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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我不能只是为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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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她……出车祸了。”
“车祸?”余顾的手收得更紧,“严重吗?什么时候的事?”
李昊宇说:“你别太着急,没有性命危险,但是右腿和左臂都骨折了,要请假,因为那个雇主的电话打不通,所以她让我来跟你说。”
“好好。”余顾松了一口气,“那我……嗯,我明天……”他察看自己的课程表,明天上午刚好没课,“我明天上午去看望下李姐吧。”
“你要来吗?会不会太麻……”
没等李昊宇说完,电话那头响起李惠敏的声音,“哎呀不用来不用来!没有什么大事的……”
“妈你好好躺下喂。”
“哎哟大惊小怪,你这个小子啊真沉不住气。”李惠敏“教训”了儿子,又朝电话喊到:“小余啊,你不用来的,我没事,很好,你上班……”
“哎呀,妈,别乱动啦。”
“哎行行行行行,真是唐僧念经,吵死了!”
“咱俩到底谁吵啊?”
本来收到李惠敏受伤的消息余顾还比较揪心,听那对母子还跟平常一样互怼就放心了,“呵呵,你们真是……”
李昊宇还是把他妈念安分了,回过来跟余顾说:“老师如果要来的话没关系,但不会太麻烦吗?”
余顾说:“我明天课在下午最后面,半天假还是请得了的,没事儿。”
“哦,那行。”
“而且,我们好几年没联系,一起吃顿饭不好嘛。”
李昊宇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不起啦老师,我那啥,太忙了嘛,呵呵。”
“借口!”
“哎呀,Sorry啦。”
“嘁,行了。”脑子里冒出明天中午要吃什么,余顾莫名开始口渴,拿杯子倒水,“那你照顾好李姐,我们明天见。”
“好,余顾老师再见。”
“拜拜。”
“你明天要约谁?”姜黎猛地从门口出现,快给余顾吓成傻逼了。
“你大爷的。”余顾咬牙切齿,抓起桌子上的玩偶砸过去,“不是在看晚自习吗?”
玩偶砸在姜黎额头上,弹了一下后掉进他手里,“我上个厕所,路过就听到你跟谁讲电话。”
“……”
姜黎绝逼是比余顾还厚脸皮的人,就着那件事玩笑道:“哦,明白了,你背着我劈腿是吧?哈?”
不必多说,余顾已经冲过去揍了,一个词伴着一个拳头道:“你欠打欠打欠打欠打欠打啊你!”
“哎哟……”
“哟个der啊你!滚回去看晚自习,我回家啦。”余顾作势转身。
“错了错了错了。”姜黎抓住余顾不放,“你先告诉明天约谁啊?”
余顾翻了个白眼,又给他手来一巴掌,“李姐她出车祸了,跟我这边说帮忙向你请假,我明天去看下她,顺便和她儿子聚一餐。”
“原来如此。哦,我手机刚刚没电关机了,你是上午去吧,我和你一起。”
“也行。”余顾点头,推姜黎一把,“哎呀你快回去了,回去回去!”
翌日一早,余顾就和姜黎赶去西区的人民医院,可怜季菊英破例在周三早起去帮忙看早读。
一进病房,余顾就飞窜到李惠敏的病床旁,“李姐,怎么样了?”
“情况如何?”姜黎紧随其后。
李惠敏本来在喝粥,见两人都站在眼前,捶了李昊宇一下,脸上却已乐开花,“哎呀,你们怎么都来了?弄得我不好意思,还让你们担心。”
“没事。”余顾把送她的花放在床头柜上,去打量她的左手,“特别严重吗?”
“手倒是不打紧,伤得不重,脚就不太方便了。”李惠敏说,“对不住,本来都请那么长的假了,这下又得……”她望向姜黎。
姜黎倒没觉得有什么,提起手中的袋子,道:“你就安心养伤吧,这是给你的饼干。”说时把它也放在柜子上。
“谢谢谢谢。”
“反正下个月就要过年了,我今天就把所有工资都结了吧,你接下去就好好休息,等下个月返工了再来。”
“好的。”
姜黎继续道:“这段时间承蒙你的照顾,给你双倍的。”
李惠敏立即摆手拒绝,“不不不,这不用,该给多少就给多少,我才刚做一个月,多拿钱的话我会不踏实。”
“嗯,听你的吧。”如此,姜黎倒对这位女士多添一分敬意。
余顾抬头跟李昊宇对视,主动打招呼,道:“好久不见啦,小作家,这几年变帅不少啊。”
李昊宇今天见到余顾也欣喜,放下瓷碗回应:“余顾老师好!”
