般的眼神，注视着那个在火雨中疯狂“舞蹈”的、穿着破烂铠甲的孤独身影。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即将被下一波更密集的火雨彻底吞噬时，剩下的所有的“流星”，在距离地面还有不到一米的地方，突然“噗”的一声，齐齐爆开。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没有毁灭。
那毁天灭地的火球，化作了亿万点柔和的、五彩斑斓的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在空中盘旋、飞舞，缓缓飘落。原本紧张恐怖到极致的气氛，在瞬间被一种梦幻与浪漫到极致的景象所取代。
而艾丹，还保持着一个为了躲避攻击而摆出的、身体扭曲成麻花状的姿势，僵在了原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大脑因为极度的紧张和缺氧而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整个广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颤抖着鼓起了掌。
掌声如同会传染一般，从一个，到十个，再到全场。最终，汇成了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都要疯狂的掌声浪潮！
“天哪……那是什么……”
“是行为艺术！那绝对是行为艺术！”一个艺术系的学生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在用自己的身体，演绎着人类在面对末日天灾时的绝望、挣扎与不屈！那种在毁灭边缘疯狂舞动的姿态，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荒诞与悲怆！”
“那不是舞蹈，那是诗！”另一个文学社的学姐热泪盈眶，“那是生命在绝境中绽放出的、最璀璨的诗篇！我从未见过如此震撼人心的表演！”
“你们懂什么！”一个高年级的战斗法师激动地反驳道，“那不是艺术，那是战斗的极致！你们看到了吗？他的每一步闪避，都精确到了毫米！那是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才能磨炼出的战斗直觉！太可怕了，这个艾丹·里德，他的实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恐怖！”
艾丹听着耳边如同海啸般的掌声和那些离谱到极点的议论，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艺术？诗篇？战斗的极致？
‘不……我只是在逃命啊……’
然而，没有人能听到他内心的哀嚎。在所有人眼中，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无疑是今晚校园祭，不，是时轮学院有史以来，最伟大、最前卫、最无法被复制的“即兴演出”。
就在全场的气氛被推向顶点的时刻，一个不合时宜的、充满了愤怒与不敢置信的咆哮声，从舞台的方向传来。
“全……全都坏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塞德里克·沃斯正跪在舞台上，他那身华丽的演出服沾满了灰尘，正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几件已经烧焦冒烟的、看起来像是魔法乐器的东西。
他原定在烟花大会后，进行一场华丽的个人魔法独奏会，为此，他甚至动用了家族关系，从王都运来了这几件价值连城的、能够增幅风系魔法音效的古董乐器。然而现在，这些宝贝，全都在刚才那股强大到无法理解的魔力波动（芙洛拉的流星雨的余波）中，被彻底震碎了核心，变成了一堆昂贵的废铁。
他的演出，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塞德里克双目赤红，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利剑般锁定了广场中央那个还处于懵逼状态的、被万人敬仰的艾丹。
所有的怨气、不甘、屈辱和嫉妒，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
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到舞台的最前方，用他那颤抖的手指，笔直地指向艾丹，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他中二生涯中最响亮、也最悲愤的宣言：
“艾丹·里德——！我的宿敌！！！”
“虽然今天，你用这种卑劣的、我无法理解的方式，毁了我的舞台，抢走了所有的光芒！但是，我绝不会就此认输！”
“在即将到来的学院大比上！我！塞德里克·沃斯！将会在所有人的面前，用我引以为傲的魔法，堂堂正正地将你彻底击败！洗刷今日的耻辱！”
这突如其来的“宿敌宣言”，让全场的气氛再次被点燃。
“哦哦哦！是宿敌宣言！”
“大比上终于要对上了吗？太期待了！”
艾丹看着舞台上那个正摆出帅气姿势、仿佛刚刚发表了什么重要演说的塞德里克，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因为这番话而更加兴奋的观众，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飘出了身体。
校园祭在这样混乱而又热烈的氛围中，缓缓落下了帷幕。
艾丹的名望，也在这一个晚上，达到了一个诡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顶峰。他望着那轮被“流星雨”洗刷得异常明亮的月亮，又想了想即将到来的学院大比，心中只剩下一个无比卑微的愿望：
‘求求了，让比赛……哪怕只有一场比赛，让比赛能正常一点吧。’
而在广场的另一角，芙洛拉和弗洛林看着塞德里克的背影，对视了一眼。
“宿敌诶，”芙洛拉兴奋地说，“听起来好好玩！弗洛林，那到时候，我们一定要给他们的对决，准备一个最有趣的舞台才行！”
弗洛林微笑着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说道：“当然，姐姐。毕竟，宿命的对决，需要有与之相称的仪式感。”
远处，听到他们对话的艾丹，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当场昏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