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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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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过半，包厢内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酒香与菜肴的混合气味。
大人们的谈话重心早已从最初的寒暄转向了更深层的生意合作与家族事务规划，那些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微妙攀比意味的目光，终于不再频繁地落在两位少年身上。
宋屿安暗自松了口气，虽然脊背依旧挺得笔直，维持着无可挑剔的仪态，但紧绷的肩线已悄然松弛下来。
他垂下眼睫，小口啕着杯中温度恰好的龙井，茶汤清冽，微微苦涩的回甘恰到好处地压下了宴席的油腻感。
他的目光看似落在缓缓转动的玻璃转盘上，那些精致的瓷盘盛着色泽诱人的佳肴，思绪却有些飘远，银灰色的瞳孔里映着水晶吊灯的光，显得有些空濛。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袖口被一股极轻的力道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低头看去，只见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像只灵巧的猫咪般，悄无声息地溜到了他旁边的空位上。
她扎着两个整整齐齐、用红色丝带绑着的羊角辫，穿着一件做工精致的酒红色天鹅绒连衣裙，衬得小脸白皙如玉。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大眼睛，乌溜溜的，转动间透着一股远超年龄的机灵和早熟，此刻正毫不避讳地、带着纯粹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宋屿安。
“怎么了？”宋屿安有些意外，放轻了声音问道，下意识地将身体微微侧向她，形成一个倾听的姿态。
他素来不擅长与孩童打交道，总觉得他们情绪莫测，难以沟通。但眼前这个小女孩的眼神，清澈中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不像一般孩童那般懵懂或顽皮，反而让他生出几分交谈的兴趣。
小女孩歪着头，目光在宋屿安脸上逡巡，语气老成得像个小大人：“哥哥，你长得真漂亮，”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词汇，然后肯定地补充，“像动画片里的精灵公主一样好看。”
她的小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进行一项严肃的对比研究，“一点都不像我哥哥那种……嗯……粗枝大叶的臭男生。”
她的视线落在宋屿安的眼睛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惊叹，“你的眼睛也好特别，是银灰色的耶！像……像夜里被云层遮住一半的月亮，清清冷冷的，但是有光。”
如此直白而独特的夸奖，让宋屿安猝不及防，耳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热。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童言稚语里的真诚赞美。
小女孩却已经完成了她的观察报告，小嘴一撇，伸出肉乎乎的手指，嫌弃地指向不远处正被一位叔伯拉着说话、侧脸线条略显紧绷的陈迹夏，压低声音，像分享一个秘密般告状：“反正比我哥哥那个臭菠萝好看多啦！”
“臭……菠萝？”这个出乎意料又异常贴切的比喻，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心尖，让宋屿安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抑制不住地绽开一丝清晰的笑意。
那笑意先从眼底漾开，像春风吹皱一池静水，银灰色的眼眸弯成了好看的月牙，里面盛满了细碎而愉悦的光点。
他这一笑，仿佛千年冰封的雪原上骤然照进暖阳，那种极具冲击力的美丽，让近距离看着他的小女孩都呆住了，眨了眨大眼睛。
“对呀！就是臭菠萝！”见宋屿安笑了，小女孩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伙伴，用力点着小脑袋，开始一本正经地阐述她的理论依据，还配上了生动的手势，“你看他的头发，黄灿灿的，还老是这里翘一缕那里支棱一撮，不像菠萝顶上那乱糟糟的叶子像什么？”
她的小鼻子皱了皱，仿佛真的闻到了什么不好的味道，“而且脾气还臭臭的！天天摆着一张冷脸，好像谁都欠他钱一样，那刺儿扎人得很！”
宋屿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陈迹夏那头在包厢暖黄灯光下泛着蜂蜜般光泽的短发，确实有几缕不听话地翘着，配上他此刻因为应付长辈而略显无奈、微微抿紧的唇线，再联想到菠萝那带刺的外皮和顶上的“冠芽”……越想越觉得这比喻简直是神来之笔。
他再也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声音清朗如玉磬相击，带着一种罕见的、毫无负担的轻松愉悦。他平时极少这样开怀，此刻笑起来，眉眼舒展，唇角上扬的弧度美好得令人心折。
小女孩见他笑得开心，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仿佛找到了难得的知音，兴奋地又凑近了些，几乎要趴到他胳膊上，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问：“那，漂亮的月亮眼睛哥哥，你猜猜，你像什么呀？”
