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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严寒的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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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程希：
见字如面。
现在是晚上一点二十八分，再过两分钟，正好是和你的生日一样的数字。我睡不着，又想给你写信了。
你过得好吗？
每次拿起笔都有很多很多话想和你说，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总是在问候你过得好不好，天气好不好。
分开以后，你再也没给我发过一条消息，我也根本无从得知你过得怎么样。
我只要一空闲下来，就想给你写信，写下那句亘古不变的“见字如面”。
可是我明明已经忘记你的样子了。我想你应该也记不清我什么样子了。
我们太久太久没见过面了。
我时不时还会梦见你，可是你的脸上总是模模糊糊，但我知道那肯定就是你，因为没有别人会再像那样温柔地抱我了。
我梦到你张开了紧闭着的嘴，正要说些什么时，梦醒了。
因为我早就连你的声音都忘了。
你走以后我忘掉了很多事。忘了你长什么样子，忘了你的声音，忘了你怀抱的温度，你眼皮上那颗痣是在哪个方位。
我忘了在遇到你之前我是怎么生活的了。遇到你之前，我是怎么笑的？我是怎么哭的？我全部都忘了。唯一一件能够记得的事，就是想你。
我每天，每刻都在想你。人们不是常说吗，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对方是能感觉到的。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只希望你不要被我的思念打扰到。
我还记得你在秋千上和我说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什么回报都不要，只想要他能感受到你的喜欢就好。我现在明白了，可是你已经没办法告诉我你有没有感觉到我对你的感情了。
其实我一直也没发觉到，自己对你到底是什么情感。
十七岁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每天只埋头学着那些以后用不到的东西，还有忙着和家里人的争执，对身边的感情不屑一顾。现在回想过来，我好像把最重要的东西落下了。
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总想缠着你，只想要待在你身边的感情不是友情。原来一想到你就回忆到那种无可复制的依赖和安宁的感情不是友情。原来在听到你有喜欢的人之后心口发酸的感情，也不是友情。
原来，好朋友之间是不会有一看到你就想要抱住你的冲动的。好朋友之间，是不会一想到你就热泪盈眶的。好朋友之间，也不会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想到你的。
我把所有心跳加速和贪恋接触都归因于“第一次交到这么亲密的朋友”的新奇与感动。
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打着好朋友的名义偷偷喜欢了你一整个青春时代。
可是现在已经晚了，太晚了。
我是个迟钝的人，我对感情的反应滞后太久，可你为什么也不提醒我呢。
我不知道你这几年变成什么样子了，但我可以信誓旦旦地说，我和以前没区别。
我依旧是那个一想到你眼泪就会止不住落下来的人。我依旧会幻想有一天你会出现在我面前，张开双手抱住我。我依旧会在梦醒前最后一秒还拉住梦里你的衣角。
我依旧还在喜欢你。即使已经忘了你的样子，你的声音，我还是喜欢着你。
我想要把这种感情宣之于口，可是你已经不在了。
所以我开始给你写信。我把无法对你诉说的感情宣泄在纸上，从我终于发觉到自己喜欢你那天开始就这么做了。
一开始，我只是想你的想到无法忍受的时候偶尔会写一两封。可是到后来，这种样子成了常态。
几乎每晚，我喷薄而出的情绪填满了我整个身体，溢出到了整个房间，折磨得我难以入眠。
我越来越难以保持平静，就算用那些大大小小的药片也无法稳定下来。只有在给你写信的时候，能稍微恢复一点理智。
慢慢地，信件堆成小山，有的皱皱巴巴，因为只要写到你的名字，我的眼泪就不受控地掉下来，在你给你的信纸上下起小雨来。
但你不会收到它们。我一封都没有寄出去，这一封不会，下一封也不会。
我不想再打扰你。
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但我想可以肯定的是，你一定已经放下我了。你有了自己的生活，光亮无比的新生活，充满希望的新生活。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你说得对，爱一个人的时候只要看到他开心就会觉得幸福。
只要你幸福，那么我怎样都无所谓了。
你知道吗？高考之后我们当时小组的大家也走向了新的生活。
何淑文现在做了国际导游，时不时会给我发她在新的国家碰到的新朋友。郑安阳从沈阳体育学院毕业后当了高中的体育老师，还会和我说现在高中孩子多调皮。
张允恩当了室内设计师，徐欣雅也离开了原生家庭，到上海去做心理咨询师了。前几天，我还去看了张志伟的比赛。说实话我对游戏一窍不通，除了星露谷，我再没玩过其他游戏。但看他运筹帷幄的样子，也觉得很酷呢。
你呢？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有时不止徐欣雅她们，就连我哥都会哀悼一下我们两个的事。
“怎么会突然就…”
她们提起那件事的时候眼神里满是遗憾。她们看向我的时候，眼睛里全是安慰。
在她们眼里，我们两个的名字就好像是绑定在一起的，提到一个另一个就会马上蹦出来。
我也这样认为。
我的人生几乎已经跟你无法脱开干系了。
即使我们只在彼此人生里存在了短短三个月不到。
但我知道，遗憾归遗憾，我们两个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你有那么光亮的前程，我后半辈子可能都要待在阴影之下，做着见不得光的事情。
