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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离婚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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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过境。
雨柱捶打着落地窗的玻璃,大风刮过的呼啸声湮没掉一切细小的噪音,窗外的景色黑压压一片,把整个海岛别墅笼罩在阴影之中,能见度非常低。
连续下了几天的雨,房屋内部冻得他直发抖,眼皮控制不住地痉挛,握住茶杯的手轻微瑟缩,手中的酒杯失重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方潮声不爱喝酒,只是台风天让他感到格外孤独,他至少应该有酒精和尼古丁相伴,才不会觉得自己太过可怜。
他掏出手机想给谁拨号,却在按通话键之前反悔了,就在这时,对方竟然奇迹般地打了过来,他等到铃声快要结束才接起。
“放在你家的东西我这两天就去拿,你什么时候有空?”
算上这一通,其实对方今天已经锲而不舍地给他打了十二通电话,均没有被他接起,也没有挂断,就这样放任手机铃声吵闹,直到铃声结束,变成“未应答”状态。
他不是懒得接,也不是不想接。
而是出于一种,让前夫对他的期待落空的快感。
十一通电话都没有任何答复,说明对方起码为他等待了十一个电话这么久的时间,说不定焦头烂额、肝肠寸断。
想到这,方潮声不免觉得欣喜。
自从两人上周在民政局领完离婚证之后,他们都没有再找过对方。
方潮声以为他和罗驿已经彻底结束了,没有想到对方会再给他打电话。
“我下周才回国。”
“哦,那你现在在哪儿?”
“与你无关。”
“......行,那我下周来找你,别忘了哦。”
方潮声这段婚姻持续的时间只有短短半年,却让他终生难忘。
对方是个混血,身材高挑、长相不凡,外在条件无可挑剔,尤其是那双神秘的蓝色瞳孔,好像永远反射着灵动的光芒。
且从知道他名字的第一天起就对他表露出了浓厚的兴趣,和他之前那些追求者一样。
但其实在罗驿真正认识自己之前,方潮声早就见过他,在一个商业酒会。
那时方潮声端着红酒,应付各路向他递出橄榄枝的人,突然有个侍应生撞到了他的高脚杯,于是他被带到为他准备的套房换衣服。
他走过典雅的连廊,发现地上有几个突兀的泥脚印,起先以为是某种野生动物闯进了高级宴会厅,但他细细一想,应该只有人类这种动物才会拥有48码左右大小的鞋印。
于是他顺着脚印跟了过去,像每一部烂俗言情剧的开头一样,他最终在一扇窗户边驻足,邂逅了正站在凸窗上的男主角,其下是五十二楼的高空。
他略带期待地向外望去,如果对方在这里往下跳,便意味着他即将亲眼目睹明天上午的新闻头条。
可对方没有,而是伸长了胳膊想要够窗户顶上的那只摇摇欲坠的小猫咪。
伟大的上帝怜惜这只可怜的小猫,安排它遇到男主人公,才让它免于从五十二楼摔下去,变成猫猫肉泥。
当然,如果只是猫猫肉泥,应该是不会上新闻头条的。
方潮声虽然为自己没有亲眼目睹现场新闻而觉得遗憾,但由衷为人和猫都逃过一劫而感到庆幸。
当时方潮声认为,对方极大可能是一个浪漫英雄主义,而这种无处安放的同理心本质上是一种不自量力的体现。
于是他只是用事不关己的姿态旁观,并没有让对方有所察觉,更没有想过在短短半年后,他将与这个浪漫英雄主义者喜结连理。
说回婚姻这件事。
在生活上,对方是个体贴的绅士,能够把他的生活起居照顾地无微不至,每天定时的亲吻和偶尔与他拥有一些激情的时光,以及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抛开一切插曲不谈,对方最大的优点就是“方便”。
方潮声自以为是个不合格的恋人,他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也不擅长照顾人,但对方总能包容他的情绪,对他放低姿态,给足他情绪价值。
他不需要虚与委蛇、不需要营字造句,对方总是随叫随到,对他的命令百依百顺,毫无怨言。
总的来说,对方的确是个完美的情人,对他的一切表面特质,方潮声都十分的满意。
于是,两个都对对方感兴趣的人很快缔结婚约,在互相认识后的半年。
在他们保持婚姻关系的这半年,方潮声努力去适应有另一个人的生活,然而后来他发现,原来和恋人在同个屋檐下生活,不只是单单把同样的生活用品买两份这么简单。
不过,如果他们的婚姻关系仅仅因为这个原因才走向破裂,他完全可以把主动权交给对方,让对方向自己走来,这才是他擅长的事情。
所以除此之外,他们离婚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罗驿骗走了他一千万。
没错,那个温柔绅士、仪表不凡,找不到半分不妥帖的完美情人,骗走了他一千万,几乎是当时他手上全部的现金。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他们的婚姻关系应该还能再保持一段时间。
虽然钱对他来说是身外之物,他也不甚在意,但在他眼里,对方的行为可以被定义为对自己的极大不尊重,以及玩弄、戏耍、欺骗。
从小就是众星捧月、出类拔萃的方潮声,对此难以接受。
有句话怎么说的?结果无关紧要,动机才是重中之重。
于是,当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在离婚证上盖章时问出那句“你们是自愿离婚么”时,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并且大发慈悲地支付了两本离婚证的工本费。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江州的公寓,从进门处就看到了那双48码的巨大拖鞋,然后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生活里居然多了如此多不属于他自己的印记。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到不快,或者......伤感。
于是,他搬到朋友的别墅暂住,希望让自己快点从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中抽离,好回归他原本的生活轨迹。
秉持着信守承诺的美好品德,方潮声在一周后回到了自己江州的公寓,皮鞋踩中门口的地垫时,房门已经被打开了。
对方到得比自己早很多,且已经拿备用钥匙打开了他家的门锁,轻车熟路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见到他来,直起高大的身子,满心欢喜地向他问好。
没心没肺的前夫。
好像从他脸上看不出刚离婚的人应该有的愁绪,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他倚在门口,问:“收拾完了吗?”