这声“老师”从他嘴里叫出来余顾倒不好意思,“呵呵,我就教过你半年,比你大一岁而已,现在可别这么叫我哈。”
李惠敏笑着说:“他之前是换过手机号,居然都忘记把你加回来了,该打该打。”
“呵呵,对不起啊老师。”
“算了你叫我顾哥。”余顾说,“没关系,中午陪我吃一顿就不计前嫌。”
姜黎站到余顾背后,搂住他的腰,绽出示威的神色给李昊宇看,问余顾:“我能一起去吗?”
余顾边掐姜黎的胳膊,边尴尬地和李昊宇解释,“对象,哈哈,对象。”
李昊宇一秒会意,“哦哦,那就该一起去啊。”
“谢谢你啊。”姜黎得意洋洋,对上余顾回头想刀他的眼神。
“话说回来。”余顾转而又去关心李惠敏,“你的腿到底伤成什么样了?我看看。”
他握住棉被,双手被李惠敏拦住,她说:“哎呀没大事,腿还在的,废不了。”
“你也是了,都不知道你在犟什么。”余顾说。
“呵呵,真没啥大事,顶多是比手上多伤了一层皮而已。”
“那更得注意啊。”姜黎说,“你应该打着石膏吧,那养起来就比较麻烦了。”
李昊宇扶李惠敏躺下,给她盖好被子,说:“就是啊,都这样了,居然还想赶我走,不让我照顾,真是的。”
李惠敏不好意思地看着儿子,“不是怕浪费你的时间吗?你们年轻人现在多忙啊,我怎么也有护士照顾啊,还给你添麻烦。”
“妈,再麻烦我也得照顾你啊,你是我最爱的人。”李昊宇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这么大人了,还跟他妈妈撒娇,“你也真是的。”
“哈哈哈。”李惠敏朝余顾他们嘈道:“你们瞧瞧,也不知道害臊。”还伸食指推了下儿子的脑袋。
本来是挺和睦的画面,姜黎看着不太舒服,只敷衍地笑了下,下意识握住余顾的手,发现他居然在发抖。
“我去……去上个厕所。”余顾从姜黎手中抽开,几乎算是逃出病房的。
李惠敏先是和李昊宇面面厮觑,才后知后觉,懊悔地拍自己的脑门,“哎呀,我这……对不起啊……”
“呵呵,没事儿,我去陪陪他吧。”言罢,姜黎推门而出,往厕所相反的方向去,果然在人少的那边找到余顾。
还是不要叫住他好了。
这一块真的很静,走廊被他瘦小的身形衬得很大,空气中漫开的是那种熟悉的、难以被压抑住的抽泣。
余顾好久都没哭过了。
忽然间,姜黎有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顾的哭声没有几个月前那么歇斯底里了。
坐在冰冷靠椅上的是个坦诚的人,什么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拥有什么再也没法得到,他都告诉过自己——就这样吧,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他没有多宽宏的肚量,但会拥抱自己跟现实的一切,不会把那些东西堵住藏住。
因为所有留在身体里的悲哀遗憾,都是一缕又一缕被遗忘的心魂,都很无助啊,总要到外面透透气才行,不然你叫他们可怎么办?
爸爸妈妈不在了——这两条最深的疤还烙在余顾的心脏。
姜黎走到余顾身旁坐下,修长的臂膀把他围住,带进自己怀里。
余顾紧紧抱住姜黎。
泣声在缺憾的窟窿里更加肆意妄为,还好,如今有一份温度不至于使它们都沦为悲剧。
小包厢里的空调温度开得比较高,熏得余顾的鼻腔难受,姜黎于是把它调低。
余顾抽张纸,擤一把鼻涕,道:“你要是冷的话不用减没事儿。”
姜黎脱掉羽绒外套,“我还热呢,等你觉得冷我再调高。”
李昊宇点好餐回来,进来时脸上还带着歉意,“那个……还好吗?老师?”
余顾故作轻松地笑了下,“都说了,以后得叫我顾哥。”
“对不起,哥。”
姜黎在李昊宇说完后立马接话:“我们待会儿吃完就回去,不用点太多没关系。”
而余顾还是叹了口气。
“我妈她也不是有意的……”李昊宇说。
“呵呵。”余顾这次是真心笑出来的,“你把我想什么人了?”
“啊?”