我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私欲把你拉下这么浑浊的泥潭呢。
只是有时候还会幻想。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家庭长大的普通的孩子，我们是不是真的能一辈子就这样互相陪伴着？
可惜我不是。我们的结局只能是这样了。
如果能重来一次，我想我还是会选择这样残忍地离开你，如果你能因此恨我那就最好不过了。
你说我是很会爱人的人，但明明你才是那个无论别人做什么都会包容他的人。我从小就不知道什么是爱，周围的一切都在教我恨。
你要恨所有不能让你变得强大的事物。你要学着恨所有阻碍你前进的人。无论他是谁。
我从小被这样教导。
我血液里流淌着的并不是爱的温暖，而是像火一样灼热的恨。
我在动物身上学爱，从书上学感情，陪我最多的是一匹不会说话的马，还有那些书本上沉默的文字。我一直都在努力学，可是一直没有实操的机会。
第一个教会我爱的人是我的母亲。
现在回想起她，她总是躺在病床上，插着针管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虚弱的声音对我说：
“小寒，妈妈喜欢听你讲故事，再给妈妈讲一个好不好？”
她不会针线活，但还是用她的旧衣服给我缝成一个新的书包。
我那时候还不会爱，只像个傻瓜一样缠在妈妈身边，给她讲书上那些无聊的故事。
终于等到我懂事一些，她走了。
再见到她时已经没有任何温度，触碰到她的脸时，指尖只传来石碑冰凉刺骨的触感。
第二个教会我爱的人是你。
你是我从未遇到过的一种人。在我过往的生活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你一样温暖我，包容我，接纳我的所有情绪。
第一次去你家，你抱着我的那个晚上我趁你不注意哭了。第二次，我给你看我后背的伤疤，你的泪先掉了下来。
你温热的泪水掉在我肩膀，滋养我心中对你朦胧感情的种子。
可我当时还没察觉到。直到那颗种子不断生根发芽，愈发茂盛起来，到如今长成参天大树，遮蔽住了我其余所有感情，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喜欢你那么久了。
到现在这棵树还没枯萎，它依旧为你茁壮成长着。
十七岁的我还是太笨了，居然什么都没有对你说。如果能再重来一次，我一定会抱住你，告诉你你不在的时候我有多么惶恐，你在的时候我有多么幸福。
我已经忘了那年夏天的高考我考成什么样子。我的时间彻底停在了和你争吵后分别的那个冬夜，那个路口，那盏路灯下面。
我不喜欢夏天，你走以后，也把我的冬天带走了。
从那以后，每年冬天我都会格外想你。尤其下雪的时候。
我并不喜欢雪天，因为雪花刚下下来时，会给人一种转暖的假象，把人包裹在一片银装素裹的天地中，可是等到雪花落下之后呢？它们有的结成坚冰，有的化为泥泞。温度骤然下降，只留给人们无边无际的寒冷。
如果要说下雪是件幸福的事，那么我生命里一共就下过一场雪。
那个你为我戴上耳钉的雪。伊通河边的雪。
我从来不认识什么奢侈品，名牌，我不知道那些有什么意义。
宝格丽是我至今唯一认识的品牌名称。
我还是会偶尔坐车看看伊通河，但我没有再敢走到它身边了。
我感觉所有人好像都在往前走，只有我一个人还停在那个冬天。耳边还是呼啸而来的风，骨头缝里的冰扎得我不得不清醒起来。
严缚说，我可以有三次自己做决定的机会。
第一次，我决定要继承他的事业。
第二次，我决定要去西雅图上大学。
我确实抱着一种可能会在那里见到你的心态做出了这个决定。
因为你走后，我的身边突然变得极端的寒冷，寒冷到我无法承受。那种严寒驱使着我去一个温暖的地方，去一个离你近一些的地方。
但在那里的几年，即使我在人流汇集的街头刻意张望，也从未见过你的身影。
也有可能我们见过，只是我们都没有认出对方来。
那样也好。那样最好了。如果我真的见到你，我想我一定会双手颤抖，说不出话，泪水先一步发出声响。
我恐怕也变了模样。我好像变得傲慢了，变得目中无人了，变成了我以前最讨厌的那副模样。我不是你眼中最好的那个人了。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模样。
你还有在生我的气吗？
既然已经过去这么久，既然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我希望我能够去到你的梦里向你道个歉，然后原谅我吧。
我不知道我现在还是不是你遇到过的最好的人，但你始终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以前，以后，都不会有人比你更好了。
你之后，我身边也偶尔有为我停下脚步的人。可我始终觉得，如果我的身边不能是你，那我宁愿自己一个人就这样到老。
我的身边好像很拥挤，连我自己都容不下，但可以容纳你，容纳你的一切，你的笑，你的好，你一切的一切我都能够容得下。
我一直在告诉自己，现在之所以还这么想你还是因为时间不够，再给我些时间，我就能放下你的。
这句话我每年都在念叨。念叨到今年，到此刻才发觉——
原来我们分开已经有九年了。
九年之后，思念没有被消解，反而形成一种习惯。
我习惯性地想你。想你现在在做什么，想你如果面对我所面对的这些事会怎么处理。
我自以为是地以为时间会冲淡对你的感情，却没成想这种感情现在已经疯长成了一种病症，具体表现就是对你无休无止的思念和幻想。
你也会时不时想起我吗？你也会来回翻看我们以前的聊天记录吗？也会看着那张照片泪流满面吗？也会觉得我们的结束很可惜吗？
去诺福克还能找回你吗？
我对你的思念一点都没有减少。反而随着我写下的这些信件越堆越高，越写越满。满溢到我的身体都无法承受这样的思念。
我还是在幻想。幻想有天能够和你重新相遇，我们会冰释前嫌，我们会和好如初。我们会履行当年年少无知许下的约定，说以后要搭伙过日子……
可是我们不会有以后了。
今天就先写到这里。眼泪又堆满纸张，字迹变得模糊了。
希望你晚安，希望你能梦到所有美好的梦，希望你不再受到伤害，希望所有幸福事物都向你靠拢。
希望你永远不要再碰到我这样的人，不会再想起我。
明天见。
严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