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惩罚 ...
-
得到外出许可，尤其是能见到Leon的机会，付晓声像得了奖励的孩子般雀跃起来。这是三个月来，他第一次真正踏出那座金丝编织的牢笼。
两人穿戴整齐，付晓声一身深蓝色丝绒西装，胸前别着钻石镶嵌的羽毛胸针；Neil则是黑金配色，一头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他们清晨便搭乘直升机抵达紫金山。
付晓声对来到Neil在K国的别墅而非直接去宴会现场感到疑惑，但并未发问。
Neil看出他的不解，笑着解释：“时间还早，先在这里休息。”这个理由很充分，刚过正午，私人宴会总要到下午才开始。
付晓声径自走进客厅，打开电视消磨时间，一如在银冕庄园那些百无聊赖的日子。只是这里没有后山，也没有马场。
Neil则任由他自在，独自去地下层处理工作。
天色渐暗，付晓声频频看向电视屏幕上的时间，又不时回头望向Neil离开的方向。他想提醒对方时间将至，却放不下正在生气的身段。
不知第几次回头时，电梯门终于打开。Neil走出来，眉间带着尚未散尽的疲惫，却在看到付晓声的瞬间恢复神采。
“声声，我们出发吧。”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朝付晓声喊道。
付晓声早已准备就绪，沉默地跟上Neil的脚步。
然而Neil却带他来到别墅后院的泳池边。
这里早已觥筹交错，小提琴乐声悠扬流淌。宾客们西装革履，其中不乏几位早年爆红的影帝影后和歌手，三三两两交谈着。
付晓声瞬间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什么私人宴会，什么Leon会来，全是谎言。他好看的眉头立刻蹙起，转身就要离开，却被Neil一把揽住腰身搂了回来。
“看那边。”Neil在他耳边低语，用下巴示意方向。
付晓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竟真的看到了Leon的身影。
Neil收紧搂在他腰间的手，低声道：“我去和几位长辈打个招呼，你乖乖待着。”他的目光扫过Leon所在的位置，语气带着些许警告道：“不许和Leon说话，离他远点，我很快回来。”
付晓声很乖，始终与Leon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想再给Neil任何借题发挥的借口，更重要的是，他绝不愿看到Leon因自己而受到任何伤害。
Leon早已察觉到那道追随自己的目光，可每当他抬头寻觅，却总找不到视线的来源。他只得归咎于幻觉，或是自嘲酒量衰退，明明只浅酌了几口红酒。他低头笑了笑，走向一旁相熟的朋友。
付晓声转过身去的背影，比记忆中清瘦了太多，若非极为熟悉的人，恐怕要端详许久才能认出。他忍不住再次回头，目光又一次黏在Leon身上，带着一如从前的欣赏与关切。
Neil越过人群，一眼便锁定了那个站在角落的蓝色身影，他正与Leon保持着“安全距离”。Neil心下稍安，继续与几位资本大佬谈笑风生。
Leon并不喜欢这样的社交场合，他此次前来，只因Neil承诺为他的新工作室注资。他感到些许晕眩，便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休息。
付晓声悄声跟了过去。此处确实人迹罕至，他内心挣扎，几乎就要走上前，渴望与他说自己想要加入他的工作室。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瞬间，Leon警觉地瞥见了地上那道被灯光拉长的影子。
“谁在那儿？”他出声问道。
付晓声心中一凛，迅速闪身躲到树后。他心知若被Neil察觉，后果不堪设想，慌忙转身欲走，衣角却不慎带过身旁的灌木丛，发出一阵窸窣声响。
Leon心下一紧，担心有狗仔混入。这种级别的聚会大佬云集，难免有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若被曝光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份担心实属多余，Neil为防付晓声逃跑，早已布下最高级别的安保。
付晓声慌不择路，冷不防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是Neil。
