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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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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深秋的晚风带着凉意,轻轻吹动着窗帘。
窗外的梧桐树叶已经落了大半,光秃秃的枝桠在夜色中勾勒出寂寥的剪影。
宿舍内,明亮的白炽灯光驱散了窗外的黑暗,也照亮了四个少年各自不同的心境。
“砰”的一声,许忱把书包狠狠摔在床上,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进椅子,开始了标志性的“骂骂咧咧”。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响亮,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靠!老天爷玩我呢!年级第三!就差了三分!三分啊!一道选择题的事儿!”他抓狂地揉着自己的头发,对着天花板哀嚎,仿佛遭受了人生中最大的不公。
“韩叙那个变态!他怎么就悄无声息地窜到第二去了?!还有陈迹夏!转学来的妖怪吗?738分!这是人考出来的分数吗?!”
被他点名的韩叙正坐在书桌前,淡定地擦拭着眼镜。
台灯的光线照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镜片后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轻轻将擦好的眼镜戴回鼻梁,闻言头也不抬,语气平静无波:
“运气好。最后一道数学大题步骤分拿满了。”这话听起来谦虚,但怎么听都有一股淡淡的凡尔赛味道,让许忱更加抓狂。
而另一个“妖怪”陈迹夏,此刻却没什么胜利者的喜悦。他坐在宋屿安旁边的床沿,冰绿色的眼眸有些失神地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
窗玻璃上映出他模糊的倒影,那张总是带着灿烂笑容的脸上此刻笼罩着一层阴霾。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的边缘,力道大得几乎要在布料上留下痕迹。
整个人笼罩在一层低气压中,与下午拿到成绩单时那个神采飞扬的他判若两人。
宋屿安没理会许忱的“发疯”,他正对着摊在膝头的一个米白色信封和同色系的信纸发愁。
信封质地精良,边缘有浅浅的压纹,看起来价格不菲——这是陈迹夏前几天硬塞给他的,美其名曰“写情书要有仪式感”。
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黑色钢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迟迟没有落下。银灰色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思考什么比物理竞赛压轴题还要复杂的世纪难题。
灯光下,宋屿安的侧脸轮廓清晰而冷淡,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小小的阴影。
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快十分钟了,信纸上依旧一片空白。写点什么?他从未写过这种东西,甚至连情书应该是什么格式、包含什么内容都毫无头绪。
陈迹夏只说要“情书”,却没说具体要写什么,这反而让事情变得更加困难。
“屿安,怎么了?”陈迹夏注意到他的异样,暂时从自己的情绪里抽离,凑近了些,声音带着真实的关心。
他冰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似乎害怕宋屿安是因为考试成绩不如意而烦恼——尽管743分的成绩已经足够惊艳全校。
宋屿安像是被惊动,迅速将信封和信纸折好,塞进了枕头底下,动作快得有些欲盖弥彰。他抬起眼,银灰色的眸子恢复了平时的淡漠:“没事。”语气简短,带着明显的回避。
陈迹夏看着他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眼神黯淡了一下,抿了抿唇,低低地“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他重新低下头,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滑动着,社交媒体的光亮映在他脸上,却照不进那双失焦的眼睛。
他明显心不在焉,一条动态要盯着看很久,拇指机械地上滑,周身那股闷闷不乐的气息更加浓郁了,几乎要实质化地笼罩在他周围。
宿舍里一时间只剩下许忱不甘心的嘟囔声和韩叙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宋屿安看似随意地翻着一本物理期刊,但目光却不时瞥向身旁那个难得安静下来的身影。
陈迹夏的低落太过明显,与平时那个像小太阳般散发着光和热的他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人无法忽视。
终于,在陈迹夏第三次无意识地点开同一个应用又退出来后,宋屿安合上手中的期刊,打破了沉默,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许:“你又怎么了?”