“马上就好哦。”
对方的语气竟然如此轻松雀跃。
方潮声厌恶这样的感觉,这让他有一种从始至终都在自己唱独角戏的无力感。
这不公平。凭什么对方云淡风轻,而自己还要费时费力地去忘记这段可笑的关系。
他付出了时间精力,还有一千万。
在方潮声的字典里没有亏本这个词,但自从遇到罗驿开始,自己好像一直占不到便宜。
而他显然是不愿意承认的。
“我们这算和平分手吗?”
对方突然停下收拾东西的动作,问。
“不算,你还欠我一千万。”
他终于在罗驿脸上看到了一些失落,但方潮声不确定这一点点的失落是不是因为罗驿突然发现自己还要偿还本不属于他的钱。
“......哦,那好吧,我走了。”
最终,罗驿收拾出了一个26寸的行李箱,背上了一只破破烂烂但装得很满的旅行包,向他挥挥手。
对了,这个行李箱还是方潮声的。
“......”
方潮声想到了什么,问:“收拾完了?”
“嗯。”
“我检查一下。”他重重地关上了门,阻止了罗驿想要离开的脚步。
他先后检查了客厅、卧室、厨房,还有洗手间,最终在厨房里发现了一口孤零零的电煮锅。
他指了指电煮锅:“这个,你没拿走。”
罗驿摊摊手,道:“这是你的。”
“是么。”
方潮声想起确实是有这么回事的,他当时忙于工作,罗驿为了他不在家时也能让方潮声吃到一口热乎饭,提醒他去买一个煮锅,这样做好食物只要冰冻起来,方潮声煮一遍就能吃。
当时他特意挑了一个功率低且只要插电就能使用的小锅,操作简单,非常适合方潮声这种厨房白痴。
尽管罗驿已经为方潮声想到了很多,但那个锅最终还是只有罗驿一个人在用,也怪不得方潮声会以为是他的。
“....算了,你拿走吧。”
反正他也不会用到了。
罗驿把小锅装进背包,然后从背包里翻了半天,将一把钥匙规规矩矩地放在鞋柜上,正准备开门的手略带迟疑,最终松开了门把手,转头说:“对了,我好像的确落东西了。”
方潮声不相信自己的检查工作有疏漏,眉头不满地拧起来。
“落什么了?”
然后,只见即将离开的男孩一个箭步靠近自己,那张欧洲人的面孔顿时清晰、又因为距离过近而立马变得模糊。
他感到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像捧着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样细细摩挲。
话音刚落,那只手五指插进自己的发间,轻轻扶着他的后脑勺,在他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这个吻带着熟悉的甜腻,两片冰凉的唇瓣紧紧贴合,好像他们之间的所有不好的事情未曾发生过,他们还是彼此熟悉的恋人。
他们的过往在方潮声脑海中走马灯似的一幕幕重演,他们相处的甜蜜时光轻轻掠过,最终停在了他发现自己被罗驿彻头彻尾地欺骗那一天。
一吻结束,双唇分开。
“啪!”
方潮声扬手,干脆利落地甩了罗驿一巴掌。
罗驿还沉浸在那个亲昵的吻中,突然响亮的一耳光将他打回残酷的现实,堪堪反应过来时,脸上已经留下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印。
面前的爱人神色平静,眼尾带着厌恶,这样有趣的表情在罗驿眼里是如此醉人心窍。
然后,他闻到爱人身上迷人的檀香味。
原来能令人心跳加速的,不止是一个深入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