见Leon紧随其后，Neil立刻认定付晓声又“不听话”了。怒意瞬间窜起，他一把扣住付晓声纤细的手腕，无视周遭所有探究的目光，不由分说地拽着他穿过人群，径直拖进别墅主卧。
“我没跟他说话。”付晓声急声解释，手腕被攥得生疼。
“我没看见！”Neil声音冰寒刺骨，“我只看见他在追你！你让他看见你了！是你在勾引他跟你说话！”累积的妒火在此刻轰然爆发，从自己前天回到庄园直至此刻，付晓声未曾主动与他说过一句话，开口竟还是为了Leon！
“我、我没有……”付晓声一阵心虚。他确实曾有过一丝那样的念头，但终究因顾虑Leon而怯步。
他心虚地别开脸，却瞥见窗外Leon仍在四处张望搜寻着什么，顿时慌乱不已。他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Leon看见自己这般不堪的模样，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Neil却猛地将他拽回，一个利落的转身，将他重重抵在冰冷的落地窗上。“你还在狡辩？！”他低吼，带着酒味的灼热气息喷在付晓声脸上，“你要跑去哪？找你的Leon哥哥吗？说话！”
“我没有，你放开我！放开！”付晓声脸上涌起愠怒，奋力挣扎，却如同蜉蝣撼树。
窗外的Leon似乎听到动静，疑惑地凑近端详。
Neil捕捉到了他的这份慌乱，心下彻底了然。一抹近乎残忍的笑意勾上他的嘴角，他倏地低头，用微凉的唇封堵了所有未尽的言语。
付晓声抗拒地捶打他的胸膛，口中溢出呜咽。Neil却在那个强迫的吻间，含糊低语道：“这是单面玻璃，他在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付晓声信了。
他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甚至开始下意识地讨好回应。
他天真地以为，这样便能平息对方的怒火。
然而这顺从，却像是在本就燃烧正旺的火堆上浇上一桶汽油般。在他看来，这讨好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窗外那个男人！强烈的占有欲与二十岁时如出一辙，他急需用最原始的方式宣示主权。
他伸手按下口袋里的控制器，目光穿透玻璃，直直对上窗外Leon探究的视线。他扬眉，勾唇，每一个表情都带着赤裸的挑衅、带着胜利者的姿态。
他一边加深这个宣告主权的吻，一边拥着已然放弃抵抗，闭上双眼的付晓声，缓缓向大床挪动。双手在对方身上肆意游走，灼热的视线却始终锁住窗外那道身影，不曾移开分毫。
像是在告诉窗外的男人：你输了，付晓声是我的，你别想再抢走他！
随后，电动窗帘缓缓合拢，将室内的一切纠葛与旖旎彻底隐藏。
窗外，Leon终于认出，那个被Neil禁锢在怀中的人，正是消失了三个月的付晓声。这期间他无数次尝试联系，却始终石沉大海。
原来是Neil……他早该料到的。
酸涩涌上心头，他忍不住苦笑，最终只能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
经历过上次的逃跑事件后，银冕庄园里的人手明显增多，但付晓声也因此获得了在专人陪同下，定期前往医院探望母亲的权利。然而，这点有限的自由于他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他渴望的，是能毫无拘束地呼吸，是能够完全主宰自己人生的自由。
正如之前所言，付晓声是一个精神至上的人，他的安全感根植于自我价值的实现。失去自由，便如同被折断了羽翼，意味着失去了实现价值的可能，这对他而言无异于一种缓慢的精神死亡。因此，他绝无可能再一次的对Neil的掌控真正屈服。
此刻，正是他耗费近半年时间深思熟虑，周密筹划的真正行动之时。是的，三个月前的那次逃跑，是一次成功的试探，试探Neil的底线、试探那或许残存的善意、更试探那座无形牢笼的精确边界。尽管他当时也抱有过一丝侥幸，但现实的残酷让他明白，他必须等待，等待一个万无一失的，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
宋春兰的手术相当成功，术后的疗养效果显著，就在上一周，她已经重新回到公司主持工作。
而Neil，在确认付晓声似乎已安于现状后，也彻底放松了警惕。他正为开拓国内市场而频繁奔波于两国之间，往往十几二十天才返回庄园一次，且每次只停留短短几个小时陪伴付晓声，便又匆匆离去。
付晓声仍保持着每两天探望一次母亲的频率。对此，宋春兰感到些许疑惑，儿子从未如此规律地来看望她，而且每次的眼神里，似乎都藏着一丝不舍，像是在默默告别，她当时并未深想，只以为是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让孩子更懂得了亲情的珍贵。