宋屿安止住笑，饶有兴致地看向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配合地摇摇头，银灰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纵容的好奇：“嗯？我像什么？”
“你像青提！”小女孩斩钉截铁地宣布，小脸上写满了“我发现了真理”的笃定。
“青提？”宋屿安挑眉，对这个答案感到些许意外。他以为会是更……梦幻一点的比喻。
“对！就是青提！”小女孩用力点头，开始条理清晰地分析，像个小小美食评论家：
“青提嘛，看起来是青青的，表皮光滑滑的，好像蒙着一层霜，摸起来有点凉凉的，一开始会觉得可能有点酸，或者不好接近的样子。”
她伸出小手，在空中比划着青提的形状，然后看向宋屿安，“哥哥你就是这样，看起来冷冷的，不怎么爱说话。”
接着，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雀跃，“但是呢！青提吃起来可甜可甜啦！是那种清清爽爽的甜，一点都不腻人！而且闻起来还有一股特别好闻的、淡淡的香味！”
她说着，还像模像样地吸了吸小鼻子，仿佛真能从宋屿安身上闻到青提的清香，“我觉得你就是这样的！外面看起来有点冷，但其实人很好！是甜的！”
这番充满童真又逻辑清晰的“水果人格论”，彻底把宋屿安逗乐了。
他看着小女孩一本正经、摇头晃脑解说的样子，心里那片常年被理智和距离感包裹的角落，仿佛被一股暖融融的热流浸润，一种新奇而柔软的感动悄然滋生。被一个孩子如此天真又直白地解读和接纳，这种感觉陌生却温暖。
就在这时，陈迹夏终于结束了与叔伯的交谈，转身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他一眼就捕捉到宋屿安脸上那抹尚未消散的、异常明亮的笑意，以及他和小侄女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亲密模样。
冰绿色的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类似领地受到侵犯般的警惕和……醋意？
他加快脚步走近，手臂非常自然地、带着点宣示意味地搭上宋屿安的肩膀，身体语言亲昵，语气却带着询问，目光在宋屿安和偷笑的侄女之间来回扫视：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嗯？”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探究。
宋屿安抬起头，眼角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银灰色的眸子因为愉悦而显得格外清亮。
他难得起了点恶作剧的心思，像是找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伸手指了指陈迹夏，对小女孩说：“玥玥，告诉你哥哥，你刚才说他像什么来着？” 他故意省略了那个“臭”字，但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明显。
小女孩——陈知玥，一点儿也不怕她这个“臭菠萝”哥哥，反而双手叉腰，挺起小胸脯，抬高下巴，用清脆响亮、足以让附近几桌人都隐约听到的音量宣告：“臭菠萝！陈迹夏是个大——臭——菠——萝——！”
陈迹夏的脸瞬间黑了一半，他瞪着自家这个专门拆台的小祖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陈、知、玥！你个小屁孩胡说什么！找打是不是！”
“本来就是！略略略～”玥玥毫不示弱，冲他吐着舌头做鬼脸，小模样嚣张得很。
宋屿安看着陈迹夏那副吃瘪又不好当场发作的样子，再也忍不住，侧过头，肩膀微微耸动，闷闷地笑了起来，笑声低醇悦耳。
他平时总是清冷自持，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此刻笑起来，却如同冰雪消融，春回大地，眉眼生动得惊心动魄，那种反差之美，让一直看着他的陈迹夏心头猛地一跳，火气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无奈、纵容和“能博美人一笑也值了”的复杂情绪。
陈迹夏把“矛头”转向宋屿安，委屈巴巴地控诉，声音压低，带着点撒娇的黏糊劲儿，冰绿色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
“屿安！你还笑！你不讲义气！居然跟她联合起来笑话我！我还是不是你最亲爱的同桌了？” 那句“最亲爱的”说得极其顺口，带着点耍无赖的理直气壮。
宋屿安看着他这副大型犬般委屈的模样，笑得更厉害了，甚至抬手轻轻掩了下唇，眼尾都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像抹了胭脂，平添几分秾丽。
一旁的玥玥见状，立刻抓住机会，用小手指刮着自己粉嫩的脸颊，发出“哟哟哟～”的起哄声，学着电视剧里的腔调，奶声奶气地拉长音：“臭菠萝变成酸柠檬啦～酸死啦酸死啦～”
“陈！知！玥！”陈迹夏彻底恼羞成怒，俊脸涨红，作势就要去抓这个口无遮拦的小丫头。玥玥尖叫一声，大笑着像条灵活的小泥鳅，哧溜一下钻到了宋屿安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角，把他当成了最坚固的挡箭牌。
宋屿安被夹在中间，看着陈迹夏想发作又因为他在面前而投鼠忌器、无可奈何的憋屈样子，再感受着身后那个小丫头探出脑袋、得意洋洋朝他哥哥做鬼脸的动静，一种久违的、轻松愉快的暖流涌遍全身。
