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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意难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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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去如抽丝。萧景珩的身体在卫琳琅的精心调理下渐渐康复,但那次中毒事件在他心中投下的阴影,却未曾消散。他变得比以往更加敏感,对入口的饮食、身边的侍从,都多了几分不自觉的审视。而这种不安,唯有在卫琳琅身边才能得到平息。
她依旧如常,清冷,细致,将他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但在他眼中,她的形象却悄然发生了改变。不再仅仅是依赖的谋士、周全的管家,更添了一层救赎者的光辉。他开始留意到她更多细节:她低头翻阅账本时长睫垂落的弧度,她煮茶时指尖优雅的动作,她偶尔望向窗外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感,在他心间悄然滋生。是感激,是依赖,似乎又远远不止。他会因为她一个不经意的微笑而心跳加速,会因为她的靠近而耳根发热。他开始渴望更多的独处时光,渴望她的目光能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
这日,卫琳琅正替他研磨,准备习字。阳光透过纱窗,在她素白的手上跳跃。萧景珩看着那双手,心神有些恍惚,竟连墨汁溢出砚台都未曾察觉。
“殿下?”卫琳琅轻声提醒。
萧景珩猛地回神,脸颊微红,慌忙去擦拭,却越忙越乱,弄得袖口沾上了墨迹。他有些懊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卫琳琅没有说话,只是取过干净的湿帕,自然地拉过他的手腕,细细替他擦拭。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到他的皮肤,却像点燃了一簇火苗。萧景珩浑身一僵,心跳如擂鼓,几乎能听到自己血脉奔涌的声音。他怔怔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嗅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一种强烈的、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几乎冲破理智。
卫琳琅感受到了他灼热的目光和瞬间紧绷的身体。她动作未停,依旧从容地擦净墨迹,然后松开手,退后半步,语气平静无波:“好了。殿下今日似乎心绪不宁,可是有何烦忧?”
她恰到好处的疏离,像一盆冷水,浇熄了萧景珩刚刚燃起的莽撞。他讷讷地收回手,掩饰性地低下头:“没……没什么。只是……只是想起那日中毒,还有些后怕。”
卫琳琅眸光微闪,顺着他的话道:“殿下洪福齐天,日后定会平安顺遂。只是经此一劫,殿下更需明白,身处皇家,即便无意争抢,亦难免被卷入漩涡。唯有自身立得住,方能真正安稳。”
她再次将话题引向了“力量”与“立身”。这一次,萧景珩听进去了。他想起那日在马场上感受到的、微弱的力量感,又想起中毒时的无助,一种前所未有的、想要变得强大的渴望,在他心中萌芽。他想要保护自己,更想……保护眼前这个看似坚强、实则也需要倚仗的女子。他天真地认为,只要自己强大起来,就能为她撑起一片天。
“琳琅,”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而稚嫩的光芒,“你说得对。我不能总是躲在你身后。我……我想学些真本事,不只是读书写字。”
卫琳琅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欣慰的神色:“殿下能有此心,实乃大善。妾身定当竭尽全力,助殿下成长。”
自此,萧景珩的学习内容悄然发生了变化。卫琳琅不再只让他读圣贤书,而是开始有意无意地引导他阅读史书策论,分析朝堂轶闻,甚至借着管理府务的机会,让他接触一些简单的人情往来和利益权衡。萧景珩学得吃力,但因着那份新生的渴望和要在卫琳琅面前证明自己的心思,竟是坚持了下来。
他的变化,细微却持续。偶尔在与卫琳琅讨论时,也能提出一两点略显青涩却切中要害的见解。卫琳琅会适时给予肯定,那淡淡的赞许目光,便是对萧景珩最好的奖励,让他动力倍增。
然而,情感的幼苗一旦破土,便难以遏制。一次宫中小型家宴,一位宗室郡主对萧景珩表现出了几分亲近之意,言语间颇多暗示。若是从前,萧景珩或许浑然未觉,但此刻,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卫琳琅,见她垂眸静坐,面无表情,心中顿时一紧,慌忙寻了个借口,避开了那位郡主的纠缠。
回府的马车上,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卫琳琅的神色,见她依旧淡然,忍不住试探道:“琳琅,今日那位云萝郡主,话似乎多了些。”
卫琳琅抬眼看他,目光清凌凌的,仿佛能洞悉人心:“郡主天真烂漫,殿下不必多想。”
她越是这般云淡风轻,萧景珩心中越是没底,一股莫名的焦躁涌上心头。他忽然抓住卫琳琅的手,急切地表白:“琳琅,在我心里,任何人都比不上你!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袒露心迹。车厢内空气仿佛凝滞。卫琳琅看着少年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炽热情感,心中波澜不惊,甚至有一丝嘲讽。多么容易掌控的真心。
她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他握着,过了片刻,才轻轻抽回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殿下,慎言。您是君,妾是臣。有些界限,不可逾越。”
这话如同冰锥,刺得萧景珩心中一痛。界限?他讨厌这所谓的界限!他看着卫琳琅平静无波的侧脸,一股混合着委屈、不甘和强烈占有欲的情绪在胸中翻涌。他暗暗发誓,终有一日,他要打破这界限,要让她名正言顺地站在自己身边!
他却不知,他这份刚刚萌发的、带着稚气决心的爱恋,早已被卫琳琅算计在内,成为了牵引他走向预定轨迹的,最有力的一根丝线。
心已动,意难平。少年的情愫如火,而执棋者的心,冷若冰霜。这场以爱为名的博弈,胜负早已在开局前注定。只是局中人,犹自沉溺在那虚幻的温暖里,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