距离Neil上次离开已过去五天，这意味着，付晓声的行动时间还算充裕。
这天晚上，付晓声如同往常一样，回到了母亲居住的那栋熟悉的二层独栋小楼。
门一打开，宋春兰见是儿子，脸上立刻漾开了发自内心的笑意，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声声，回来了？”
她年过半百，身形略见丰腴，鬓间与头顶已生出了大片白发，但那双笑起来的神采，竟与付晓声如出一辙，透着股灵动的劲儿。
“妈，吃过了吗？我带了市场那家你爱吃的卤味儿。”付晓声提起手中的袋子，在她面前轻晃了一下。
“早吃过了。你还没吃？冰箱里还有点剩菜，妈给你热热。”宋春兰说着，顺手接过袋子，转身就要往厨房走。
付晓声伸出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按在母亲肩上，柔声阻止道：“妈，别忙了，我吃过了。卤味先放冰箱，明天再吃。我先回房间拿点东西。”
“诶，好，你去。”宋春兰顺从地点点头。
付晓声径直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反手轻轻带上门。他没有丝毫停顿，熟稔地拉开床头边柜的抽屉，那台大学时期用过的旧手机正安静地躺在深处。
他拿起手机，行至窗边，身体侧倚在墙壁后，用指尖极轻地拨开纱帘一角，目光谨慎地向下扫视。
Neil派来的安保人员依旧守在那辆黑色轿车里，姿态松懈，甚至连车窗都未曾完全摇下。
机会正好。
他利落地开机，屏幕亮起后直接进入短信界面，找到备注为“付晓冉”的联系人。
屏幕上密集的往来信息，昭示着他们已为此事沟通多时。
他发出信息：【到了吗？】
信息几乎是秒回：【在你家隔壁院子门口。】对方显然一直在等待付晓声得来信。
付晓声不再迟疑，迅速换上一套深色便装，戴上鸭舌帽和口罩，将面容彻底遮掩。
他拉开房门，楼下客厅里，宋春兰正看着电视，见儿子这身打扮，眼神里掠过一丝探寻，但她向来尊重并信任儿子的决定，终究没有开口询问。
付晓声在楼梯口停顿了一瞬，对母亲低声道：“妈，我接下来可能有一段日子不能来看您，您要记得按时吃药。”他的声音平稳，却含着不易察觉的郑重。
宋春兰点了点头，只当他是工作繁忙，温声道：“好，你自己注意安全。”
付晓声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穿过客厅，从通往后院的门走了出去。他目标明确，走向院子角落那处与邻居相隔的木质栅栏，动作利落地攀越过去，轻盈地落在隔壁的院中，随后从容地自那户人家的正门走出。
街边，一辆未曾熄火的轿车恰到好处地停在他面前，后车门在他靠近时便从内侧打开，他闪身而入，车辆随即平稳地汇入车流，迅速驶离。
就在付晓声离开的两个小时后，楼下那辆黑色轿车里，百无聊赖的安保人员才从瞌睡与手机游戏中恍然惊觉。那栋二层小楼里，付晓声房间的灯光似乎熄灭得太久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急忙下车查看，反复确认后，恐慌瞬间席卷全身，颤抖着手拨通了上级的电话。
而此时，付晓声与付晓冉驾驶的车辆，早已顺利通过高速收费站，将A城的璀璨灯火远远抛在了身后，如同汇入江河的两滴水，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消息最终传到Neil那里时，已近午夜。
他正在对接新工作室事务，口袋里响起急促的通讯铃声，听清电话那头慌乱失措的汇报后，疲惫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暴怒。
“跑了？！在两个大活人眼皮子底下，跑了？！”他对着话筒低吼，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扭曲，手背青筋暴起，“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废物！全都是废物！现在！马上！给我找！”
他猛地将手机砸向墙壁，昂贵的设备瞬间四分五裂，胸腔剧烈起伏着，那浅眸在黑暗中闪着骇人的愤怒，又狠狠骂了句：“艹！”。
周围的工作人员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这位大少爷脾气差是出了名的，只要不殃及自身，他们都选择视而不见，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就继续各忙各的。