陈迹夏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住。他抬起头,冰绿色的眼眸里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像蒙上了雾气的湖泊,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委屈和一种近乎无助的茫然。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涩,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爸妈……这周要回国住今天。”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词句,或者说,在压抑某种情绪,“待不了几天,说是……要和一些很久没见的亲戚一起吃饭。”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手指用力攥紧了手机边缘,“我不想去……一点意思都没有。他们……我小时候,就把我扔给爷爷奶奶带,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那些亲戚……我连名字都叫不全,有什么好见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气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那种不被重视的委屈、对家庭聚餐的抗拒、以及深藏的对亲情既渴望又失望的复杂情感,在这个夜晚,在这个他感到安全和信赖的空间里,终于忍不住流露出来。
宋屿安静静地听着。关于父母,他自己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那是一场遥远而沉痛的失去,是童年时期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的一切。他将这些记忆深埋心底,从不轻易触碰,也几乎不与外人道。
此刻,他看着陈迹夏脸上那种对亲情既渴望又疏离、甚至带着点怨恨的复杂表情,心里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他见过陈迹夏撒娇、耍赖、得意、开心的各种模样,却很少见他露出这样真实而脆弱的委屈。这种毫不掩饰的脆弱,反而比任何刻意的表现都更加触动人心。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宋屿安站起身,走到陈迹夏面前。他的动作很轻,但在安静的宿舍里依然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许忱停止了抱怨,韩叙也从书页中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在陈迹夏有些错愕的目光中,宋屿安伸出双臂,轻轻地、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抱住了他。
这是一个简单而纯粹的拥抱,不带任何暧昧,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和支持。宋屿安的下巴轻轻抵在陈迹夏的肩头,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以及随后微微的颤抖。
陈迹夏比他略高一点,这个姿势让他必须微微仰头,但他并没有在意。
陈迹夏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呆了,他冰绿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还残留着未褪的委屈水光。
宋屿安几乎从不主动与人发生肢体接触,更别提如此直接的拥抱。
但仅仅几秒之后,一种狡黠而得意的光芒迅速取代了之前的脆弱,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明显的弧度,手臂也悄悄环上了宋屿安的腰,得寸进尺地把脸埋进了对方带着清淡皂香的颈窝里,像只终于得到主人安抚的大型犬,满足地蹭了蹭。
这一刻,什么家庭聚餐、什么陌生亲戚,全都抛到了脑后,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个拥抱和拥抱他的人。
这一幕,恰好被刚放下眼镜的韩叙抬眼看到。
韩叙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没说什么,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低头看书,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而许忱则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用口型对韩叙说:“我靠!来真的啊!”
“不想去就不去。”宋屿安的声音在陈迹夏耳边响起,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的手掌轻轻拍着陈迹夏的后背,动作有些生疏,但足够认真。
陈迹夏在他怀里摇了摇头,闷闷的声音传来,呼吸的热气拂过宋屿安的脖颈,带来一阵微痒:
“不行……他们特意回来的……推不掉……”他抬起头,冰绿色的眼眸湿漉漉地望着宋屿安,里面盛满了依赖和恳求。
“屿安……我一个人去好尴尬……那些大人只会问些无聊的问题……成绩啊,未来规划啊,然后就是互相攀比……没人陪我说话,我会闷死的……”
宋屿安看着他这副样子,沉默了几秒。他其实最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也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
喧闹的环境、无意义的寒暄、探究的目光,这些都让他本能地想要远离。
但看着陈迹夏眼中那份显而易见的孤单和需要,想象着他独自一人面对一群并不熟悉的亲戚,强颜欢笑地回答那些可能并不友善的问题……宋屿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他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开口说道:
“我陪你去。”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陈迹夏眼中所有的阴霾。他冰绿色的眼眸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巨大的满足感。
他猛地收紧手臂,把宋屿安抱得更紧,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和激动:“真的吗?!屿安!你愿意陪我去?!太好了!”
他脸上的委屈和阴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灿烂得几乎晃眼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快要哭出来的人根本不是他。他抱着宋屿安,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嘴里不停地念叨:
“太好了!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他们问什么你都不用理,我们就坐在角落里吃我们的!屿安你最好了!”
宋屿安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背:“松手。”声音里却听不出多少真正的责备。
陈迹夏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一些,但脸上依旧洋溢着傻乎乎的笑容,冰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宋屿安,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他变脸速度之快,让旁观的许忱目瞪口呆。
一旁的许忱终于从“宋屿安主动抱人”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到陈迹夏这判若两人的样子,夸张地捂住眼睛:
“哎哟喂!这又是什么情况?陈迹夏你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乌云密布,现在直接晴空万里了?屿安你给他灌什么迷魂汤了?”
韩叙推了推眼镜,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淡淡补刀:“可能是……爱的力量?”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物理定律。
陈迹夏此刻心情极好,完全不理会他们的调侃,依旧乐呵呵地看着宋屿安,开始兴致勃勃地计划起来:
“聚餐是周六晚上。我周六下午先去接你?我们可以早点溜出来,我知道附近有家新开的游戏厅……”
宋屿安看着眼前这张重新焕发光彩的脸,听着他絮絮叨叨地安排,并没有打断。
对他而言,答应陪同出席家庭聚餐已经是对舒适区的一次重大突破,至于后续如何,他暂时不愿多想。
银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夜色渐深,宿舍里重新恢复了安静。许忱终于认命地开始订正试卷,韩叙继续看他的书。
陈迹夏坐在床边,嘴角始终带着压不住的笑意,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对面床铺已经躺下、似乎准备睡觉的宋屿安。
而宋屿安,在闭上眼睛前,最后看了一眼陈迹夏那张重新焕发光彩的脸,然后将手伸到枕头底下,摸了摸那封依旧空白的“情书”。
这封难以动笔的信,似乎暂时被遗忘了。但一个更重的、关于陪伴的承诺,却在这个夜晚,悄然许下。
对宋屿安而言,踏出这一步并不容易,但看到陈迹夏眼中重新点亮的光芒,他觉得,或许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窗外的星星安静地闪烁着,秋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少年之间,这份笨拙却真挚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