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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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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语凉的心像被阳光晒透的棉花糖,软绵绵地膨胀着。包厢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没有那群总是插科打诨的朋友,没有没完没了的商务应酬,连服务生都识趣地退到了门外。他偷偷用膝盖碰了碰李临沂的,在对方看过来时又假装调整坐姿,指尖在真皮沙发上按出一个月牙形的凹陷。
刚才那一瞬他看得真切。当李临沂仰头灌下第三杯威士忌时,水晶吊灯的光落在那人颤动的睫毛上,折射出一道转瞬即逝的银线。那是泪吗?夏语凉差点打翻自己的莫吉托。在他记忆里,李临沂永远是游艇会上游刃有余的贵公子,是一个总是有主意的领导者,是把他护在身后说"跟着我就好"的可靠存在。原来钢铁铸就的盔甲里,也藏着会疼的血肉。
"再开一瓶山崎。"李临沂对侍者说话时,喉结在解开两颗纽扣的领口间滑动。夏语凉盯着那里看,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金鱼——也是这么脆弱又美丽的弧度,隔着玻璃缸一碰就会惊慌地躲开。
他现在就是那条不知所措的金鱼。想问"你怎么了",又怕惊跑对方;想伸手抹掉那人眼尾的红痕,又怕被当作逾矩。最终他只是把柠檬片咬得咯吱作响,酸涩的汁水刺得舌根发麻。这滋味真像暗恋,夏语凉想。明明近在咫尺,却连关心都要小心翼翼伪装成偶然。
"该你喝了。"李临沂突然推过来一杯湛蓝的鸡尾酒,杯沿盐粒像细小的钻石。夏语凉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得圆润干净。
安全距离。夏语凉在心里苦笑。就像现在,明明是最亲密的独处时刻,李临沂宁愿让酒精当倾诉对象。但他不生气,真的。比起那些被李临沂挡在世界之外的甲乙丙丁,至少此刻陪在这人身侧的是自己。这个认知让夏语凉心脏发胀,仿佛有人往里面吹满了彩虹色的泡泡。
"石头——剪刀——布!"他突然高举手臂,袖口滑落露出晒成小麦色的手腕。故意慢半拍出拳,如愿以偿又输掉一局。"啊啊啊怎么又是你赢!"他夸张地哀嚎着栽进沙发,趁机用余光偷瞄李临沂的表情。那人终于笑了,虽然很浅,但眼尾的纹路像春风拂过的水面。
这就够了。夏语凉把输掉的惩罚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却浇不灭胸腔的热度。如果李临沂心里装着别人,那他就慢慢等;如果那人现在需要的是醉一场,他就陪着疯。总有一天,他会成长到足以接住李临沂所有脆弱的瞬间——就像很多年前,那个站在雨里等父亲回家的少年李临沂,曾经需要却没能等到的拥抱那样。
"再来一局?"夏语凉举起拳头,无名指上的尾戒在灯光下闪了闪,他向来喜欢买这些带在手上的装饰品。这个是不久前李临沂送的,说是为了庆祝他顺利康复,内圈刻着"To my best partner"。当时他开心得在停车场连转三个圈,现在却贪心地想:能不能把"best partner"换成更亲密的称谓呢?
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李临沂的袖扣擦过他手背。夏语凉突然很想知道,当酒精蒸腾成雾气,会不会有人把真心话也酿在酒里。
夏语凉正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啤酒因为动作太大洒出来几滴,落在李临沂的白色衬衫上,晕开一片透明的水痕。李临沂佯装恼怒地瞪他,却在灯光下藏不住嘴角的弧度——这是今晚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
"该你喝了!"夏语凉指着桌上那杯特调的酒,那是他精心准备的惩罚。淡紫色的液体在霓虹灯下泛着奇异的光,混合了三种基酒,被他们戏称为"忘情水"。
李临沂刚要伸手去拿,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
"临沂?果然是你,又碰面了,真巧。"
周子谦倚在门框上,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脖颈修长。他指尖夹着半支烟,烟雾缭绕中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李临沂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夏语凉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个经管学院的院草,是李临沂的竹马。
"就你们俩?"周子谦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来,自然地坐在李临沂另一侧,沙发微微下陷。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立刻侵占了原本属于夏语凉的空气。
李临沂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其他人去买宵夜了。"
"正好。"周子谦拿起李临沂的酒杯抿了一口,留下一个暧昧的唇印,"我刚结束辩论赛,陪我喝两杯?"
