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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沉默的顿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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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顿悟
电话那头，林枫的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程穆从未被真正审视过的心湖里，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涟漪。
「你真的爱他吗？或者只是占有欲。」
程穆愣住了，握着手机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听筒里只剩下他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和林枫等待答案的沉默。
爱？
这个字眼对他来说太过陌生，甚至有些可笑。在他二十年的生命里，充斥着算计、争夺、阴暗的欲望和扭曲的执着。他对安肆，从懵懂的少年时期开始，就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追逐和捆绑。他看不惯安肆对别人的冷淡，更无法忍受安肆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他想要安肆只看着他，只对他有反应，无论是愤怒、厌恶还是偶尔（极其罕见）的妥协。他像守护最珍贵的宝藏（或者说，囚禁最美丽的鸟儿）一样，用尽各种手段将安肆圈禁在自己的领地内，不容他人觊觎。
他认为这就是他想要的全部。
可林枫的问题，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猝不及防地剖开了他一直以来理所当然的认知。
他爱安肆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需要安肆，强烈到成为一种病态的执念。没有安肆的世界，枯燥、乏味，毫无意义。他看到安肆和别人靠近会嫉妒得发狂，看到安肆痛苦或难堪时会产生扭曲的快感（因为这代表他能影响对方），看到安肆偶尔流露出的脆弱会想要彻底占有和摧毁……
可这是爱吗？
还是说，这仅仅是一种极致的、以爱为名的占有欲？
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心慌的是，林枫的问题引出了另一个他从未深思过的盲区——他了解安肆吗？
除了知道安肆有皮肤敏感症，讨厌过度的接触，性格冷淡，能力出众，在商业上是他唯一的对手……安肆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除了讨厌他之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爱好？内心深处藏着怎样的想法和情绪？
他不知道。
他就像守着一个华丽而冰冷的盒子，疯狂地想要将其据为己有，却从未想过，或者不敢去想，盒子里面究竟装着什么。他满足于触摸盒子的外表，享受将其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感觉，却忽略了盒子本身是否有灵魂，是否需要被理解。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安肆了如指掌，此刻却惊恐地发现，他了解的，或许只是安肆愿意展露给外界看的、冰山之上最表层的那一部分。而冰山之下的庞大主体，他从未试图，或者说，从未用正确的方式去探寻过。
他一直用自己扭曲的方式“爱”着（或者说占有着）一个他其实并不真正了解的人。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浇下，让他四肢百骸都透出一种冰冷的茫然。
“……程穆？”电话那头，林枫等不到回应，疑惑地唤了一声。
程穆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能说什么？说他活了二十年，第一次发现自己可能是个连“爱”是什么都不懂的可怜虫？还是说他疯狂追逐了那么久的人，他其实根本不曾真正认识过？
最终，他选择了沉默。
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自我怀疑和恐慌的沉默。
他默默地挂断了电话，甚至没有理会林枫在那边“喂？喂？！”的呼喊。
他将手机扔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般，向后倒在柔软的靠垫里。公寓里依旧空旷寂静，但他此刻感受到的不再是无聊，而是一种源自心底的、巨大的空洞和迷失。
他像一只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找不到回家路的小狗，不再焦躁地原地打转，而是蜷缩起来，将脑袋埋进爪子里，发出无声的、困惑的呜咽。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掌控者，是狩猎的一方。
直到此刻，他才隐约触摸到一个可怕的真相：或许，他才是那个在情感的迷宫里，彻底迷失了方向的人。
而关于如何挽回安肆，他似乎站在了一个更加复杂和艰难的起点上——他首先需要面对的，不是安肆的怒火，而是他自己内心那片从未被照亮过的、关于“爱”与“了解”的荒原。