“我就是触景生情,哪个就有错了?”余顾耸肩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敏感呢。”
“我是担心你啊。”
“哎呀,没事没事。”余顾摆手,一边喝水润喉,舒坦后,问:“这几年还好吗?”
“嗯,一切都好。兼职是幸苦些,好在钱赚了不少,就是熬夜码字实在遭罪。”李昊宇玩笑地说。
“那也得注意身体,该休息还是得休息的。”
“你也是。”
“知道,我还行,没你那么有上进心,哈哈。”
李昊宇说:“可是你看起来忧虑太过了。”
“就是就是,再忧虑也不怕秃了。”姜黎刚刚被男朋友冷落,不太高兴,这下才算跟李昊宇达成共识。
余顾看了姜黎一眼,手指放在桌下被他掰个不停,没有甩开,说:“主要是担心我那个哥哥……”
姜黎玩手指的动作停下来。
“他一直都找不到人,所以我就怕他……会不会已……也发生意外了。”意思表达出来即可,其实余顾原本是要说那个字眼的。
“别瞎说。”姜黎在他的手背上一顿揉,“会好好的。”
余顾父母不在李惠敏母子都知情,而余嘉轩是他们不知晓的存在,李昊宇自然也觉得意外。
“老师还有一个哥哥啊。”他说,“他……怎么了吗?”
余顾粗鲁地撕开装餐具的塑料膜,“他失踪了,已经好几年了,一直没有消息。”
“那报警了吗?”
“警察也还没找到,连最新的信息都还是他从日本买机票回国。”余顾端起桌上的水壶,倒热水烫碗,再把废水倒进玻璃杯里。
估计是快要疯了,他居然对姜黎说:“我突然想喝酒了。”
姜黎一言不发,板起脸色警告他。
真是疯人说疯话,下午还有课呢。
“我就开个玩笑。”
李昊宇揣摩余顾说的事,问:“那哥,你自己又去找过或者拖别人帮忙打听过吗?”
“这个嘛……”余顾被姜黎制服,很不爽,抓起筷子往盘子上戳,“我前几年去过一趟日本,当然,无功而返,至于我的朋友他们就更不知道了。”
服务员端着一口小火锅进来,放在点燃的酒精炉上面。
“那个,饮料呢?先拿过来吧。”李昊宇交代服务员道。
“不好意思啊,这就去。”
服务员拿来饮料和饮料杯后,李昊宇说:“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哥。”
“什么?你帮我找?”余顾感到不可思议,与姜黎相视一眼,“你有办法?”
“呵呵,当然不肯定哈,不过我有很多经常在各地辗转的朋友,他们的交情特别广的,真的各地的人都有,或许也可以试试看。”
期待油然而生确实是真的,但余顾看得清现实,“不用了吧,这太麻烦,警察都找不到,凭我们不更是大海捞针吗?”
“至少试一试吧,反正也……凑个概率,万一呢?”李昊宇为他和姜黎依次倒果汁,“我一开始做事情,也觉得想成功是天方夜谭,后来想反正都已经那个样了,也不管了就去试试看。”
“谢谢。”姜黎单手接过杯子,另一只手在下面晃余顾的胳膊,说:“我看这也成,反正不是让他们真大费周章去找,就是看看有没有一些线索。”
李昊宇附和道:“对,哥你前几年真的,我真的特别感谢你那个时候对我的开导,就算我报答你,能帮一点是一点,行吗?”
余顾对上那双炯然的眼睛,期待又占回主导,“嗯,那就谢谢你们了。”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没太在意这件事能有什么好结果,都算试一试了,把余嘉轩的信息照片和他跟姜黎能记住能猜到的去向全交代清楚,过后就撒手而归。
能找到是万福,不能找到也是现实,得认。
这种想法再无情也好,也都是没办法的事,那份期待对余顾一直都不只是活下来的寄托那么纯粹——要是那样就好了。
万事都是满极必缺的道理,复杂理不清的情绪累积得太多,胀到极致的期待一经破裂,取而代之的就是同等重量的绝望。
“我不想再那个样子。”他后来在车上跟姜黎说,“哥哥,一定要回来才好,可在那天到来前,我不想被绝望折磨得不成样子。”
姜黎刚开进快速路段,终于得以畅通,说:“其实不管怎么样,你都会是他最爱的样子。”
“可是我不仅仅是为他了。”余顾打开装糖的铁盒子,喂给姜黎一颗糖,自己也含一颗,“我现在还得为了你,为了所有爱我的朋友,还有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