夏语凉盯着那个唇印,喉咙发紧。上周他故意用李临沂的吸管喝奶茶,对方立刻把整杯都推给了他。
"直接喝?"李临沂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带着疲惫。夏语凉注意到他眼尾更红了,像是强忍着什么。"玩个游戏吧。"
"行啊。"周子谦轻笑,突然看向夏语凉,"学弟要一起吗?"
"不要!"
"他不用!"
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让包厢一静。周子谦挑眉,目光在李临沂脸上逡巡:"我打扰到你们了?"
李临沂推开周子谦越靠越近的肩膀:"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夏语凉攥紧拳头。周子谦和李临沂之间那种自然的亲昵,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他想起图书馆那本被翻烂的相册——从蹒跚学步到高中毕业,每张照片里都有周子谦站在李临沂身旁。
"玩'我有你没有'吧。"周子谦突然提议,指尖轻轻敲击杯壁,"输的人喝一杯。"
李临沂皱眉:"换个——"
"我先来。"周子谦已经开口,"我和临沂从出生就在同一家医院。"说完优雅地啜饮一口。
李临沂无奈地干了一杯。夏语凉盯着周子谦胜券在握的表情,突然说:
"我为了帮某人出头,结果还被某人骂了两个钟头。"
包厢突然安静。李临沂的酒杯停在半空,他想起那天,夏语凉站在他面前嚎啕大哭的惨样,似乎全世界都背叛了他。
周子谦轻轻鼓掌:"啧啧啧,我们临沂真是不容易啊,谁啊?!这么不识好歹,不知道我们临沂向来是不喜欢管闲事的人吗?就这种人,你还不离他远点?"他凑近李临沂耳边,声音刚好让夏语凉听见,"难道……你真的喜欢这孩子?你不是……"
李临沂猛地站起来,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我去洗手间。"
门关上的瞬间,周子谦脸上的笑意褪去。他转向夏语凉:"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决定出国吗?"
夏语凉盯着那杯被李临沂偷偷兑了果汁的"忘情水",突然笑了:"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敢醉吗?"
周子谦眯起眼睛,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看似单纯的学弟。窗外霓虹闪烁,两个酒杯静静立着,一个杯沿沾着唇印,一个杯底沉着未化的冰块。
西瓜头——现在该叫他周子谦了——的屁股像是被502胶水黏在了沙发上。夏语凉盯着他搭在李临沂肩头的那只爪子,指节因为用力攥着酒杯而发白。第三杯啤酒下肚,他感觉有团火从胃里烧到太阳穴。
"又是我赢!"周子谦欢呼着把一杯琥珀色的液体推到李临沂面前,"哥,这杯特调可是我专门为你调的~"
李临沂苦笑着揉了揉胃部,夏语凉注意到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从刚才起李临沂就一直在悄悄按压上腹部——这家伙明明已经到极限了。
"我替他喝。"夏语凉突然伸手去抢酒杯。
周子谦灵活地躲开,挑眉看他:"小朋友,这是惩罚游戏,得愿赌服输啊~"他故意把尾音拖得绵长,像在哄幼儿园小孩。
夏语凉脑中的弦"啪"地断了。这个顶着可笑西瓜头的家伙,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用那种黏腻的眼神看着李临沂——眼角下垂,嘴唇微张,活像发情的泰迪犬。更可气的是李临沂居然任由他靠近,甚至被逗笑时露出那个夏语凉从未见过的酒窝。
"你胃不好就别硬撑了。"夏语凉去拽李临沂的手腕,却被对方轻轻避开。这个细微的拒绝动作像针一样扎进心里。他盯着李临沂泛红的耳尖,突然醍醐灌顶——这人分明很享受被争抢的感觉!渣男!肤浅!就喜欢这种骚气外露的类型!