他精心布下的牢笼，他以为万无一失的监视，竟然就这么被付晓声轻而易举地打破了，一种被愚弄到失控的狂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冲到窗边，一把扯开厚重的窗帘，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仿佛想用目光将那个逃离的男人抓回来。
“付晓声……”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带着冰冷的恨意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棋逢对手的战栗，“好，你很好……我看你这次能跑到哪儿去！”
这漫长的一夜，对某些人来说是奔向自由的喘息，对另一些人而言，则注定是无眠的开始。
Neil一直以为付晓声是因为Leon邀请他加入新工作室才要分手。为此，他特意将在K国刚有起色的事业重心转向C国，甚至开始设想两人的未来，举办中式婚礼，婚后定居国内，这样付晓声就能常和家人团聚。
现在这些设想都落空了。
但付晓声的逃跑反而让他确信，付晓声只是单纯的逃离自己并不是去找Leon，他也因此有些窃喜。如果真是要去Leon那里，一旦入职自己必定会在第一时间知晓，那么付晓声的逃跑计划根本就不必进行，以他缜密周全的性格，既然选择逃跑，就绝不会留下明显的线索。
那也只是他以为的他以为，实际上他并不知道还有个词儿叫做灯下黑。
他又想到付晓声的这次计划足够周全，比如他假意服从伺机而动，再比如选择在回宋春兰住所时进行伪装，既有外出的正当理由，又有充分的逃跑条件以至于专业的安保人员连人什么时候跑的和跑到哪里都不知道。
这和上一次他逃跑的计划完全不同，他完全地跳出了自己能掌控的范围内。
想到这里，Neil忽然笑了，他发现自己居然在欣赏付晓声的谋划能力，好像他第一次才知道付晓声足够聪明。
他也突然明白，那天在花田里，付晓声在阳光下看的根本不是洋桔梗，而是在心里盘算着这两次逃跑计划，一次是囚笼边界的试探，一次便是彻底悄无声息地逃离。
虽然理解付晓声的做法，但人还是要找的，万一被哪个不三不四的人勾走了，他绝对受不了。
此时，付晓声已经和付晓冉开车前往B市。
“我早就说那家伙是个神经病，居然敢绑架人。”付晓冉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要我说，你在K国的时候就该跟他分手。”付晓冉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运动装，身影清瘦挺拔，顶着一头略显随意的黑色短发，五官干净，眉眼间还带着点未褪的学生气。
付晓声脸上洋溢着自由的喜悦：“那时候提分手？我可能连国都回不来。“他看了眼导航，“累不累？前面快到服务区了，换我开吧。”
“别停了吧？”付晓冉下意识地瞄了眼后视镜，“我怕他们追上来。”
“放心，”付晓声挑眉，“计划得很周全，他们追不上的。”他向来对自己的计划有信心，唯一的意外就是当初没想到会半路杀出Neil这个程咬金。
“行啊付晓声，也就你配当我哥了。”
付晓声伸手揉了揉他一头黑色卷发：“没大没小，叫哥。”他眉头微皱却带着笑意。
付晓冉试图躲闪却没成功：“别弄，我发型都乱了！”
付晓冉是付晓声同父异母的弟弟，两人相差十二岁。付晓声的父母宋春兰和付山海是青梅竹马，在家人撮合下结婚。起初家境并不富裕，两人相互扶持度过最艰难的岁月。付晓声六岁时赶上互联网兴起的风口，创业开办传媒公司，几乎垄断了当时A城的传统广告业务。
但公司壮大后，两人因工作产生分歧，各不相让，感情也变得不稳定，经常当着付晓声的面吵架，甚至动手。后来付山海出轨公司女职员，第一个发现端倪的是付晓声，但他没有声张，他内心渴望完整的家庭，宁愿相信父亲只是一时糊涂，最终会回归家庭。
然而事与愿违。宋春兰将两人捉奸在床后，立即解雇了女职员，迅速办理离婚。或许是出于对相伴多年的妻子和儿子的愧疚，付山海选择净身出户，随后移民M国，与一位华裔女子结婚生下了付晓冉。
付晓声对这个弟弟的感情很复杂。他怨恨父亲对婚姻的不忠，连带着对象征着背叛的付晓冉也难有好感，每次见到付晓冉，就像在提醒自己父亲并不爱他，但看着这个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可爱弟弟，他又实在恨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