他伸出手，轻轻拦了一下陈迹夏试图绕过来的动作，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笑意，语气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好了，菠萝大王，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有失风度。”
“菠……菠萝大王？！”陈迹夏的眼睛瞬间瞪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宋屿安，表情像是被雷劈中，委屈得几乎要实质化，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屿安！你……你居然也这么叫我？！”
宋屿安看着他这副反应，眼底笑意更深，却故意板起脸，银灰色的眸子眨了眨，流露出一种无辜的神态，慢悠悠地反问：“哦？那不然呢？柠檬公主？”
“噗——”这下连旁边桌的几位年轻亲戚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陈迹夏被这声“柠檬公主”噎得差点背过气，看着宋屿安那副“我只是实话实说”的无辜表情，气得牙痒痒，却又舍不得真的对他怎么样，只能憋屈地磨了磨后槽牙，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宋屿安！你个……青大王！” 他憋了半天，憋出个不伦不类的反击。
宋屿安终于彻底破功，笑得弯下了腰，银白的发丝都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
陈迹夏看着他笑得开怀的样子，满腔的“悲愤”最终化作了无声的叹息和满心的柔软，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扬了起来。
能让他这么开心，当一回菠萝大王或柠檬公主……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玥玥看着自家哥哥彻底败下阵来，从宋屿安身后钻出来，小脸上满是胜利的喜悦，她掏出自己的儿童手机，屏幕亮晶晶的，仰头对宋屿安说：
“青提哥哥！我们加个微信吧！你比我那个臭菠萝哥哥好玩多啦！”
宋屿安愣了一下，看着小女孩充满期待的大眼睛，犹豫片刻，还是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陈迹夏在一旁看着，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刚想开口阻止，宋屿安已经扫了码，添加成功。
“耶！太好啦！”玥玥开心地欢呼，然后立刻得寸进尺，“青提哥哥，我们拍张合照吧！气死臭菠萝！”说着，就熟门熟路地打开相机，踮起脚往宋屿安身边凑。
陈迹夏这次忍无可忍，长臂一伸，直接揽住宋屿安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隔绝了小侄女的“魔爪”，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拍什么拍！不许拍！” 那占有欲十足的动作和语气，引得周围亲戚们又是一阵低笑。
“小气鬼！臭菠萝！”玥玥跺着脚抗议。
宋屿安被陈迹夏紧紧揽着，能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温热和力道，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清爽的气息，耳根刚刚降下去的温度又有点回升的趋势。
他轻轻挣了一下，没挣脱，也就由他去了，只是微微偏开头，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
宴席在这样的小插曲中渐近尾声。大人们开始互相敬酒道别，包厢里愈发喧闹。宋屿安借口去洗手间，暂时离开了席位。
他从洗手间出来，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站了一会儿，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夜风微凉，让他脸上的热度稍稍降下。
回到包厢门口，还没进去，就听到玥玥清脆的声音在说：“……反正青提哥哥就是比臭菠萝哥哥好！又好看又温柔！臭菠萝只会凶我！”
接着是陈迹夏压低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反驳：“陈知玥你给我等着……”
宋屿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推门走了进去。陈迹夏一看到他，立刻收敛了表情，快步走过来，冰绿色的眼眸里带着点急切和委屈，小声说：“屿安，你别听她瞎说……”
宋屿安看着他这副紧张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莫名的受用。
他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正冲他狡黠眨眼的玥玥，然后对陈迹夏说：“不早了，该回去了吧？”
陈迹夏立刻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回去回去！” 他像是生怕再多待一会儿，自家小侄女又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或者把他的“青提哥哥”给拐跑了。
离开酒店，夜风拂面，带着秋日的凉意。
坐上车，陈迹夏还在为“菠萝大王”和“柠檬公主”的称号耿耿于怀，时不时幽怨地看宋屿安一眼。
宋屿安则靠着车窗，看着窗外流转的霓虹，心情是许久未有的松弛。
他想起玥玥那句“是甜的”，又想起陈迹夏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