周子谦已经举着酒杯凑到李临沂唇边,这个姿势近乎拥抱。在夏语凉眼里,那杯摇晃的液体和捏着杯子的手指都变成了慢动作。他看见李临沂犹豫地张开嘴,看见周子谦得逞的笑容,看见自己倒映在酒液里扭曲的脸。
"啪!"
清脆的巴掌声让整个包厢瞬间死寂。周子谦捂着左脸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精心打理的西瓜头发型都惊得翘起一撮。夏语凉自己也被吓到了,但酒精让他的动作比思维更快——他一把将周子谦推开,转身紧紧抱住李临沂。
"他是我的!"夏语凉把滚烫的脸埋进李临沂颈窝,薄荷与酒精混合的气息冲进鼻腔,"不许你欺负他!"
李临沂浑身僵硬得像块木板。夏语凉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快得离谱,透过相贴的胸膛传来"咚咚"的震动。这个认知让他莫名满足,忍不住又蹭了蹭——李临沂的锁骨硌得他脸颊生疼,但这点疼比起宣誓主权的快感简直微不足道。
"哇哦~"周子谦吹了个口哨,脸上还带着红印却笑得像中了彩票,"临沂哥,你家小朋友发酒疯这么带劲?"
"我没醉!"夏语凉猛地抬头,正对上李临沂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总是平静如湖水的眸子此刻惊涛骇浪,倒映着他自己通红的脸。距离近到能数清对方的睫毛,他突然想起大一军训时,李临沂也是这样俯身为他系散开的鞋带,阳光在那人睫毛上投下扇形的阴影。
李临沂的手按在他后腰,温度透过单薄T恤灼烧皮肤:"松手。"
"不要!"夏语凉反而抱得更紧,酒精给了他平时没有的勇气,"他刚才想喂你喝酒!像这样!"他模仿周子谦的动作去够桌上的酒杯,却因为重心不稳整个人栽进李临沂怀里。
世界天旋地转。等夏语凉回过神,已经被李临沂按着肩膀推开半臂距离。那人耳尖红得滴血,声音却冷得像冰:"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夏语凉梗着脖子,"我知道你偷偷把我酒换成气泡水!知道你会记下我所有过敏原!知道你在我受欺负的时候会帮我讨回来!"他越说越委屈,声音染上哭腔,"可你为什么宁可被他灌酒也不肯...不肯..."
后半句话被周子谦夸张的咳嗽声打断。夏语凉这才发现整个包厢的人不知何时都回来了,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们。死党小王手里的烤串"啪嗒"掉在地上,张大的嘴里能塞进整个鸡蛋。
"卧槽..."有人小声感叹,"这么刺激?"
李临沂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他猛地站起身,夏语凉失去支撑差点从沙发上滑下去,又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捞起来。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印象,是李临沂滚烫的掌心贴在他后颈的温度,和周子谦似笑非笑的一句:"你养的小狼崽咬人可真疼。"
李临沂的指尖刚碰到酒杯边缘,一阵风从耳边掠过,紧接着是清脆的"啪"的一声。
"哎哟我去你大爷!"周子谦捂着脸栽倒在沙发上,精心调制的鸡尾酒洒了一地,在霓虹灯下折射出破碎的光。他想伸手让李临沂拉自己一把,却发现好友被夏语凉像八爪鱼似的紧紧缠住——那个平时看起来温顺乖巧的学弟,此刻正用杀人的目光瞪着他。
"他都醉成这样了你还让他喝!"夏语凉的声音因为酒精作用有些发飘,却异常坚定,"有我在,我不许你欺负他!"
李临沂僵在原地。从小到大,他是那个永远站在保护者位置的人——替醉酒的室友挡酒,为被欺负的学弟出头,甚至在父亲酗酒发疯时把母亲护在身后。这是第一次,有人用单薄的身躯挡在他前面,说要保护他。
夏语凉的拥抱其实很不舒服。他太瘦了,锁骨硌得人生疼,手臂也没什么力气,甚至因为醉酒而微微发抖。但那股暖意却源源不断地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让李临沂想起小时候发烧,母亲用温水浸湿毛巾敷在他额头的触感。他本该立刻推开这个醉鬼,却鬼使神差地放任自己沉溺在这陌生的安全感里。
"我哥什么酒量我能不知道?"周子谦揉着红肿的脸颊爬起来,"我们喝过多少次了,用得着你在这逞英雄?"他嫌恶地瞥了眼还挂在李临沂身上的夏语凉,"抱着个男人像什么样子...你该不会是个gay吧?离我哥远点!"
"周子谦!"李临沂声音陡然拔高,引得附近几桌客人纷纷侧目。他下意识把夏语凉往怀里带了带,感受到对方因为愤怒而绷紧的脊背,"道歉。立刻。"
夏语凉从李临沂肩头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瞪得溜圆。酒精让他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几缕碎发黏在额前,看起来既狼狈又倔强。李临沂突然想起去年校运会,这只"小狗崽"明明摔破了膝盖,却还坚持跑完接力赛最后一棒的样子——也是这么又傻又让人心疼。
"我...我就是gay怎么了!"夏语凉突然吼出声,声音带着破音,"李临沂这么好,喜欢他有什么错!"说完就把发烫的脸重新埋进李临沂颈窝,像是耗尽所有勇气后躲进堡垒的逃兵。
整个酒吧仿佛被按下静音键。李临沂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们身上,其中周子谦震惊的目光最为灼热。怀里的夏语凉开始小声抽噎,温热的液体渗进他衬衫领口。
"你..."周子谦张了张嘴,突然泄气般垮下肩膀,"你们..."他烦躁地抓了抓那头标志性的西瓜头,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我出去抽根烟。"
李临沂望着好友离去的背影,低头看了看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夏语凉,突然很轻地笑了。他抬手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轻声说:"笨蛋,要告白也别挑我满身酒气的时候啊。"
夏语凉猛地抬头,鼻尖还红彤彤的:"你...你不恶心我吗?"
"恶心你什么?"李临沂用拇指抹掉他脸上的泪痕,"恶心你为我挡酒?还是恶心你明明怕得要死还敢跟周子谦打架?"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还是恶心你喜欢我这件事?"
周子谦的指尖还火辣辣地疼——夏语凉那一巴掌的力道比他想象中狠多了。他揉着发烫的脸颊,看着眼前这个像树袋熊一样挂在李临沂身上的醉鬼,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确实过分了。
"对不起啊!"周子谦抓了抓他那头标志性的西瓜头,倒了杯温水推到夏语凉面前,"我这人一喝多就满嘴跑火车,你别往心里去。"水杯在玻璃桌面上磕出清脆的声响,惊得夏语凉往李临沂怀里缩了缩。
"我才没醉!"夏语凉猛地抬头,嘴唇不自觉地撅起,像个被冤枉的小孩。他转向李临沂时,眼神瞬间软了下来,"他肯定是故意的...就是想让你讨厌我..."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变成带着鼻音的嘟囔,"这样就能独占你了...心机男..."
周子谦瞪大眼睛,指着夏语凉的手指都在发抖:"我?心机男?"他转头看向李临沂,期待好友主持公道,却看到了一幅让他怀疑人生的画面——
那个在学生会被称作"冰山会长"的李临沂,此刻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笑意,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梳理着夏语凉额前凌乱的碎发。当他的指尖碰到夏语凉发烫的耳尖时,周子谦发誓自己看到了那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柔。
"对,他特别坏。"李临沂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像是怕惊扰什么珍宝,"老说我们家夏语凉醉了。"那个"我们家"咬得又轻又快,却让周子谦手里的酒杯差点滑落。
周子谦:"......"
他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竹马还有这种声线——像是融化的焦糖,又甜又黏,和平时判若两人。更可怕的是,当李临沂哄着夏语凉喝水时,那个前一秒还张牙舞爪的小醉鬼居然真的乖乖捧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睫毛在灯光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原谅你了。"夏语凉喝完水,郑重其事地宣布,嘴唇因为沾了水而亮晶晶的。他转头看向李临沂时,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我是不是很大度?"
李临沂轻笑出声,拇指自然地擦掉夏语凉嘴角的水渍:"嗯,特别大度。"
周子谦默默把脸埋进手掌。
"其实你可以不喝的。"周子谦忍不住小声吐槽,却在李临沂警告的眼神中举起双手投降,"好好好,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